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聲停,胤禛不由又笑了,那笑聲輕巧而歡快,似是心情極好。而年月荷的笑聲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就差飛上夏夜裡明朗的夜空了。
原來沒有她的時光裡,胤禛照樣是活得風聲水起的。
突然有一種錐心疼痛盤繞心間,好像有人挖了她的心,搶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以前在宮裡的時候,侍候胤禛的女人又何只年月荷一人,胤禛身邊照樣歌聲四起鶯燕環繞。那時候她呆在長chungong,夜夜盼胤禛,雖是寂寞的,卻沒有今夜這般痛心疾首。大抵是這一兩個月來日日夜夜都陪着胤禛,一起看書,一起下棋,一起逛街,一起用膳,一起數天上星星,一起歡聲笑語,每每夜半睜開眼來總能第一時間見着胤禛安逸的睡姿,所以習慣了獨佔他的幸福感,突然來了個年月荷,有些不適吧。
慢慢適應吧,回宮後的日子不也如此嗎?
她安慰自己,胤禛與年月荷的歡聲笑語越來越遠,最後快要聽聞不見了,可是還是不能恢復心情。初問知曉她的心事,回到屋子裡不由遞來一杯蜜餞,“主子快別難過了,說不準明兒皇上就來咱們這裡了。”
誰料第二日,一大早起來就聽聞胤禛帶着年月荷去逛承德街市去了。
這一日寄思茶飯不思,直到傍晚的時候,才遠遠看見胤禛踩着輕快的步子走來,臉上還殘留着逛街市時的樂趣與笑意。寄思轉身,掀開簾箔朝裡廂走去,氣怒道,“初問,皇上來了就說我正要睡覺,讓他不要打擾我。”
胤禛進來的時候,她正躺在牀榻上,用被褥將自己矇頭蓋面的遮住。胤禛知道她醒着,將被褥牽開,笑道,“朕知道你沒睡着,快起來看朕從街市給你帶什麼回來了。”
寄思扯回被褥,什麼也不說,又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的。
胤禛索性脫了靴子跳上牀,也擠進被褥裡,“就知道你在生氣。月荷來承德,朕也應該陪陪她,這纔不在你身邊一天,你就生氣了?”
寄思背過身去,委屈得滿腹惡氣,“纔不生氣,你去陪你的月荷吧。”
胤禛索性將礙事的被褥遠遠扔開,扳過她正視自己,“就知道你生氣了,所以特地給你挑了你喜歡的首飾。上次你說那鈿釵過於耀眼,這次按着你的喜好,給你選都是些清雅脫俗的。你要不要起來看一看?”
“不稀罕你的東西。”寄思嘟着嘴
“真不看一眼?”
寄思將頭埋在自己胸前,不去看他,“不稀罕。”
“可是你最喜歡的金約流蘇,用最純淨的羊脂白玉打造的,若是戴在你頭上,必定超凡脫俗,你也不看一眼?”胤禛故意繪聲繪色地描述,似是挑逗她的興趣。
她卻繼續保持埋頭狀,一聲不吭。
忽而安靜下來,胤禛起身,佯裝要離去,“既然你不願看一眼朕所花的心思,那朕只好去陪月荷了。”語畢,步伐聲響,一陣窸窣後歸於寧靜。寄思沉默片刻,屋裡仍舊沒有動靜,擡頭望了望空蕩蕩的,唯剩下彩珠簾箔搖曳晃盪。
她起了身,語聲中透着失落了怨氣,“還真的走了,哼!”
這時候胤禛從角落裡跳出來,手裡還提着脫去的靴子,眼裡洋溢着勝利的喜悅與驕傲,“就知道你捨不得朕,跟朕堵氣呢。”
寄思白了他一眼,“不是說要去皇貴妃那裡嗎,去啊,臣妾這裡不歡迎皇上。”
胤禛放下靴子,擠上牀,從背後將她緊緊摟着,“好啦,朕不是來看你了嗎,別生氣了。你以爲朕從昨兒到現在就不想你嗎?是月荷纏着朕,非要朕今日陪她去街市,說什麼要把承德最好看的首飾都送給她,逛了一天了,可把朕折騰累了。”寄思大抵明白了,是昨兒那隻金累絲嵌珠寶鳳鈿惹的禍事。年月荷還真是小心眼,胤禛送的一隻鳳鈿也要如此較真。
“累了麼?”寄思語氣古怪,“昨兒是誰在聽皇貴妃彈奏時一片歡聲笑語的?明明就樂在其中,還跑到臣妾這裡來報怨了。”
胤禛搓了搓她不安分的手,嘖嘖道,“平日裡你可是不與妃嬪們爭風吃醋的,今兒怎麼唸叨起來了。什麼味兒這般酸,是你在吃醋嗎?”
