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在路上告訴張靜安,在張靜安等人在田莊上休閒打發時日的時候。
朝廷出了大事,原本很安定的安西一線突然亂了,早些年被趕到了漠北的俺答殘部也不知道是吃了什麼神仙藥,竟然敢趁着秋長風起的時候突破了長城襲擾,而駐守安西的駐軍追擊竟然遭遇了泥石流,三萬多人,在一處山谷當中死傷過半。韃靼人於是更加肆無忌憚,西北三省竟然全境烽煙,一片潰爛。
而偏生皇帝的身體是愈發不好,纏綿病榻的時候,已經安排了太子監國。
面對這樣的大事,太子監國,頭一件事情,居然是殺掉了兵部尚書,內閣大學士何進。
何進出身將門,他的祖父乃是前朝鎮邊大將軍何山。何山和英國公太夫人白氏的父親一起,死在西北抵抗韃靼人的陣前。
現如今西北邊軍可以沒有皇上,但是不能沒有何家軍。
劉易不僅殺了何進,他還殺了何進的兩個兒子。
還把自己的貼身大伴派到了西北去督軍。
張靜安在馬車上顛簸得半死,對於劉易這樣的行爲她只能說。
不作死就不會死。
上一世張靜安生生將自己作踐死了,而劉易又何嘗不是?
劉璞雖然有反心,可是他就藩的地方是蜀地,距離京城十萬八千里。如果不是劉易今天殺這個,明天殺那個,弄得羣臣離心,劉璞能在三年之內就攻過了黃河直逼京城嗎?
殺何進只是作死的第一步,上一世何進的弟弟何全被逼反險些降了韃靼,後來是跟劉璞合兵,一南一北夾擊中原。攻破西安城的時候,殺了廖貴妃一族。連三歲的孩子都沒放過。
更可笑的是,原來這麼早的時候劉易這個傻冒就打算要太子親征,體驗一把先祖威震天下的霸氣了?
先不說他這個太子有沒有足夠霸氣,且說如今這個形勢親征合適嗎?皇帝攤上他這麼個愛拉仇恨的兒子就夠倒黴的了,如今病成這個樣子,你不好好在龍牀前伺候,跑出去要鬧哪樣?
安西距離京城一千七百里,消息傳到京城,八成那些韃靼也都跑的差不多了,那可是韃靼,人家是爲了過冬搶東西,一般都是搶了東西就跑的。你現在去還有什麼意思?還要調動京城四衛一起出動。你這樣搞,安西是何家軍的地盤,你剛殺了何進,這會再帶大兵過去,引發了兵變要怎麼辦?
而且從前年開始。湖廣就有水災了,這兩年光是賑災和剿匪,朝廷不虧空就不錯了,偏偏又增加了內帑的支出,戶部的人還因爲楊閣老和南陽匪案被換了一多半,如今誰還能給你弄出錢來?
朝堂上很多人都看不下去了,不僅僅是文官串聯上書反對親征。
就連最熱衷戰功的武將功勳世家也反對,他們不反對征剿韃靼。但是他們反對太子親征。如果太子下定決心,要效仿先祖,徹底滌盪北疆,徹底消滅韃靼,那麼武將勳貴人家八成傾巢而出也是願意的。問題是如今這個情況,看着就像是太子一時興起想要過家家的味道。而且,打過仗的人都知道,打仗一半打的是錢糧,現如今這個時候,恐怕朝廷根本扛不起如此一戰。所謂經戰方知戰之險,那些當真打過仗的人雖然不至於丟了聞戰則喜的豪氣,但是也知道國家雖大,好戰必亡的道理。
如今朝廷內外,總歸還是一番開明的風氣,江南那邊打爛的河山,經營了這三十多年,也大有起色,就是京畿這一片,雖然還略有蒼茫殘破,可是生機也不知道比開國之初萬物凋零得時候好到哪裡去了。
不過是再熬個十年八年的,把天下當真穩住了,養富了,不過是俺答剩下的些許跳樑小醜,還用御駕親征?就是派一員上將,一舉就能蕩平了他!
