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住這幫人還真是很麻煩的事情。
一不能讓他們出門在京裡各個衙門打着袁家的旗號亂竄。
二不能讓他們在家裡驚擾了老太爺和老太太養病。也不能讓老太爺知道山東老家出了事。
三還得利用這些人,穩住在山東老家的那幫子族親。
總歸任重道遠,張靜安很是奇怪,袁恭到底哪裡來的自信,自己能將這起子人給搞定。
張靜安就只能耐着性子跟她們磨。就等那人命案子有個結果。
可這幫人哪裡都是省油的燈?張靜安先是弄明白了,來的這幫人沒有一個是死了人的人家的苦主,反倒有兩個是打死了徐家人的兒子被關在牢裡等着判的。而帶頭的反而都是架秧子起鬨的。
張靜安安撫那倆個着急兒子關在牢裡的倒是容易,連安撫帶嚇唬,馬上就不鬧了,偏生那些架秧子起鬨的卻沒拿到好處不肯走。
其實這些人的想頭可是五花八門的。
有的想在煙臺做海鹽的生意,想弄鹽引子。有的兒子讀書不成,想薦到肥缺上做師爺的。有的想買地,講不下價錢,就是想借勢狐假虎威的。甚至有的就是來幫閒打秋風的。
這幫魑魅魍魎還都是當初老太爺比較倚重的那幫子近親!真真是噁心得人不行。
他們急着出門,哪裡是爲了牢裡的子侄,都是想借機打着袁家的名頭在京裡活動的。
張靜安本來就不是個能耐心周旋的性子,這幫親戚的吃相又實在難看。差點沒把她給氣死。
不過是一羣泥巴腿子微私小人,張靜安和他們可沒啥親近情分。他們其實就靠着袁家在山東的莊子和名聲過日子。正好現如今開國三十年,開國時候的祥和之氣呆久了,又不免生出些戾氣紛爭起來。頭一項就是土地兼併,官商勾結。有官就有錢,富的跟做官的勾結,就越富,而窮人,則越過越窮,少不了窮則生變,出事就不是小事。
朝廷就此次河南邪教作祟一方面大加撻伐,一方面也做了自省。
也就是河南教匪之亂之後,翰林院長院韋光武大人還寫了一篇著名的《士紳論》,用於教化天下。
張靜安想了想,這就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這一日袁恭終於折騰完山東老家的那件破事回到家裡,就發現家裡出奇的平靜。
甚至於二門外頭那幫子山東親戚帶來的下人小廝,都一個個跟蔫雞似的袖手蹲在那裡,半點聲息都沒有了。
他問元寶,這是怎麼回事。
元寶就袖手葫蘆兒一笑,“二爺,惡人還要惡人磨,老太爺不是病了嗎?宮裡賜藥來着,您猜來的是誰?”
袁恭給他一腳。“是誰?快說。“
元寶就笑,“是司禮監太監胡乾的乾兒子胡貝貝。”
胡貝貝?自從胡乾去了西北當督軍太監之後,西廠那幫人都很消停,胡貝貝更是出了名的“剛正清廉”,誰能請動這個殺神出山?
元寶說,“可是巧極了,胡太監來的時候,突然老家來的那個四太老爺不知道失了什麼心瘋,突然就竄到老太爺院子裡去了。然後就被胡太監給看見了,當場就給押了下來,問他是幹什麼的。四老太爺一聽說胡太監的名頭,這就嚇尿了,說的什麼。就沒人聽得懂!”
