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玉怎敢,王后日子乏味,拿玄玉調笑並無不妥。您今早歇息,玄玉告退。”玄玉道完便離開。
聽着玄玉那邊的關門聲,我身後已然出現了別樣的動靜,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誰來了。熟悉的手掌熟悉的味道正攀上我的後背,將我輕輕抱起,我雙手交疊壓在他的後頸,嘴邊笑意不斷。
“你怎麼來了?”我問道。
他覆在我身上,壓抑着內心的咆哮,似乎不悅道:“再不來,本王的女人就要跟別的男人情意綿綿了。”
我擡着頭凝想,手指輕輕摩挲着他滑膩的面頰,有淺淺的鬍渣刺痛了指腹,可也沒有收回手指,依舊不停地描摹他臉部的輪廓,那麼的令我魂牽夢繞。
“你似乎沒那麼看重玄玉吧?”我隨口道,丟給他個棘手的話。
“當然,怎麼如你重要。”他道,讓我枕在他的臂彎。“關於玄玉的事,你別想多了,還有,不可再調戲他了,當心他的魂兒也被你勾走了。”
“怎麼會?”我驚呼,這不可能遇見誰都摧殘了誰吧!“我有那麼搶手嗎?如果能被人搶走,怎麼還會留在你身邊?”愜意的取笑他,卻被他沉重的呼吸壓迫的畏首畏尾,成了不折不扣的貪生怕死之輩。
“你該說句讓我高興的話。”他用沉穩的口氣道。
我歪着頭冥思苦想,明明故意刁難我,還要讓我取悅他,真霸道,我憋着口氣,嘴角掛着不善的笑容,道:“那你接好了!”我猛然翻身,不讓他反映,便撲到他身上,把他冰冷的脣吻得死死的,讓各自都不得呼吸外界空氣,只得依靠彼此的給予。
二日,我要求慕桀將我隱身,以便他帶着我潛進夜家莊,然而,他卻拒絕了,原來是青綾忌憚他的出現。我沒介意,同意他離開,便命玄玉引我先去悄俏會一會夜風。
正值初夏的午後,荷葉田田,各色荷花朵朵扭擺着輕盈的身姿,和着風搖曳。
而我和玄玉正站在靠近涼亭的衆多荷葉之上,聽着裡面曲調幽怨的曲兒,聽着幾位主任和客人侃侃而談。
經玄玉提點,那做東的正是夜風,陪同是夜雨桐,而來的客人聽聞是京內大名赫赫的官爺兒,任朝中要職,頗得君王寵愛,結交的也是權貴豪紳。從玄玉的話裡,我想他是把來人當成了油頭滑面的大官兒,而夜風是在巴結權貴了。
可那男人的某句話卻是驚醒了我,令我開始懷疑,那人會是白岸方嗎?
暖風習習,涼亭內的主客人依舊酒來情往,言笑晏晏,我唯獨沒聽見夜雨桐的聲音。難道不是她作陪,同來人飲酒作樂嗎?我都開始懷疑玄玉的話,更懷疑把來人當成白岸方是我的錯覺。
只聽得那男人依舊道:“夜賢侄,今日確實良辰美景,只是白某人喝的這酒入腸後轆轆作響。”他像是說着胡話,令我都快要摸不着頭腦。
只聽見夜雨桐拿住金絲嵌繞的手指怪異的抖動了幾下後摔碎了酒壺,整個涼亭陷入一陣沉寂之中,我便屏住呼吸聽着裡面的動靜,生怕漏了一絲一毫。站在我身側的玄玉似乎正炯炯有神的打量我,害我面頰不自覺的發熱,殊不知這是我太緊張的緣故。
那端,夜雨桐懶懶道:“白爺若是喝得難受,自請您回府享用自己喝了無不適感的美酒罷。”有絲怨恨的意味,卻也顯得並不冒犯,恰若嬌嬈女子對情郎的嗔怪。