如今開國元勳裡頭活着的,袁老太爺就算一個,豪氣一起,他就被幾個會說話的故舊攛掇着進了宮跟皇上說話,皇上強撐着病體起來,否決了太子親征的建議。
朝堂上下一片的歡騰,可安國公袁泰五城兵馬司都督的位置也沒了。
明擺着,太子劉易對袁老太爺倚老賣老很不滿。
這還是看在袁兆的面子上。因爲袁泰沒有了職務,但是袁兆卻升了領侍衛大臣兼任內城指揮使。可以說現如今半個宮城都在袁袁兆的手裡了。兩世人,袁兆都是鐵桿的劉易的人,這一世,他升得更快就是了。
張靜安對這個一點也不感覺吃驚。
可憑藉着跟皇家的親近立家的袁家衆人卻覺得天都塌下來了一樣。老爺子已經將自己都關在壽安堂不出門好多天了。
也這是這樣,袁恭才叫張靜安趕緊把弟弟妹妹們都帶回來。
順路還繞了一趟柴家堡。
等他們一路上風塵僕僕地趕回家裡的時候,可謂是衆望所歸,大家都望眼欲穿了。
多虧張靜安這個時候帶着家裡的孩子們都跑了回來。都圍着老爺子討好盡孝,老爺子纔算出門有了個笑臉。
且說張靜安爲什麼繞路繞了趟柴家堡。
就是爲了買那有名的柴家燻肉。老爺子一聞那味兒就高興了,早年他跟着聖祖的時候,就在口外吃過這種燻肉,那種特殊的風味特別得他喜歡。
不過老了,有些東西就不大記得了。
張靜安這回專門買這燻肉是因爲記得上一世,老太爺有一個老部下來看他,兩個人提起來的時候,老太爺一臉神往的樣子。
她這回去了馬市口,雖然行程不大愉快,但是馬市口距離柴家堡,不過七八十里地的距離。而且這燻肉用柏樹枝薰的,就算是熱天,放個十天八天風味依舊。她特意早早趕回來討老太爺喜歡的。
小關氏看着就挺酸的,相對於張靜安,她對家裡長輩萬般討好,可還是總受夾心氣,可張靜安肆無忌憚的,隨便弄點小手段,就討好了家裡講話最算數的老太爺。老太爺不說話,家裡都氣悶好幾天了,她一回來,老爺子就笑得有牙沒眼的。
而且張靜安討了老爺子的好,其餘的幾個孩子也開始耍寶賣乖。
如果說孫子裡頭老爺子如今最疼誰?那肯定是袁舉,袁舉拿了個蘋果往老爺子懷裡一坐,老爺子就高興的不得了了。再有就是袁江也是個活潑的,氣氛一好,他就跳出來,手比口講地把一路上的見聞講得繪聲繪色的。一家子大人看着他都笑,他反而越說越高興,就差沒把屋頂給掀翻了。
連帶着一直情緒不佳的袁佳和袁惠出去回來精神也好了許多。兩個姑娘的臉也有點曬傷了,微微泛着紅。可是她們卻毫不在意,眼睛亮晶晶的,顯然很快活。
這一竿子孩子一回來,前幾日沉悶得跟個罐子似的國公府一下子就歡快了起來。
回到屋裡,袁恭難得的拐着彎兒表揚了張靜安,“幸虧讓你出去玩了這一趟。”
順便想問問張靜安有沒有想他,可這種話想必問也是白問,於是囫圇口兒就變成了,“馬市口好玩嗎?”
馬市口當然不好玩,他那表情就在告訴張靜安,看,傻了吧,不聽男人的,吃虧了吧。
張靜安就無視他,徑自指揮丫頭收拾自己帶回來的行李。
袁恭就繼續沒話找話,“瞧着曬黑了一點啊。”
張靜安驚了一驚。立馬就去瞧鏡子去了,可瞧了又覺得也沒什麼變化,就知道袁恭又在開那沒意思的玩笑了。
想了想,突然一股子小小的惡意就在心裡泛起,隨手從行李裡翻出一盆子金燦燦的橘子,示意翡翠去洗了送上來。
翡翠就頓了頓,可還是默默地洗淨了,用個水晶盤子裝了,就放在了張靜安的手邊。
張靜安興致勃勃地開始剝橘子,親手剝了一個遞給袁恭,“沒想到吧,我那莊子上居然生了一株福橘,你嚐嚐,甜的很呢。”
張靜安親手給他剝橘子?