袁恭挑眉,真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情況。可又覺得胡貝貝心狠手辣,別鬧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來。
元寶就繼續說,“幸虧胡太監那天心情好,也沒跟四太老爺生氣,只說他欠教訓,應該好生讀讀書。然後啊……”元寶說得差點都笑出來。“然後二奶奶就真的找了間屋子,讓四太爺他們讀書去了……”
張靜安的辦法就是,讓胡貝貝嚇唬那幫二貨一頓,然後找了間屋子,將這幫子叔爺哥子們都圈起來,請了國子監的一個師傅專門給他們講《士紳論》,這是前頭翰林院長韋光武的著作,皇帝御筆親發讓天下誦讀的。
說白了,就是讓人做人不要那麼貪,尤其是當士紳的,良善修德,造福鄉里纔是長久。修德頭一條,就是剋制貪婪少鑽營。這些東西,在那些一門心思來京裡求官求錢求好處的人聽起來,不過是個屁。
可是他們被西廠的掌刑太監給嚇壞了。再加上有袁六太爺端着身份天天督促,他們沒奈何就只得跟三家村的小學生一樣,天天在客院裡聽先生講課,從三皇五帝,一直講到先聖祖皇帝。每日裡換一個話題,之乎者也的。也不管他們聽懂聽不懂,反正國子監的師傅裡頭多的是懷才不遇的讀書種子,安國公府願意出五兩銀子一天的教資,他們打破頭了也要搶這麼好的差事。
總歸是拘着那些老冒們沒有時間纏老太爺。
可這招能限制老爺們,還有不少老孃們端着親戚情分和輩分在那裡糾纏。吳氏身體不好,時常心悸氣悶,肚腹疼痛。發起病來,往往頭暈氣短,根本起不來身。而且多少太醫都看過,基本上都說的一致,就是肝腎虛虧,虛火內炎。最關鍵的就是不能煩累生氣。天天被那麼一羣她根本看不上的老孃們圍着,她身體怎麼受得了?
張靜安又從端家將李嬤嬤給請回來了。
只說在京裡學好了規矩。回去好教導媳婦,將來姑娘也能嫁個好人傢什麼的。
主要是男人們都被制住了,女人們也就膽怯了。也就只能拘束在內宅,連給老太太請安,連高聲叫嚷都不敢了。
而且國公爺已經走通了徐家的路子,那兩個兒子打死了人馬上要軍流的,就讓三老爺帶他們去見見刑部堂官的家眷,再私下裡塞足足的銀子,她們就巴不得趕緊回到老家去,打理兒子的事情。
如今正嚷嚷着要回家去呢。
元寶高高興興地跟在袁恭後頭,“總歸是家裡消停了……”
袁恭回頭,“那你還跟着我幹嘛?”
元寶驚訝地摸頭,“二爺您不去國公爺那兒?”
袁恭就忍不住又踹他,“我回屋。”
元寶再想不到,二爺去了山東老家回來,竟然不去見國公爺和大太太,反倒回屋看二奶奶去了。
他看着袁恭進了二門,糊里糊塗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琢磨不透了。
袁恭回屋的時候,張靜安正在染指甲。
她的指甲上次被袁恭剪掉了,她一直很心疼的,養了幾個月,總算是養了回來了。
如今正用鳳仙花汁子染着,不僅是十個手指頭,還有十個腳趾頭,都包得緊緊的,瞧着十分的可樂。
袁恭看到她這個樣子就笑了,站在她背後看着她。
張靜安看見翡翠給她打眼色,才發現袁恭回來了,可再收拾也就來不及了。
她覺得有點惱火,覺得這一世,她就沒有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見過袁恭,不是剛洗完澡,就是在染指甲,真是時運不濟。
袁恭偏生還湊過來看了看,笑着坐在了她旁邊,“我回來就聽說了二奶奶的豐功偉績,真真沒有想到,我家二奶奶竟然是個女諸葛。”
張靜安沒想到他竟然回來就讚自己,真是有些不知所措。
兩世人,竟然得了袁恭的稱讚,她小心臟顫顫,真的想摸摸自己的耳朵,看耳朵是不是壞掉了。
袁恭跟她並肩坐着,只張靜安張着手指,伸着小腳一動不能動,就坐着那裡不動,這就不免顯得有些呆。
袁恭不知道怎麼的,這焦灼了一個多月,就此刻特別的輕鬆愉悅,看着張靜安這個樣子,就更加的放鬆。有些他也想不到自己能說得出來的話,也就順口而出了,“你怎麼就這麼聰明呢?”
張靜安皺了皺小?子,“還不是你逼的?”示意翡翠給她拆掉手上的包裹。
可袁恭卻示意翡翠讓開,讓他們夫妻說話,直接就在張靜安身邊躺下了。“胡貝貝,你怎麼使動的他?”
張靜安心想,太監哪有不愛錢的?於是就哼哼,“我打點了他唄。”
袁恭半直起身體,“他向來不牽扯宮外頭的事啊?”