我保持着心裡的新奇,小心翼翼的等候他們中間的插曲。
那男人又繼續攻擊道:“家中好酒可留待明日,今日依舊是夜家的酒香。”
“饒是白爺您好心情,也不該當着主人家的面說些沒臉皮的話!”只聽得
夜雨桐怒斥,薄薄的怒慍竟是惹笑了一直沉着臉的侄子。
夜風見這般情況,藉着兩人間不知是友是敵的微妙氣氛,全當做是曖昧之言,因不知往日恩怨糾葛如何,揪着所知曉的絲毫記憶,替他們說着圓場的話。“姑姑,你剛回家,可別說些動氣的話。今日呢是侄兒宴請世叔敘舊,活絡關係,若有地方叫姑姑不開心了,儘管跟夜風說。”
還不待沉默得像在賭氣的兩人開口,夜風再次道:“白世叔,夜風知道你同姑姑是故交,就請可憐我姑姑多年流落在外的顛簸之苦,她一身疲乏,免不了惹你不悅,便不要和她置氣。你們不該是和和氣氣的嗎?”沉重的口味,令我不由得想起玄玉所說的而立容貌。
那白岸方忽而笑道,豪爽的情緒抹去方纔的霧霾沉沉,攜着愧疚的口氣道:“是岸芳失禮了,再次叫姑娘鄙夷。”聽聞一聲聲清脆的倒酒聲,我好奇的聽着。
可對於剛纔那話,我腦海裡突然生出淡淡的嘲諷之意,並不是我嘲諷那些話,而像是白岸方在嘲笑着夜雨桐。
夜雨桐無言以對,凝睇那滿目款款深情的爲她倒酒的男人,終於提起裙襬奔出涼亭。
夜風本以爲今日之舉乃是喜事,可如今心是涼了半截,還未看明白這兩人之間的不合,就已經一拍兩散。
“世叔,向來以爲你爲人處事靈逸客氣,誰知還會叫我姑姑無言離去。這下子,我是不敢再做這檔子渾事了。”他淡淡的自嘲自責,看着遠去的身影,滿懷愧疚。
白岸方兀自起身,盯着夜雨桐離開的方向,眼中劃過複雜神色,面上的沉重是以往所未及的。他的心懸在半空,得不到解脫,得不到何去何從的答案,知道那個倩影消失,他才重新陷入死寂的冰湖。
“錯便是錯了,補不回來,呵——”白岸方無力道。
夜風卻不以爲然,乾笑幾聲,替他斟酒,望着他多變的神情,道:“世叔,錯已在過去,補救可在眼前了。侄子話盡於此,如何去做僅是你的煩惱了,只可憐我姑姑離散經年,不知吃過哪般苦頭?當年若是我掌事,必當傾盡全力尋回她。”
從夜風的話來看,這夜家莊及白岸方並不知曉夜雨桐死過一次的事,我願意相信慕桀所說的,可夜雨桐真的就是被戈頎救活的嗎?他爲何這麼做?果真是爲了利用她?那麼我的出現是不是一度打亂了戈頎的計劃。
正當我出神之際,涼亭那頭有撩開衣袍奔跑的聲音,聽玄玉說,正是白岸方奔出了涼亭。
我想可以是時候,向玄玉問道:“你知道夜雨桐跑到哪個方向了?你按照我說的去做。”
“請王后吩咐。”玄玉道,引我移開了涼亭。
我便在他耳邊慢慢講道,正好緊隨白岸方,在他看不見的拐彎處停留,一張雪白的絲絹飄飛而去,恰好落在他眼前,經他輕輕一奪,攥在手心。
我很清楚,他只能停下腳步,站得遠遠的,看着那道從來都讓他魂牽夢繞的麗影離去。飄飛的衣角肆意舞動,如他沉寂了的心也正慢慢搖動,再度滋生情愫。
我被玄玉領着跳出白岸方視野,心中的刺激感還未停歇。此時,玄玉在暗,我在明,正代替了夜雨桐的位置。
午夜時分,客棧外蟲鳴吱吱,擾着我的心緒。
玄玉回來,將窗前探望的我引回椅子上,回稟道:“白岸方已經出門,我們該去赴約了!”