袁恭簡直受寵若驚,不過他也不是那容易暈了頭的。
所謂反常爲妖。張靜安自嫁過來,別說剝橘子。就連一杯茶也不曾給他端過的。
他眯起眼睛看那橘子,倒真是好外貌,金燦燦的渾圓碩大,看着確實很有些誘人。
可搭配起張靜安那充滿期待的目光就很有問題了。
用膝蓋想,袁二爺也得知道這橘子有問題啊。
偏偏的,他就是不忍心就這麼戳破張靜安的小陰謀。
於是,他接過橘子,盯着張靜安殷切的關注,撕了一瓣含入了嘴裡。
那又苦又澀的滋味兒還沒瀰漫開,就看見張靜安烏溜溜的眼睛亮了起來,差不多就要笑逐顏開了一般,他不由得就眯起了眼。
張靜安巴巴兒地看着他,嘴角的笑幾乎含也含不住,“怎麼樣?好吃嗎?”
袁恭看着她不說話。
她索性就自己笑了起來,“甜不甜呢?”
袁恭真是不知道說她什麼好了,就這點小把戲。看把她笑的。
說起來,張靜安嫁到他們家,這還是頭一次笑得這樣開心呢。
看她笑的跟個小瘋子似的,他不免也起了促狹之心。他咀嚼了一下,又撕了一片含下去,“有那麼好吃嗎?我覺得很一般啊。”一臉的無辜。
張靜安的笑聲就戛然而止,很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看他,很有些狐疑地盯着不放。
袁恭就點點頭。似乎正在品味,“要說吃,也還算甜,不過比起南邊送來的福橘,那還是差的遠。”
張靜安的笑容就漸漸收斂了下來,基本上全變成了觀望和猶疑,“真的差很遠嗎?”
袁恭很肯定的點點頭,“還是不如,不過也很難得了。下次你們一干閨中密友聚會,很可以拿出來宴客,也算是個稀罕物兒。”
張靜安就不說話了,袁恭反而奇怪地看着她,“怎麼?不信?真的還行。”還招呼翡翠,“尋個碟子,給祖父那邊和各房都送幾個過去……”
張靜安就有些慌了,抓住他的胳膊。“一共也沒有幾個,就不要送了把……”示意翡翠不要聽袁恭的,袁恭就颳了刮她地鼻子,“如此小氣……”一口氣又吃了半個,剩下的就放在了小茶碟上,“我去書房和大哥說話……”翩翩然走了。
張靜安鬆了一口氣,卻只盯着那半個橘子不做聲了。
她那莊子裡確實很稀罕地長了一棵福橘樹,長了一樹漂亮的福橘。可所謂橘生南爲橘。橘生北爲枳,袁江手快摘了許多下來,可吃了一口就都吐了,卻帶回來騙張靜安好吃。張靜安就傻傻吃了一口,那個又酸又澀又苦的味道,簡直讓張靜安記憶猶新。
剩下這不多的橘子,都是她帶回來惡作劇的,怎麼袁恭吃了大半個都沒有一點反應呢?
難道只有她和袁江吃的那兩個是苦的。而其他的都是甜的?
不可能吧。
明明是同一棵樹上長的果子呢。
或者,只是袁恭吃的這個沒有問題?
回想袁恭將將的表現,真的一點波動都沒有,壓根就是吃了個很普通的橘子的表情啊。
還怪自己小氣來着。
她繞着那橘子轉了一圈又一圈,簡直都要坐臥不安起來了。
繞了不知道多少圈,終於鼓起勇氣,站起來,一把把那半個橘子拿起來。撕了一片塞進了嘴裡。
“哇……”苦到想哭。
她瞬間明白了,她被袁恭坑了。
她想坑袁恭一把來着,她就是這麼被袁江坑了的,可爲什麼袁恭卻不上當,回頭還反坑了她呢?
好像顯得她好笨似的。
呸呸呸……
真是欲哭無淚。
而袁恭根本沒去袁兆那裡,而是在書房裡坐着,裝模作樣地拿了本書在那裡等着,就等着小丫頭過來回話呢!