“纔不!”
“就有!”
“沒有!”
倆人拌嘴,就連簾箔外頭侍候着的初問也不禁偷笑,瞧他倆,一個口是心非,一個得意洋洋。初問不由垂下簾箔,掩門而去,屋裡不斷有歡聲笑語傳出。
胤禛將她壓在身上,擄了擄方纔掙扎時她散亂的青絲,認真道,“好了,別跟朕堵氣了,讓朕好好瞧瞧你。昨兒到現在朕可想你了。”細緻地打量她,這些年來她的容貌絲毫未曾變化,一直是錢塘江畔那個純淨脫俗的不凡女子,彷彿讓他看她千萬遍都不夠。
在這霞光滿天的傍晚裡,胤禛忍
禁不住的思念全部轉爲溫存與纏綿。
寄思還來不及迎接他的熱情,就已軟綿綿地化在他懷裡,囈語,癡纏。
末了,明明是歡悅的,她卻倚上他懷裡委屈而肆意地哭了。胤禛摟着她顫抖不已的雙肩,莫名心疼,“寄思,怎還哭了?朕哪裡做得不好嗎?”
她只顧肆意抽泣,像個孩子似的緊緊依偎他胸前,搖着頭,卻什麼也不說。
胤禛無奈又心疼道,“那你到底是怎麼了?”
她哭了好久,聲音沙啞道,“胤禛,我愛你,我愛你,就像許多年前落英樹下,想要與你至死不渝生生世世。”
胤禛任由她滾燙的淚落在胸膛,輕撫她背脊,安慰道,“朕知道,朕都知道。”
她認真起來,“你不知道。”擡起頭來委屈而任性地俯視他,“那年落英樹下,你送我一隻親手雕琢的木簡笄,你說今生今世永不相棄。我以爲從此以後你我的世界裡再無別人。可是後來才知道你是阿哥,是雍親王。烏喇那拉氏、年氏、李氏、耿氏相繼嫁入王府,而我卻只是先皇身邊的一個宮女。那種獨一無二的愛漸漸淡了,可是我依然愛你,甘願成爲細作潛伏先皇身邊。你不明白當年你娶親時,我所飽受的心酸。這些年,漸漸明白了你志在江山,也就再也不去計較你身邊的女人。可是昨日,就在昨日……”
她抽泣着,又道,“皇貴妃來臣妾這裡,說你不回來用膳,要在松香閣由她侍寢,臣妾心裡的酸澀與委屈又如當年你初次娶親時那般強烈,排山倒海,來勢洶洶。臣妾告誡自己,要做皇上的妃嬪必須得大度。可是臣妾控制不了。這兩個月來,都是由臣妾一人陪在皇上身邊,再無別人,臣妾被皇上浸在蜜罐子裡,皇貴妃突然來了,臣妾真的適應不了。”
胤禛心疼地摟緊她,牽起絲滑的被褥蓋在她光滑的後背上,“山莊有冰窖,夜裡寒涼,小心着涼。快別哭了,都是朕委屈你了。這些年是都委屈你了。可是朕……”
“臣妾知道,皇上是身不由己。當年你娶福晉,都是太后的意思。若是皇上不從,也許今日坐上龍椅的人就是胤禵了。是臣妾太小心眼,是臣妾不懂事。臣妾不該與你耍xing子,不該和妃嬪們爭吹吃醋,臣妾都會改的。”寄思連忙認錯。
胤禛無可奈何地望着她,“朕若將三千寵愛都給予你,只會陷你於衆矢之的,朕的苦心,你可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