今夜有個約定,是我定的,撒網赴約的人是我,收網的也當是我。
夜家莊外,從後門出去約莫一炷香時間,最靠近夜雨桐閨房的荒蕪院落。但那並不是夜家的產業,只聞多年前這附近
也有一富貴人家,只可惜主人家常年在外,後因事離開此地,誰也不知道要如何處置這處房地。
但我隱約能想起這裡,便選了這地方。
獨自坐在一破落庭院中央的石凳上,面對着一棵古老銀杏樹,聽着夜裡的風在樹葉間颳起的沙沙響聲,不自覺的忘了身在何處。
那端細碎的腳步聲也沒驚醒我,我一度沉浸在這處院落的秘密中,縱然看不見,可能想象出這地方曾經的繁華和如今的破陋。這白岸方也離開這裡太久了吧。忘記了那迷魂陣所見到底是真是假,只回憶到了那兩個人,白岸方還在,那麼龐霏呢?
這個世界,曾經到底有沒有那個叫龐霏的男人?又或者,這一切全都是我一個人的錯覺。
直到一雙溫潤如玉的手輕輕觸碰着我的後背,帶給我瞬間的涼意,我才收回遊神,意識到他來了,不知來了多久。
“你來了?”我道,卻不回頭去看他,也不該回頭。
身後那凝滯了手掌的男人沉默着,呼吸裡都像是帶着嘆息,一道道緊迫的目光正凝向我的後背,倒讓我如坐毛氈。
“赴你之約,未敢不來。”他道,好像已經說盡了一切的往事。
我被他搶得啞口無言,今日本就是通過他再回到夜家莊一次的,到不知該如何應對他了。索性不說這些無聊的話,試圖找些聽來刺耳的言語,好讓我速速離開,不與他續太多的舊情。只因,我並不是夜雨桐,迷魂陣發生的不可當真。
“岸方,我——”話到嘴邊,我竟難以說下去,這不該是我。
“叫我風。”他指出,“我沒變,你也沒變,能等到你,你能回來,願意見我,已是我該感謝上蒼的時候。”
“你還記得龐霏嗎?”我突然道,把壓抑在胸口的悶氣排出。
後背的手掌卻不像剛纔那樣停住,反而遊弋着,正描摹一幅絕妙的山水畫。他不曾嘆息,不曾惱怒,不曾停駐,不曾遠離,一切都超乎我之前的預想。他此刻的心情又是怎樣的呢?究竟那個夜雨桐對他又如何的魔力?
“原來你不曾見過他了,這十來年,京都早已沒了他的身影,他在哪裡誰又記得呢?這記不記得,早已沒了意義。”他慵懶的告訴我一個事實,這裡確實有龐霏,也消失了十年。
白岸方會不會是以爲,這十年來,夜雨桐正跟龐霏私奔了。但是,迷魂陣中,龐霏死了,至於白岸方,不正如他一樣好好的活着了嗎?但我不得不正視的是,我所記住的是個假象,而夜雨桐接觸過的纔是事實。
“聽風兒說起,這麼多年你都遠遊去了。”我道,這是讓玄玉打聽的,白岸方三五年纔回家看望一次,平時都在外地,誰也不知道他去過什麼地方。
“你回來了,我就不走。”他道,像許諾一個誓言。
“你的去留不該跟我有關係。”
“那你今夜約我前來,又有何意?”他反問,嗆得我不知如何應對。
白岸方對夜雨桐是那般情愫,我着實摸不透,果真是不曾經歷,不知如何領略。
“當年,我以爲你與他走了,這麼多年,就算是欺瞞我自己去找你的蹤影,也不過是掩耳盜鈴罷。誰知你一去十多年,也還會回來此地。這次,幸虧夜風相告,否則我就是要遺憾此生了。”他突然道,坐在我身後。
“找我做什麼?”我道,在想着法子離開,玄玉應該就在附近。
他卻沉默了,不回答我,擱在我背上的手卻是將我擁進懷裡,我猜想,他會對她如此,想必往日關係可謂親密了。但我還是用胳膊肘推開了他,與他保持着適當的距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