張靜安最近在院子裡添了幾個八九歲的小丫頭跑腿兒,袁恭將將從張靜安那裡出來,就交代了個在廊下玩髀骨牌兒的小丫頭,讓二奶奶待會要什麼東西,就過來報一聲。
果不其然的,他剛翻了兩頁書,那小丫頭就跑過來了。“回二爺的話,二奶奶那兒要蜂蜜水來着……”
袁恭就滿意地眯起了眼,“知道了,下去吧。”小丫頭剛出去,他就拿書拍桌子,大笑了起來。
要不是怕張靜安羞惱,他真的想回去看看張靜安那吃癟的小臉。
張靜安和弟弟妹妹一回來,家裡的氣氛可是一鬆,就彷彿老爺子諍諫引發的風波也不算什麼了。
可袁家的氣氛就好了一天,噩耗就傳來了。
四老爺在保定被人給打了!
他帶着他那個外室在保定剛安置下來,莫名其妙的就在路上跟人起了衝突,對方是亳州宣慰使的長子。
這個消息實在是讓人不可思議。
可仔細想想,卻又別有意味,毫不稀奇了。
以前一個小小的亳州宣慰使怎麼敢在安國公的頭上撒野?
可這回那個姓何的不僅將四老爺給打傷了,還就此揚長而去。
如此張狂,肯定是有人覺得是老太爺失了聖心,所以挑了這麼個悖晦的王八蛋來踩老太爺討好劉易那邊的人的。
家人將四老爺給送了回來,老太太看着四老爺斷了的那條腿心疼得哭天搶地的,特意將四老爺接到壽安堂去親自照顧。
連帶着那個一直沒能進袁家門的寡婦也順勢就進了門。
張靜安感覺真的挺無語的。
感情四老爺這個人渣被人打了一頓回來還成了英雄了?
他又不是沒有院子和妻室,你就算擔心四嬸柳氏心懷怨恨不肯好好照料,也不至於將人接到壽安堂去啊?這讓四嬸以後在府上怎麼呆?還把那個外室也給帶到壽安堂去了!
所謂慈母出敗兒,四老爺這麼二,完全都是老太太給慣的。
還是安國公袁泰看不下去,這才讓關氏和王氏一起出面,將那個外室還有她的幾個孩子帶到西跨院給安置了下來。
袁家果然?煩,如果袁恭將來能出外任到西北當兵,她怎麼也要跟去,不然一個人留在袁家,恐怕日子還是跟上一世一樣不好過。
對了,袁恭呢?
家裡人都在,就是不見袁恭。
他雖然神出鬼沒慣了的,可是一般家裡有事,他都會出現,但是這一次他既沒來接他們,也沒在四叔被人打斷了腿的時候出現,到底跑哪裡去了?
是李夫人那邊出事了嗎?
她特意讓王大郎跑了一趟蝴蝶巷。
李夫人如今還留在那裡養病。
可回話回來說,見着芸香了,芸香和祝夫人都好,可他們根本這段時間就沒見過袁恭,也不知道他跑去哪裡了。
張靜安覺得很奇怪,莫名其妙地有點?然。
袁恭出門了都沒跟她說一聲的。
這讓她都有點擔心呢。
袁恭是次子,在鸞衣衛雖然有個千戶的職銜,可誰都知道,其實鸞儀衛的職銜都是虛的,千戶有好幾百人,不過是給那些世家公子一個差事拿點俸祿罷了。要不然,袁恭上一世也不用真跑去西北賣命換個出身了。
也不知道老國公爺得罪了劉易,那些見風使舵的人會不會也踩袁恭一腳。
要知道,宮裡那是全天下最勢利最刻薄的所在了。
是不是有人找袁恭的?煩呢?
不過也不會吧,劉易對袁兆還是很好的,袁恭是袁兆的同胞雙生兄弟,應該不會如此吧。
畢竟那個姓何的宣威使不過是個將將進京的鄉巴佬,不知道多蠢纔會想着接這個機會踩着安國公府上位。
可是,袁恭究竟跑哪裡去了呢?
加更,雖然不是很肥,但是我今天晚上實在還有工作要趕,我明天力爭多更一點。謝謝大家的鑽,謝謝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