張靜安瞟他一眼,那要看是誰啦,“我的錢,他肯收唄。”胡貝貝不肯收別人的錢。是怕人算計,也怕連累他遠在巹州的乾爹。可胡貝貝也算是看着她長大的,知根知底的,又是這樣的一件小事,有什麼不好收的?
袁恭就看着她笑,想到那幫死老頭子被她拘束在書房讀書的情景就忍不住想大笑,看得張靜安都有點發毛了,他才真笑出來,直接就笑倒在了張靜安的身上。
張靜安差點被他砸翻在長榻上,只張着抱着鳳仙花汁的雙手推着他,“你發什麼瘋呢?”
袁恭就反倒到旁邊去躺着,可是還是笑着看着她。
越看越讓張靜安發毛,怒道,“你看什麼呢?”
袁恭卻哪裡怕她炸什麼毛,笑得愈發高興起來,好半天才爬起身來,猝不及防地捧着張靜安的臉蛋就揉了揉,“看我媳婦真好看。”拍拍臉蛋,“我換身衣服,去跟父親打個招呼就回來。”
說完翩然就走了,背後,張靜安早已不顧手上包裹的鳳仙花汁了,到處找東西要打他,找了半天,就是什麼都沒找到。
還是翡翠看她快要發瘋了,這才遞了把梳子給她。
張靜安想也不想地,就砸了過去。
可袁恭早就去得遠了。
袁恭去了國公爺的書房和國公爺彙報山東老家事宜的處理情況。
張靜安還在蒙圈在將將袁恭連連稱讚她的混沌狀況裡。
當然最讓她蒙圈的就是袁恭叫她媳婦,還贊她漂亮。要知道,兩世人,張靜安最引以爲傲的美貌從來就不曾激起過袁恭半分的關注的。
要知道從小,任誰見了張靜安都要讚一聲,“小郡主可真是漂亮得小仙女兒似的……”可袁恭的那一雙眼睛,就跟瞎了似的。
難道,他的眼疾突然就治好了?
張靜安琢磨來琢磨去,琢磨的愈發頭暈腦脹了起來。
偏生這個時候,婆子過來傳話。
說大太太吳氏傳她過去。
雖然老太爺曾經說過,不讓吳氏管家。管家的事情都交給小關氏。
可實際上,吳氏不過是退居幕後,家裡後宅大事,還都是吳氏管着的。小關氏畏懼婆婆,凡事也都向她請示的。
可這一個多月來,家裡出了這樣的大事,吳氏一直都沒出過院子,在外人看來,這個當家夫人那一定是病入膏肓離死不遠了,不然怎麼也不能夠這樣不聞不問啊?
可吳氏還真就躺得住。
偏生到了如今,事情要解決了,袁恭也從山東回來了,她就開始過問事情了。
張靜安琢磨着,就是因爲袁恭回來了,所以吳氏才發作的。
吳氏最擅長的不就是捏着兒子收拾媳婦嗎?瞧小關氏那臉色,就是最好的一個例子啊。
可進入吳氏的屋子。張靜安還是覺得自己太傻太天真,真是小看了吳氏對她的惡意。
你當她看到了誰?
一身雪青團菊花褙子的方瑾正在那裡伺候吳氏湯藥呢!
也不知道是病得糊塗了還是怎麼的,吳氏張嘴就問她,“……你十四嬸嬸方纔過來說,她們就要回山東了,你連二門都不許她們出是怎麼一回事?好歹是親戚,怎麼能如此苛待冷落?”
