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思頓了頓才走近他,同樣是低低地垂着頭,根本不看他一眼。擡手去解他身上的右衽佈扣時,那動作僵硬麻木得像是被線牽着的木偶。她一邊去解,一邊口吻淡漠的說着,“皇上,臣妾今日身子不適,不能服侍您了。您還確定要繼續留在長chungong嗎?”說着,細指停住在他的衣衫上,靜待他的迴應。
胤禛屏息斂眉。
她微微感覺到他的怒意,立即退後一步半跪着,“臣妾有罪,皇上息怒。”
“你到底有多恨我?左一句臣妾,左一句臣妾,連我靠近你都不肯,是嗎?”胤禛快要窒息了,她明明就在他眼前,雖然他也曾懷疑過她確實不是寄思,可是他沒有辦法不把她當成是寄思。他連跟她好好說一句話,都不得,只覺她像是長滿了隱形的刺,靠不近,摸不着。
寄思擡頭,“皇上,你確認你能分清臣妾是誰嗎?臣妾不想當影子。”
胤禛滿眼深邃,眼裡疑惑重重,“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臣妾早已說過了,臣妾是江寧知府之女楊亦。如今承蒙皇上厚愛,榮幸得皇上賜了一個嬪位。”她字字句句說着,是在提醒他,也是在提醒她自己。
胤禛駐在原地沉沉的嘆一口氣,半響不說話。她清澈如水的眸子裡映下自己緊緊蹙眉的模樣,糾結苦惱良久。他想,若一個人始終不肯承認自己的身分,總是事出有因的。可是到底又是什麼原因?他跌坐在身後的酸枝如意椅中,沉沉道,“我知道了,以後再不爲難你。”本是深邃有力的目光沉下去,似隱着巨大的心事。
他胸口鬱結的情緒還未舒緩,寄思又疏離地說道,“皇上,你在衆人面前都自稱是朕。若唯獨對臣妾親暱有加、單獨對待,必定會惹人妒忌。臣妾不想成爲衆矢之的,請皇上一視同仁。”
“我……”胤禛頓住,籲一口惡氣後,又語氣冰冷地說道,“是朕唐突了。”他扶住自己的額頭,緊緊的蹙着眉。
有多久,沒有人同他心對心的談過話?有多久,沒有人可以讓他卸一卸僞裝、暫得片刻的輕鬆?
多久了,到底?
胸口的鬱結之氣壓得胤禛喘不過氣,垂了眸去苦思冥想,得到如今和地位爲何這般不快樂?
“皇上,皇上……”寄思喚了良久,他緩緩擡起眸子來打量她,這一另清秀的模樣就是同寄思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可是她口口聲聲說息不是寄思。寄思,寄思,你是恨我的,一定是。或許兩年前你真的去了西方極樂,而身前的這個女子,則是上天派來懲罰我的,懲罰我兩年前犯下的彌天大錯。
“皇上,您哪裡不適嗎?”寄見他滿臉蒼白,不由關切道。
胤禛緩緩從酸枝如意椅中起身,“朕累了,今晚可以在你的長chungong歇息嗎?”語畢駐足她身前,扶着跪地的她起身,用一抹無比蒼涼的目光打量她。
寄思起身時,只覺雙膝跪得有些痠痛,頓了頓才勉強點頭,卻急急去解釋說,“不過臣妾身子不適,不能侍候……”她的話還未說完,胤禛則冷冷地打斷道,“放心,朕只是想躺一會。你不願意的事,朕斷然不會勉強。朕也會時刻記着,你是江寧知府之女楊亦,再不會認錯人。”如此說,口氣裡似有極大的怒意。
她望着他扶起寢殿裡的那簾白珠簾箔,身影在珠子撞響聲中漸行漸遠,最後徑直地倒在牀榻上。望着珠簾幌動的光影裡,他那幀清冷的身影,竟讓寄思起了惻隱之心。
胤禛,莫要怪我不與你相認。
我始終無法忘卻兩年前的護城河邊,你那一句冷冷的“你的命,留不得”。
如此近在咫尺心卻天涯的滋味,於你來說是折磨,於我來說又何嘗不是?
翌日,天不見亮胤禛就離了長chungong。早朝過後撇開所有的政事,唯獨吩咐蘇培盛着手去查楊亦的身分。蘇培盛一聽,心知辰嬪娘娘到底是沒有聽他的勸,必是昨夜裡惹
皇上不開心了,“皇上,您是懷疑辰嬪娘娘的身分?”
胤禛筆直地坐在玉案前,擡眸時滿眼清冷,“朕要弄個明明白白,你即刻就動身去往江寧,務必查清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楊亦。替朕轉告江寧知府楊懷忠,他若肯在朕查出實情前講出真話,朕可饒他欺君之罪。另外,朕會對外宣稱準你告假回鄉探親,莫要讓任何人知道你此行的目的。”
蘇培盛點點頭,憂心忡忡地安撫道,“皇上莫要因爲辰嬪娘娘氣壞了身子。老奴不在的這段日子,皇上可要保重龍體。”
胤禛點點頭,甩了甩手,“去吧,路上小心,朕等你的好消息。”
蘇培盛剛走不久,寄思便讓太監通報要見皇上。胤禛見到她親自端着一碗ru白的茶香馬奶而來,先前的鬱結心情頓時消了一半,立即擱了手中的狼毫玉管朝她招了招手。
今兒的寄思穿着打扮得十分淡雅,周身珠翠首飾甚少,倒讓她在淡雅中又多了幾分精神。髻間素得只cha了一隻銀度金點翠穿珠流蘇,每向他靠近一步,那流蘇便在晨光中搖曳生輝,正好映襯着她臉上的淺淺容光,看得胤禛竟走了神兒。直至寄思服侍他服用茶香馬奶,他才移開目不轉睛的眸子,一口溫熱的馬奶下肚,心也跟着暖暖的。
那笑容纔剛剛凝在脣邊,卻聽寄思說道,“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原來她並不是特意來關心他是否用過早膳,而是有事相求。胤禛不輕不重地將銀度小碗擱在桌上,眼裡的笑容冷下去,“什麼事?”
寄思將他的神情突轉盡收眼底,卻還是毫不顧忌地說道,“皇上,臣妾在辛者庫服役時,曾結實一個機靈懂事的宮女,想調遣她到臣妾身邊做事。”
胤禛復又拿起狼毫玉管在奏摺上不急不徐地批閱,剛要答她的話,殿外太監卻急急來通傳,說是敦郡王在護送活佛哲布尊丹巴胡圖克的真身返回喀爾喀時一病不起,現傳來書信,懇請皇上準其返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