冷冰冰的皇宮,公子玉簫獨坐燈下,繼續半睡半醒,做着他無數次設計好的美夢。然而每一次,都如莊生曉夢一般,在那清醒與恍惚間,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於忠拿了一件披風輕輕給他披上,望着宣紙上那兩個碩大的‘天瑜’二字,他搖了搖頭,趁着公子玉簫睡着,小心翼翼將紙收了,又擺了一張摺子放在那。
剛做好這一切,門口,顧婧琪的身影便出現在那兒。
“琪美人千歲。”於忠快步走出,壓低聲音道。此時他垂首,眼皮連擡也不擡,似是恭敬,更似不屑,“皇上操勞過度,正趴在案几上休息呢。要不......您等會兒再來?”
顧婧琪斂眉,這段時間,公子玉簫在別人面前,將她寵得好似含在口裡怕化了,但是每晚,當她盛裝打扮等待他的到來時,他總是忙碌異常,總有處理不完的公務......
“皇上最近怎麼有這麼多的事情要做?”顧婧琪忍不住耍起了大小姐脾氣。
於忠斂眉,尖聲細氣道:“喲,琪美人這話您說的可就不對了,皇上日理萬機,若皇上不辛苦,那這江山社稷得歸誰管?”
顧婧琪知道於忠不喜歡自己,然而進宮前顧知秋便告誡過她,寧肯得罪皇上,也莫要得罪這一根筋的閹人。她雖不知道理由,卻也不敢造次。何況現在,顧天瑜已經不在了,皇后自養傷之後,就沒有出過西凰宮,公子玉簫也從未去看過她,縱然是做戲,顧婧琪還是覺得自己是勝利者。
她不甘心的跨進門檻,小心翼翼的來到公子玉簫的身邊,瞥了一眼龍案,望着他滿是疲憊的睡顏,突然有些心疼。
公子玉簫悠悠睜開雙眼,眼眸中帶着欣喜和寵溺,聲音喑啞道:“愛妃,這麼晚了,你怎麼過來了?”
他直起身子,身上衣袍滑落,擡眸,衝安靜立於下首的於忠微微一笑,躬身將袍子撿了起來,起身,緩緩將顧婧琪擁入懷中。
顧婧琪柔聲道:“皇上,您總算醒了,婧琪還以爲,今晚又只能在孤枕難眠了。皇上......您都多久沒有去臣妾那兒了......”說話間,她已經攬上了公子玉簫的脖頸,吐氣如蘭,一雙媚眼如絲,恨不能將他緊緊纏繞。
公子玉簫有些勉強的笑了笑,在她額頭印下一個溫柔的吻,“最近公務繁忙,你也知道,沈老將軍剛回來,朕還有很多軍務要親自處理。”
顧婧琪知道今晚的美事定要落空。她心不甘情不願的點點頭,絞着手指,一副小女人姿態的模樣道:“那皇上幾時纔有時間......陪一陪臣妾?”
公子玉簫溫柔撫弄她的玉發,語氣堅定道:“明晚,明晚朕就去你宮中,可好?”
顧婧琪點點頭,羞澀道:“嗯嗯......時候不早了,臣妾就不打擾皇上處理公務了,皇上,您也早點休息。”說罷,她踮起腳尖,在公子玉簫的臉頰上印上一個吻,柔聲道:“臣妾告退。”
“去吧。”
含笑望着琉璃燈下的女子,她踩着一地細碎明亮的燈光嫋嫋娜娜離開,站在門前,她轉過臉,纖媚一笑,顛倒衆生。
只可惜,公子玉簫的笑,只是一點點的僵硬。
待顧婧琪離開。
於忠躬身向前,遞過一方手帕。公子玉簫接過帕子,一點點的擦拭自己的手和脖頸,最後在臉頰上擦了許久,直到皮膚泛紅,他才斂眉,緩緩放下帕子。
“皇上,您要不要喝點茶安安神?”於忠見公子玉簫這副模樣,忍不住道。
公子玉簫目光頹然,面色蒼白的坐下來,“於忠,你說,這樣的日子朕還要忍多久?這皇宮中,所有人對朕都是虛情假意。就連皇后......現如今對朕也滿是算計。而顧婧琪,大概是顧知秋急了,想讓她懷上朕的龍種,以威脅朕是不是?”
於忠垂眸不語。公子玉簫說的沒錯,這些情情愛愛他並不懂,所以,對這些女人的手段,除了“不屑”,他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詞。
公子玉蕭想起顧天瑜,這個命中註定是他的煞星的女子,此時和歐陽少衡在過着怎樣的人生呢?她有沒有覺得沒有自己的束縛,日子是那樣的開心?
