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一聲,好像是約好了似的,三個大男人一同涌了進來,小小的屋子都被塞得滿滿的。
“你們這是要?”我詫異地問道。
還沒等我說話,母親就走上前,攔住那三個男人,說道:“你們幾位大爺,就再寬限幾天吧,寬限幾天吧!這人都還停在屋裡,沒埋呢,你們就再寬限幾天吧!”
我這才明白,原來那三個人都是來收帳的,家裡大概欠他們的帳已經多日了。
“這死人歸私人的事,就算是人死了,可是帳總得還吧,眼瞅着就要過年了,這帳可是不興賴過年的。”三個人中的一個穿着藍色長衫的男人說道。
母親爲難地看着他們。
強子哥開口說道:“你們就再寬限些日子吧,你們看他們孤兒寡母的,家裡的頂樑柱也倒了,這那什麼還啊!就再寬限些日子吧!”
“你算她什麼人啊?要不,這帳,你幫着還?”那個穿藍色長衫的人對強子哥說道。
“我可不像你們這麼不仗義,都是一個村子的,我要是還有幾個的話,早就幫着還上了。”強子哥說道。
“那不結了!那你就崩廢話了,不是說君言姑娘是幫襯大戶人家做事的嗎?今日君言姑娘可是回來了啊!”那個穿長衫的男人又說道。
“你們就再寬限些日子吧,我這閨女剛到家,連水都還沒顧得上喝一口呢!求求你們,再多寬限幾日吧,我這老婆子給你們跪下了。”母親說着就要跪下身去。
“媽,別求他們!”我急忙攔住了母親。
“嘿嘿,有骨氣的啊!那你拿錢來啊!我們也都是做小買賣的,可是賠不起啊!”那個男人又說道。
“我還,我還!”我抹乾了臉上的淚珠,說道。
“君言,你那什麼還啊?”母親擔心地說道。
“媽,我有錢,我有很多的錢,您別擔心。”我扶了扶母親瘦小的肩膀,然後走到牀前,從包袱裡掏出了幾塊現大洋,走到那幾個人面前。
“說吧,各欠你們多少?”
“到底是伺候大戶人家的,就是不一樣!”幾個男人看到了白花花的大洋,眼睛都瞪圓了。
幾個人拿到了錢,都欣喜地離開了我那寒窯似的家。
我這才顧上看看家裡,走了這麼幾個月,家裡越發顯得寒磣了,大概是母親爲了度日,把能當掉的東西全都當掉了吧,家裡空蕩蕩的,除了那張三條腿的桌子,就只剩下了一張勉強可以坐人的凳子和一張破舊的牀,牀上的棉絮也爛成了漁網一般。
我的腦子裡再次想起了胭紅說的話,“不做這個又能做什麼?回家?回家就能好過嗎?”是啊,回家有能怎麼過呢?家裡的母親和弟弟都還等着我的錢度日呢!
“這棺材到底是怎麼着?是換還是不換啊?”門外一個男人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
“換,換啊!人家姑娘不是都說了讓你們給換去嗎?還磨蹭什麼?趕緊,趕緊換去!”錢坤在外面招呼着。
“得嘞,聽您的,這就給您換去!”
“是給老爺子,給老爺子換去,怎麼是給我呢?怎麼說話的?”錢坤埋怨着。
“給您道歉了,說快了,說快了!這位爺,您多包涵!”
“別廢話了,趕緊去,趕緊去,這老爺子都還等着呢!”錢坤揮揮手,說道。
那口白皮的薄板棺材總算是擡走了。
我又從包裹裡取出給父親買的新棉鞋,蹲下身子幫父親換上了。
“老頭子,你也算是享了姑娘的福了,新衣裳,新鞋,你就安心地上路吧!”母親說着,眼淚又流了下來,我站起身,看着一旁穿着單薄的弟弟,從包裹中取出了給弟弟的衣服和棉鞋,對弟弟說道:“明子,你也換上件新的衣服,新鞋,去送送爸爸吧!”
“恩,姐姐!”明子也哭得說不出話來。
強子哥和弟弟將父親擡進了那口上好的黑漆棺材裡,街坊鄰居幫着我們孤兒寡母到山上的墓地去安葬了父親,我和弟弟的頭上都披着白沙,臂上帶着黑紗,身上穿着麻布。
一叵黃土安葬了我最最親愛的父親,我哭着撲到在父親的墳上,久久不肯起來。
“君言姑娘,你可得節哀啊!這時辰可是不早了,咱們還得趕着回去跟掌櫃的交代呢!”錢坤上前來,提醒我道。
我沒有言語,我多想就這樣一輩子都趴在父親的墳前,永不離開啊!
“君言,起來,跟着錢爺去吧,幫大戶人家做事,可得盡力做,你的東家對你多好啊!給了你那麼多的工錢,還讓你回家看看,你可得好好做事,報答人家啊!”母親一邊拉起我,一邊說道。
我的眼淚再次流了出來,年邁的母親啊!你若是知道了女兒到底在做什麼,你會怎麼樣啊?
“君言,你在金陵城裡哪個大戶人家做事啊?告訴我,我也好去看你啊!”強子哥走過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