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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花哭了好一會才停了下來,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對我說道:“君言,我回屋去收拾收拾,你別出去,我一會就過來,還有事情要擺脫你呢!”
“恩,知道了,金花姐,你去吧,我在屋裡等着你!”我說道。
金花抹了抹眼淚,然後走出了我的屋子,我看着金花的背影,想起明天下午金花也要離去了,此一去還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再見上面,我的心便覺得像針扎一般難受!爲什麼?爲什麼我的姐妹都離我而去了啊?爲什麼?爲什麼我們這些女子的命就這麼苦啊?蒼天啊,你睜睜眼吧!我在心裡不住地吶喊着,可是有什麼用呢?也就只能在心裡呼喊罷了,我又能做些什麼?又能幫助她們什麼呢?我連我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把握,又如何談得上去幫助別人?可是,我還是覺得心裡堵得慌,覺得憋悶得難受,我走到窗戶邊,推開了窗戶,看着豔陽下平靜流淌的秦淮河,是那麼的光鮮,那麼的明亮,豔陽下的點點金波,完全遮掩了夜色下的浮華與淫豔,可是那僅僅只是遮掩而已,所有見不得人的悲劇卻依舊在豔陽照不到的角落演繹着。
“君言,我來了!”隨着聲音,金花抱着一個藍色的布皮包裹走了進來。她一進門,就反手將門鎖上了。
我詫異地望着她,道:“金花姐?你這是要?”
金花將那個藍色的布包裹放在了我的牀上,然後又走到門邊,打開門,探着腦袋往外看了看,確定外面確實是沒有人,這才又將門關好,拉着我走到了牀邊,讓我坐到了牀沿上,她也坐了下來。
金花這纔打開了那個布包裹,原來是一個精緻的紅木首飾盒子。
“金花姐,你這是要?”我問道。
金花並不言語,取下了她的一個從未離過手的景泰藍的手鐲,原來這個手鐲上繫着一枚小小的精緻的銅鑰匙,金花用那把銅鑰匙打開了首飾盒子。
當紅木首飾盒的蓋子被揭開的那一剎那,我簡直是驚呆了。
讀書的時候,我曾經讀過一本舊體的小說,叫《杜十娘怒沉百寶箱》,那京都名妓杜十孃的百寶箱裝滿了金銀珠寶,卻被萬念俱灰的十娘一怒之下沉入了大江之中。不過,那是小說,是小說中的描寫,那百寶箱卻一直都存在於我的幻想之中,可是任憑我絞盡腦汁也始終想不出百寶箱的模樣。
可是,今天,現在,就是眼前,我真的是看到了一個百寶箱,裡面裝滿了各種各樣的首飾,又翡翠的鐲子,又瑪瑙的胸針,有各種各樣的戒指,還有好多串圓潤飽滿的珍珠項鍊,令我瞠目結舌的各式寶石戒指。
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這些東西發呆。
“君言妹子,覺得新奇嗎?”
“恩,這麼多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呢!”我說道。
“這就是我當了十多年頭牌偷偷攢下的私房錢了,全都在這了!你也別覺得能值多少錢,來我們這個地方的客人,有幾個是對咱們真心的?這些東西里怕是假的多,真的少,客人一高興,隨手摘下身上的物件,賞了!誰知的是真是假?恐怕還有更奸猾的,故意去撿幾件假首飾來哄我們這些人開心,那也說不定!所以,你別看這些閃閃亮亮的一堆,說不定真是值不到幾個錢呢!”金花說道。
“金花姐,那你就沒有想着拿到珠寶店去讓人給看看嗎?”我說道。
“看?我哪還敢讓人看啊!這些都是我偷偷攢下的,我的身子是徹底完了,青春也沒了!打年輕紅的發紫的時候,其實我就已經想到了年老色衰的這一天,所以我就比別的姐妹多留了個心眼,接客的時候,我時常想着法子逗客人開心,客人一開心,也就隨手賞個小物件,我一點一點地積攢着,從來也不敢告訴任何人,就怕被老鴇子知道,她要是知道了,一準都得收了去,你說我還哪敢拿到珠寶行去驗真假啊!這真也罷,假也罷,全當做是給自己的一個安慰吧!只有在深夜孤獨一人的時候,我纔會偷偷拿出來,一件一件地翻看着,想象着每一件的價錢,我不會寫字,只能在紙上畫道道,算計着這些玩意以後能賣多少錢!君言,你可千萬別笑話你金花姐,事到如今,金花姐也不瞞你了,這些就是我全部的家當,也是我後半輩子的全部指望了。”
“金花姐?你打算做什麼?”我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
“君言妹子,我明天就要離開這兒,去伺候一個要死的肺癆鬼了!老鴇子今日肯給我寫字據,是一定認爲我去了就回不來了,所以才同意說出這次長局子之後,如果我還活着,就讓我自贖自身!君言,你也是個明白人,金花姐也信得過你,其實我自己也知道,這一去,能活着回來的可能性是很小的,或者說幾乎就沒有。說不定,我染上肺癆之後,還會死在那個老東西之前呢!”金花抹了一把眼淚,說道。
“金花姐,你別說的這麼傷感啊!不會的,你不會有事的,你一定會回來的!”
“好妹子,但願吧!但願姐姐能回來!說實話,姐姐也捨不得離開你啊!不過,在姐姐離開的這段日子裡,我的這後半輩子的活命錢就存放在你這兒了,姐姐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親人了!如果姐姐萬一回不來了,這些就全都歸你!如果我還能活着回來,你就再還給我!”金花說完,已經泣不成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