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對面而坐,歡飲暢談,並未分主僕。兩個婢女輪流斟酒,巧笑得體,不逾規矩。清風吹過,絮落無聲,荷香浮動,纖柳垂絛,美似畫卷。
梵襄跟隨龍翊多年,一直秘密效忠,往常雖不像如今這樣正大光明來往親密,私下裡卻也暗暗聯絡。此次宮變篡位,梵襄功不可沒,若非他的十萬大軍相助,龍翊想要將皇位奪取在手,並不容易。所以,龍翊登基第一件事便是擢升梵襄爲一品柱國將軍,封隱侯,賜金券印璽,賞良田千頃。
梵襄得了賞賜,既有臉面又有實惠,較之往日愈發忠心耿耿,不容外人覷瑜龍翊絲毫。龍翊待他亦與別家不同,爵位金玉賞賜勝過皇親,隆寵寬宏如山,私底下更不端皇帝的架子,與他兄弟相稱,把臂暢談,攜手同遊,只差促膝而眠了。這梵襄便能說些常人不敢說,問些常人不敢問,也不怕觸了皇帝的黴頭惹來殺身砍頭之禍。
今日正值秋高氣爽,暖色連天,龍翊因爲沈嘉蘿的事情有些鬱郁不暢快,這便召來梵襄與他擺酒御花園,一邊喝酒一邊說些心裡話。
梵襄見他一直悶悶不樂,幾次三番嘆氣擰眉,他知曉龍翊的品行爲人,暗以爲怪,舉杯就脣飲盡杯中美酒,開口道:“陛下,末將有一事不明。”
龍翊嘴角一勾,盯着他輕聲道:“有何不明?但說無妨。”
梵襄斟酌兩次,終是開口道:“末將見您登基以來,一直不大暢快?末將心生疑惑,不明所以。”
“哦?”龍翊看他一眼,拈起酒杯,輕輕飲盡,並未開口。
梵襄見他不語,擱下酒杯,瞧了一眼兩面婢女。
龍翊揮手道:“都退下吧!”
“是!”水色婢女躬身施禮,輕聲退到涼亭三丈外的遊廊後立好,此處聽不見二人說話,看不見二人動作,可若是龍翊朗聲一呼,她們立刻就能上前伺候,不會怠慢。
“說吧!”龍翊支走了侍女,舉着酒杯看着面前的梵襄。
梵襄深深看他一眼,輕聲道:“陛下謀算多年,今日黃袍在身,還有什麼不滿意麼?爲何您日日鎖眉,夜夜嘆息,難道您還有不稱心的事情?”
龍翊看他一眼,嘴角一勾,若有所思道:“朕也不知,或許是吧!”
梵襄沉默盯着杯中美酒,復又擡起頭來,輕聲問道:“陛下不知,那末將問問您,您便知曉了!”
龍翊點點頭,溫聲道:“願聞其詳!”
“陛下,這皇位原本是誰的?”梵襄輕聲開口。
龍翊面沉如水:“是太祖皇帝的!龍家的!”
“陛下,那您爲何要這皇位?”梵襄緊緊問道。
“因爲,這個皇位本該是朕的!”龍翊答的坦然霸氣,流露出天子獨有的一份不可仰止的威嚴。
“可這皇位原本是龍清燁的,您爲何偏偏要奪取自己親哥哥的皇位!”梵襄緊追不捨。
龍翊一滯,目色一深,越過梵襄望着遠處翠荷搖曳的幽幽相思湖,輕聲道:“是嗎……”
翠荷扶風擺,碧水幽幽染,湖上泊着幾艘烏木小船,青棚粉沿,槳棹泛綠,浮萍縹緲,水鷗杳杳,將他的思緒一下子拉回了十幾年前的緋紅秋日。
漫山金黃火紅,豔陽迎空高照,定王府張燈結綵喜氣洋洋。那一日賓客極多,宴席美味,陳釀飄香,稚童嬉戲,親眷相聚,城裡有名的雜耍班子被請來在後花園表演,引得無數的喝彩聲連夜不息,那一日,正是他龍翊的十歲生辰。父王母妃對他的寵愛遠不及龍清燁這個哥哥,但那一日顯然不同。因爲那一日,是他的生辰,那一日,他是定王府的主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