張靜安只盯着那安安靜靜溫溫柔柔立在一邊的方瑾看,覺得自己當真是念佛唸的修身養性,都要養出佛性來了。竟然能夠壓着性子回答吳氏,“十四嬸大太太沒有見過,慣會胡說八道的,她要去京裡逛逛,我二門外留着車轎呢,西大街,圓佛寺,胭脂坊隨便去,想去哪兒,都安排了人陪着。可她要去戶部鹽馬司給她兒子說鹽引的事兒,二爺囑咐過,那是一定不行的,今年山東的鹽引都要經手兵部,挖西北那邊提督的牆角,她自己不知道怎麼死的,可別牽連上我們家……”
吳氏哪裡不明白期間的厲害,她不過就是找茬收拾媳婦罷了。她就咳嗽着皺眉道,“她不明白道理。你就應該與她講道理。她都五十多歲的人了,論起輩分來,其實比我還高半輩,在我這裡哭得沒有了個體統,這傳出去,旁人要說我們苛待族親的……”
張靜安忍着氣答應,“我曉得了,以後對山東來的嬸嬸太太們客氣一些也就是了,不過那些給臉不要臉,找着人不痛快的,我就實在沒辦法給她好臉看了。”順便還狠狠刺了方瑾一眼。
吳氏哪裡看不見,一口氣頂在心口就咳嗽了起來。
方瑾倒是真能忍,就當沒聽見。
吳氏又問她怎麼安置這些族親的盤纏和手信,果不其然的,又說她允諾給老家的銀子太多,如今家裡入不敷出,她不該擅做主張。然後又說什麼她行事不夠沉穩,要多聽聽長輩的建議,還問她爲什麼不與自己和關氏商量。
張靜安兩世人最恨的就是這個吳氏婆婆的兩面三刀,看她這一世病成這個樣子,還要挑撥她和關氏的關係,捧一個踩一個,再踩一個捧一個的,不知道心裡有多噁心。
偏生吳氏還真是病了,病得臉色蠟黃不說,說話都喘氣。
張靜安不想跟她計較。卻瞥見方瑾一身湖色的紗衫坐在吳氏的牀頭伺候,心裡那股子噁心,就沒辦法抑制得住。
張靜安覺得方瑾就是吳氏上輩子的閨女,而袁恭和袁兆則都是這輩子撿來的兒子,而她和關氏兩個兒媳都是她上輩子的仇人。
她實在聽不下去吳氏的嘮叨,又厭煩吳氏的屋子不通風悶熱且藥味瀰漫,更看不得吳氏和方瑾兩個人的姿態,索性捂着嘴巴做出一副要嘔吐的樣子,然後翻了個白眼扶着翡翠的手裝着要暈倒。
既然她也病了,那麼吳氏自然訓斥不下去了。只能放她回屋休息。
可大約是她當真演戲演過了,府里人跑着去請大夫,大夫還沒診脈,一羣人都跑過來圍觀她是不是懷上孩子了。
還讓人通知在外頭當差的袁恭,袁恭聽了也不知道是張靜安真的病了還是又在作怪,心急火燎地趕了回來,就發現一家人早意興闌珊地散了去,只剩下張靜安一個人躺在涼炕上捧着一碗綠豆冰碗子慢條斯理地吃着。
做戲也做得真一點!這圍觀的人才走,就吃冰碗子!這像是個病人的樣子嗎?
他有意淡化張靜安和母親婆媳之間的紛爭。
只裝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進屋就將官服給脫了,抓起桌上那壺涼茶咕咚咚就灌下去半壺。
張靜安拿手捂住自己的?子,萬分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小眉頭皺得就更緊了。
袁恭知道自己今天跑了幾個地方,都不知道出了幾身的大汗了,身上的味兒肯定不好聞。可他剛剛回來的時候,她明明沒有嫌棄的,現如今你這樣躺在大迎枕上不僅不來伺候男人,還面露嫌棄難道是對的嗎?
也就是一個時辰之前。他還感覺挺好的,怎麼就……
看在她幫自己趕走了那幫不着調的親戚,又莫名其妙地捱了母親一頓排頭的份上,他不跟她計較就好了。
袁恭叫了自己的兩個丫頭阿萍和阿翠到淨房伺候,用溫水擦了身,又換了一套乾淨的中衣,從頭到腳打點得清爽舒服了,這纔回到屋裡,在窗戶下頭的玫瑰椅上給坐下了。
他從鸞袋中遞給張靜安一張銀票,張靜安打點胡貝貝,肯定少不了花錢,而且他也知道,內賬房是他娘和嫂子管着的。以他娘和嫂子的性格,肯定是不肯花這麼多錢打發親戚的,他再怎麼樣也不能花老婆的嫁妝錢。
張靜安讓翡翠接了,看都不看就收拾起來了。?
張靜安其實壓根不在乎往裡頭添的那點錢,她在乎的是這些日子她都要煩死了累死了。
好容易把一羣噁心的親戚給弄走,結果回頭就看見她最討厭的方瑾在“婆婆”吳氏跟前盡孝,你說她噁心不噁心?