“今日有消息沒有?”他嫌惡的將手帕丟到一邊,蹙眉問道。
於忠點點頭,“啓稟皇上,西北那邊傳來消息,說娘娘的寵物店已經開了,歐陽先生也順利取得了她的信任,娘娘還讓那車伕留在了那裡,幫她打理那家店。”
此時,距離顧天瑜到達那西北小城,“雲城”,已經過去七日了。而這七日裡,顧天瑜以最快的效率,在所有人的驚愕中,不但安營紮寨,還在三天前將寵物店開了起來。
那裡雖然偏僻,然那裡是有名的商人聚集地。而這些商人家裡,最不缺的便是環肥燕瘦的女人們。所以,寵物店開門第一天,便吸引來了無數的顧客。當然,這也多虧了顧天瑜在開店之前做的那些別具一格的宣傳和誘人。
“那就好。告訴少衡,萬不能讓她知道是朕要他過去的,否則......她定會更加生氣。”
“是,皇上。”
孤夜漫漫,公子玉簫不再多言,只是,他的心早已經隨着思緒,飛到了那平靜無波的雲城。
雲城。
今夜星空爛漫。
顧天瑜端着一壺酒來到院中荷塘邊。這座別院最令她滿意的,便是此處荷塘。
雲城是位於璃國西北部的一座小城,其四處環山,天氣卻不似之前那段路那般寒冷,反而,十分炎熱。這也使得,聚集到這裡的那些小動物們,顯得十分不安。好在顧天瑜不是吝嗇的人,爲了這些小動物,她可謂大費了一番周折。
荷塘邊,粗壯的芭蕉葉茂盛生長,顧天瑜坐在芭蕉旁邊一塊巨大的假石上,一邊飲酒一邊望着月亮。
在現代,城裡的天氣比不得鄉村,在這裡,似乎京城那總是帶着煙火氣息的星空,也不似寧靜的雲城這般澄澈,一望無際的蒼穹,就好像是倒扣在頭頂的大鍋,那無數閃耀的星星,就好似火鍋中好吃的調料。顧天瑜因這心中的比喻忍不住大笑起來。
荷塘裡倒映着她因大笑而顫抖的聲音,似是被月光割碎的碧玉。
歐陽少衡遠遠的站着,望着放肆大笑的顧天瑜,忍不住難過。他知道,沒有公子玉簫,顧天瑜縱然如被放出了籠中的小鳥,然而,她過的並不快樂。
“要喝酒麼?”顧天瑜轉過臉來,雖滿臉堆笑,但杏眸中除了有笑意,更有閃爍的亮光,在月光下,那麼柔弱......又那麼荒涼。
歐陽少衡繞過身邊的大樹,含笑走過去,結果她遞過來的酒壺,挑眉道:“今天一天和貴夫人們調情,覺得高興麼?”
顧天瑜搖搖頭,將袖子遞到他的鼻下,“你聞聞,好濃重的脂粉味啊。還有,我原以爲,只有男人愛吃女人豆腐,可是那些什麼花夫人馬伕人,什麼二姨娘三姨娘的,都恨不能把她們的奶牛擠到我的身上,她們總是用細膩的手在我的臉上摸來摸去,額......噁心。”
歐陽少衡哭笑不得的飲了一口酒,來到她身邊坐下:“可是,看起來你很高興。這證明你不但吸引男人,同樣吸引女人。”
顧天瑜搖搖頭,“我纔不想要吸引什麼女人呢。何況,如果哪一天,她們真的摸到了我的胸,我猜她們會讓她們養的那些小傢伙在我的頭上拉屎撒尿。”
歐陽少衡望着肆無忌憚說着這些粗鄙字眼的顧天瑜,卻一點不覺得她有多粗俗。反而,他喜歡這樣放縱的她。
“他們說你好像在找什麼重要的東西,你要找什麼?需要我的幫忙麼?”
顧天瑜接過酒壺,晃了晃,不滿道:“唔,你一口喝了這麼多?”
歐陽少衡知道她不想說,也不再多問,便轉移話題道:“你是想一輩子都在這個小地方度過麼?”
顧天瑜搖搖頭,拇指摩挲着酒壺,目光遊離而淺淡:“不,我會離開,總有一天......”
歐陽少衡只覺得心中一空,聽到她的話,他茫然而又急促道:“你是說,你會再次消失?在我......”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垂眸,有些失落道:“早我們所有人面前?”
顧天瑜不敢看他傷心失落的表情。她跳下假石,晃了晃酒壺道:“我再去拿些酒。”
說罷,她便轉身離開。
歐陽少衡望着她的背影,如骨鯁在喉,說不出話來。
“人生何處不相逢,又何處不別離?總有一天,我們都會相忘於江湖,只不過,是早一日晚一日的事情。”
她的聲音,淺淺在池塘盪開,一寸寸滑過他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
時光流逝,一晃便過了一年。
這一年來,顧天瑜的寵物店,吸引了遠近無數有錢人的目光。而歐陽少衡這個天下第一“獸醫”,自然也成爲了貴夫人們最喜歡邀請的人,特別是那些家裡有未出閣的千金小姐的,他們總用這種方式,來“釣金龜”。
顧天瑜每天躲在櫃檯後面數錢,現如今她可真成了遠近聞名的有錢人了,而且點銀子,成爲她唯一可以拋卻那些煩惱的方法。
那兩隻可愛的小松獅也經常圍在她身邊打轉。顧天瑜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很喜歡這倆傢伙,但是......也就是這個但是,她不會把任何小動物留在身邊,以免過去的悲劇再發生一次。
她希望就這樣繼續平靜的過下去,直到......她找到七彩琉璃珠,然後返回這裡。
“老闆。”這時,一個帶着脂粉氣的的聲音傳來。
顧天瑜擡起頭,見得一個周身上下穿金戴銀,一派有錢人架勢的大胖女人,立時笑面迎人的自櫃檯後轉過來,笑靨如花,“這位漂亮的貴夫人,您需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