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長chungong院落裡那幾株常年蒼翠的潤楠木,寄思又開始想念錢塘江畔了。她拈了一片綠葉握在手心,葉片上依稀還有冬霜的味道,一兩滴水珠滑入掌心時冰涼入骨。許許多多的往事都在這一刻浮出腦海。也是在這樣一個初冬裡,前去同仁堂當了學徒的弟弟葬身在了火海之中。若那時,她答應寄念,讓他回家過冬至節,寄念就不會死。也許她也不會跟着胤禛來到京城,也不會有今日的辰嬪。
明兒就是冬至了,蘇培盛特意前來長chungong傳話,胤禛要她明日穿着他賜的那件緙絲彩雲金龍紋女綿朝袍,與他一同主持郊天大典。臨走的時候,還特意吩咐,要宮女初問今夜單獨前往乾清宮面聖。
初問作驚訝狀,望了望寄思,又望了望蘇培盛,疑問,“蘇總管,您是不是弄錯了,皇上一定是要召見娘娘,怎會單獨要奴婢去乾清宮面聖。”
蘇培盛十分從容地確認道,“皇上確實是要召見初問姑娘。”
寄思的面上一直帶着笑意,撫着初問的手安慰,“別怕,皇上召見一定是有事。”
初問這才從寄思手裡不捨地抽回手來,心有顧忌地隨蘇培盛而去。待初問再返回長chungong時,已是夜深人靜了。
寄思坐在花鏡前任由秀錦替她卸下髻間珠翠,見了一臉心事重重的初問,不由將秀錦撇退,這才招手喚來初問,問答幾句越發覺得初問不對勁。寄思不由地蹙緊了眉,“怎麼,皇上爲難你了嗎?”
初問急急搖頭,抿了脣急欲去解釋,“沒有,皇上沒有爲難奴婢,只是……”
見初問吞吞吐吐,寄思細緻地打量她一番,旋即說笑道,“我們初問也長得水靈靈如一朵出水芙蓉,莫不是被皇上看中了,有意要賜你名分。”這一來,初問將頭垂得頭更,一片緋
紅立即由耳根子後頭蔓延至臉頰,通紅通紅的,“主子怎拿奴婢說笑。”
“看你這哭笑不得的模樣,皇上傳你到底是什麼事,難道連我也不能說麼?”寄思睨一眼初問道。初問這才緩緩擡起頭來,頰間緋紅久久未退,“主子,皇上傳奴婢去,只是叮嚀奴婢要好生侍候主子,真沒有別的什麼事……主子,若您有什麼苦處與心事,一定要說道於奴婢聽,奴婢雖不能替你排憂解難,卻是個極好的傾訴對象。”
看着初問臉上流露出的真誠模樣,寄思不由動容地牽起她的手,輕撫初問的細掌之際,心思也跟着沉重起來,“我本以爲在這皇宮中已經沒有人可以值得信任,人性與良知都被這深宮所埋葬,未曾想還會遇上你。”她竊喜,身邊還有初問。苦心猜忌與陰謀重重的宮門生活中,能有初問陪着,已是她最大的幸事。
初問小心翼翼問,“主子是有什麼心事要與奴婢說嗎?”
寄思鬆開初問的手輕輕搖頭,“時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她不能說,若說她不是秀女楊亦,又怎麼去將自己的真實身分告知初問,難道要說她是被胤禛滅口的元寄思,那又怎樣去解釋她與胤禛之間的愛恨情仇?罷了。不讓初問知曉真相,倒是件好事,免得以後因爲那個秘密連累了她。
翌日冬至,胤禛領着後宮衆妃嬪在太和殿舉行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寄思如約穿了那一身緙絲彩雲金龍紋女綿朝袍,按位分排站在皇后、年貴妃、齊妃、裕嬪之後。就在烏喇那拉氏遞給胤禛一柱長香,並準備與他一同祭天之時,胤禛一句話將她置於尷尬境地,“今年冬至就由辰嬪與朕共同祭天吧,皇后素來識得大體,定不會與辰嬪計較。”
烏喇那拉氏不由一僵,望着胤禛投來的審視目光,旋即笑盈盈道,“辰嬪是宮中新人,能得皇上賞識,又能代由臣
妾祭天,自是臣妾的福分。但願辰嬪祭天過後,能幸沾福氣,來年早生貴子。”她將握在手中的長香遞給寄思。那緩緩升騰的嫋嫋輕煙映下她的溫和笑意,在寄思看來卻是惺惺作態的。什麼但願她來年早生貴子,都不過是假話。烏喇那拉氏是鐵定了她生不出孩子,才當着皇上的面假惺惺的說出這番話吧。
寄思心中冷笑,呵,烏喇那拉氏,幸虧我早已識破你贈送我赤水玉寶石首飾的真正目的,否則就真會如你所願,一輩子失去做母親的權利了。
她接過香,回笑道,“多謝皇后謙讓。”旋即陪着胤禛上香祭天,半點不失禮儀,這一舉動早已羨煞了旁人。光是她身上的那件緙絲彩雲金龍紋女綿朝袍,就早已讓這一衆妃嬪嫉妒如恨,再加上胤禛特意欽點要她代由皇后祭天,那簡直是一件風光無限的事。年月荷望了一眼面上笑意盈盈的烏喇那拉氏,瞥向寄思時,眼裡不由多了一絲恨意。而齊妃將一切看在眼裡,嘴角不由浮過一絲揶揄笑意,在她眼裡又有好戲可看了,她只需要坐山觀虎鬥。裕嬪卻將一切看得很淡,站在角落處什麼也不去爭。最爲咬牙切齒的,是那剛剛受封的惠嬪,與裕嬪同站在角落處,小聲地嘀咕半天,好像是故意要與裕嬪討論,裕嬪對她尖酸刻薄的話,卻都只是充耳未聞。
祭天過後寄思回了長chungong,第一件事就是換下那身繁瑣的東珠朝服,卸了滿頭的沉重珠翠。初問一邊替她綰着簡單的髮髻,一邊細緻地打量她的神情,見她苦惱不解,不由小心翼翼地詢問,“主子,今兒皇上選你與他完成祭天大典,本是一件好事,怎見您如此悶悶不樂?”
寄思望一眼鏡中的自己,不戴任何珠翠的時候是她最滿意的,便吩咐初問什麼也不要替她戴,一邊起身,一邊嘆氣,似乎有許許多多的抑鬱之氣堵在胸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