她還就不信,方瑾來袁家,袁恭會不知道。
說不定袁恭心急火燎的回來就跑出去,就是爲了方瑾。兩人在什麼地方見過,什麼地方私會過,只不過她不知道而已。
越想越是覺得生氣,不過這一世她早想開了。她可不會像上一世那麼蠢,讓方瑾挺着個肚子就把自己逼到了絕境。這一世,方瑾要是再敢勾引袁恭,她就要讓方瑾跪着進門,整不死這個賤人,她就和她同歸於盡!
當然這都是氣話,其實她最應該做得,就是讓方瑾消失,最好不要留在京城,遠遠地跟袁恭隔開纔是。
她故意問袁恭,“我什麼時候可以搬回去?”
袁恭剛喝下去的涼茶就在胃裡咕嚕了一聲,這個丫頭怎麼這麼難搞?袁恭後悔剛纔把衣服脫了換了,不然這個時候就可以掉頭就走。所謂還回蝴蝶巷,不過是當初他哄張靜安回來的一個由頭。他們當然不可能長期在外頭住着,他們是孫子孫媳婦,祖父沒說分家,就算當真分了,他們也得跟爹孃哥嫂一起住着,哪有出去單過的道理?
他不信張靜安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她明明就是明白,但是她就是要跟他鬧!
看他不說話,張靜安就微微欠身坐起來,“反正我有心疾,出去養病也是應當的,如果在蝴蝶巷太打眼,我可以出城去。”
袁恭不用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確實對留在家裡感到極爲反感。
可哪有這樣做媳婦的?他不是沒有見過媳婦和婆婆處不好的,比方說他娘,比方說他嫂子,都跟婆婆處不好,可面子上也都能過得去,怎麼到了張靜安這裡,就半點也不能忍受呢?
袁恭一方面埋怨張靜安驕縱不懂事,一方面也得反省,相對於他爹和他哥來說,他對媳婦確實不夠體貼,可他現在反省了,她總得給個機會吧。如果就這麼搬出去,家裡人要怎麼看他?
更何況這裡頭還參合着他跟表姐的事情。
他剛剛進門的時候。正好看到表姐出去。
他們兩個人,就差那麼一點,就會一起過一輩子了。
那些他曾經夢想的平淡恬靜的生活,現如今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他是個男人還好,可表姐呢?
他明顯看到了方瑾的憔悴。
兩個人打了個照面,卻連一句可以招呼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沉默着,張靜安將手裡吃了一半的涼碗子放到炕桌上,發出輕輕的咣噹一聲,居然驚得他一下子從沉思裡醒了過來。
他既然都遇到了表姐,那麼張靜安肯定也遇到了,所以她才突然就發了脾氣,他是不是應該慶幸她沒有當着表姐大吵大鬧起來?
他娘也是的。事情都已經成這樣了,還老將表姐帶到家裡來幹什麼?祖父不待見,張靜安也不待見,難道表姐和他心裡就好受了?
兒不言母過,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他得跟張靜安實話實說,“偶爾去蝴蝶巷住幾天不是不可以,可你纔回來,這麼又出去,讓別人怎麼想?”
張靜安深深吸了一口氣,對他的回答其實已經根本沒有什麼力氣氣憤了。她並不是個一味蠻橫的人,兩世爲人讓她很清楚,她根本沒有任何資格任性的過日子,程瑤也一直在勸她,有的時候退一步會更容易進兩步。
可你退的時候,總不能作出一副潰敗的樣子來讓人瞧輕了去。
“那我有一個條件。”
袁恭其實這個時候已經渾身繃緊做好了準備張靜安跳起來對他扔東西,尖聲大叫什麼的。
可沒想到,張靜安這回居然冷冷靜靜地跟他講條件。
他不自覺地放鬆了一點,頗爲猶疑地問,“什麼條件。”
張靜安盯着他看了一眼,突然惡意地挑起嘴角笑了,“給你半年的時間,將你表姐嫁出去。”
袁恭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你這個女人!”
張靜安冷冷地轉開了臉,“連提都不許提?翡翠,收拾東西,我們走!”
不知道什麼時候,張靜安後頭的黑漆八扇大屏風邊上居然已經放了四五個箱籠,看來這就是做好了準備,一言不合就要出走的節奏。
袁恭跳起來,一把就把想從炕上下來的張靜安給按住了,因爲太急,直接將張靜安給掀了一個跟頭,摔得張靜安小聲驚叫了一聲。
袁恭把她翻過來,好在雖然是涼炕,但是簞席下頭還是墊了絲棉的褥子的,不然這一下,張靜安怕是得把臉給摔扁了。
“你沒事吧?”袁恭把張靜安翻過來,想摸摸她的頭,上次她磕碰了頭差點沒命的事,讓他條件性反射地就去摸她的頭。結果被張靜安煩躁地給將手打開了,她最討厭袁恭對他使用體型上的壓制,這讓她倍覺羞辱好不好,偏生他臉上那個神情,竟然真真的是關切着怕她傷着了。
袁恭把她在炕上扶正,“好了,爺答應你就是了。”
張靜安才冷靜下來,他答應了?答應將方瑾嫁出去?他要怎麼做?算了,管他怎麼做,她要的不過也就是這麼個態度罷了。上一世她蠢就蠢在還覺得自己虧欠了方瑾,方家袁家一起幫着方瑾找婆家,她還替方瑾挑剔這個,挑剔那個,這一世她卻要方瑾趕緊嫁出去,好歹有個婆家攔着,別一天到晚肖想着跟袁恭勾搭。
這邊正琢磨着,袁恭居然也追加了條件,“我答應了你,你也得答應我,在家好生呆着,不要亂髮脾氣。”
張靜安氣結,怎麼她剛想着退一步進一步,袁恭就退一步,進了兩步?她瞪着袁恭,“你真不要臉!”
袁恭被她噎得無話可說,抓起炕上的扇子拼命扇了兩扇,衝到屏風後頭抓起搭在屏風上的髒衣服,穿了就出門了。
長這麼大,還沒誰這麼當着他的面這麼罵人的。
他看她年紀小,又是他屋裡的人,不跟她計較!真心不知道張靜安念那麼多佛都念哪裡去了,倒是把他逼得都要成佛了。?
袁恭這邊被張靜安又氣走了,晚上都沒回來吃飯。他一整天的好心情全然都沒有了。都說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袁恭卻突然覺得。他寧可做個什麼都不要的混人算了。
就好像他四叔那樣,說不定還能活得舒坦點。
可現如今?
他從書房裡回頭,就能看見張靜安屋子的燈光透過那叢秋海棠柔柔地亮着,心裡莫名的就沮喪得無以復加。
勳貴人家長子和次子自然是不大一樣,袁恭雖然身上有個恩萌,可那都是虛的,說到底,袁二爺不過是個宮裡看大門的鸞儀衛而已。
他不想走出去,別人都說一句,袁二爺好帥,可捧得不過是安國公府的招牌而已。
所以他才特別賣力的在鸞儀衛裡什麼差事都當,什麼人都交往,還不顧矜持的跟鎮撫司的那幫人來往交際,甚至還想過就去鎮撫司尋個實際差事。
他也希望安國公府能一直繁榮堅挺下去,所以他看不上幾個叔叔的碌碌無爲和小心思,所以父親忙於公事,大哥每天宮城不下鑰就不能從太子那邊回來,家裡那些雜事就靠他奔波周旋。
說他沒有疲於奔命,那真是假的。
他真的希望自己在外頭奔波回來之後,可以躺在香香軟軟的牀上,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然後……
也許旁邊能坐着個同樣香香軟軟的漂亮小姑娘,手上包着香香的鳳仙花汁子,一臉的嬌滴滴的鬱悶……
本來他可以的,可是到了如今……
他還是個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孤身一個的袁二爺……
哈哈,看到我的鑽石有兩百顆那麼多了,真心忍不住加更一下。
話說,每次我看見我的鑽石啊,推薦票啊往上增加我就特別開心,可是看到我的點擊就特別鬱悶。
別的文寫到我這個字數了,點擊都是幾十萬,我是兩萬,我是名字沒起好,還是簡介沒寫好,還是怎麼的?怎麼大多數人連看一眼都不樂意呢?
順便說一句,明天上班了,加更就很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