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沒了志氣,而是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反而不知所措。玥兒,你大可不要管我,好好活着,保住肚子裡的孩子,你便如何也不會因體內的氣流死去。記住,千萬要保住孩兒,他是你最大的賭注了。”他拖着平平的腔調,我卻心中涌起萬千波濤。
“你都知道了?還是滕胤告訴你什麼了?你肯定恨死桀了。滕胤呢?她有沒有找過你,好似她很多年都沒看過你了。”我一連問着,也把自己身體內的不適忘卻,當我意識到時,發覺這次疼痛又比上次痛苦的時間少了些許。
“滕胤呢?她來過了嗎?”
“她死了。”戈頎道。
我似乎預料到這種場面,滕胤自來找過我,把真氣和全身法術渡給我後,她就會活不久。我以爲慕桀得將她趕盡殺絕,但她只是個垂暮老人了,生命也就是奄奄一息,怎來的逼迫她性命呢?
“死前終於肯現身見我,卻只剩下枯柴般的身軀,沒了血氣,花白的頭髮,看着很可笑。”我聽到戈頎的冷硬呵斥聲,卻那麼悲慼痛心。“死前,他笑過,很平靜,說去找他的兒子飛鳳了。”
戈頎這麼疏淡而不捨的口吻,我閉緊了雙眼,胸口起伏不平,似乎看到了滕胤那張皺巴巴的老臉,蒼老得讓人心生不安。
“滕胤走了?你如今見到她了嗎?”我被腦袋裡充斥的怪異想法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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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了,但她急於離開,投胎轉世尋人去了。”他淡淡的道,依舊叫我摸不到方向。
“你傷心了。”我篤定的道。“別聽你沒傷心的口氣,心裡的難過總是不願流露出來。”想代替慕桀彌補這件事對他的傷害,勉強照着理由安慰他。但這是他們兩師兄弟之間幾千年來的宿怨,時至今日,誰都在變,誰又能說的清誰對誰錯呢?
“玥兒,好好睡一覺吧。”他的聲音飄忽幽遠。
“等我明天給你還魂。”我補充道。“可是我還不知道如何還魂呢?你知道嗎?”
房間裡剩下的只有我清冷響亮的迴音,聽不到屋外的迴音,才覺周身如此的寂寞。不知慕桀如何了?他怎麼不來看我呢,距離上一次見面已經好多天了。
嘴角掛着甜蜜而矛盾的笑容,我是欣喜的,儘管當時不想接受他的給予,因爲那對我並不公平。我默默的無言的承受了他長久以來的欺瞞和戲弄,怎麼能心甘情願的聽他說,他願意送給我一個小生命。此刻卻不同,我已經懷了他的孩子,這是一個小生命,屬於我和他的小生命,我期待着,卻如此的忐忑不安。
越想越多,就連方纔戈頎說的話都回蕩在耳邊,他要我好好保住肚子裡的孩子,這是我最大的賭注,可以保住我的性命無憂。爲什麼會有這麼多不能理解的語言?戈頎,死去了就不再是原先的那個他,而我的桀還是我熟悉的他嗎?
從初遇他到現在,我被莫名其妙的愛戀牽引,跟隨他,牽掛他,卻越來越找不到我和他糾纏的痕跡了。
時間是可怕的東西,我多希望我對他的依賴只如彌水城初見之時,濃烈的不忍分離。
愈想愈多,迷迷糊糊便睡着了,入了夢,卻發覺痕桀殿中正在舉行一場婚禮。夢中有一個魂牽夢繞的人,牽動我心魂。
“不要——不要——”幾乎是流着淚醒來,全身的疼痛感已經散去,通體舒暢,如泡了多時的溫泉。伸手摸摸自己額頭的汗滴,睜大眼眸試圖尋找突破點,就在我意識迷亂的時候,眼睛給了我一絲驚喜。
如同那一絲驚喜一樣,眼睛能感受到一束微光的憐憫。眼前是昏暗的油燈,我正睡在被衾冰涼的寬牀上。
“玄玉。”我喚了一聲。
“王后。”玄玉在我眼前出現,依舊是那一張呆木的面孔
,卻有着超乎天籟的嗓音。
“我能看見你一點點了。”
“恭喜王后。”他同我道喜,我卻高興不起來。
“白岸方在哪裡?”
“被青綾藏起來了,身在何處,玄玉也不知。”他如實道。“王后,若無他事,玄玉便就告退了,時辰還早,王后還請早些休息。”
“等等。”我像在捉住一個急欲逃離的人,“玄玉,痕桀殿如何了?王在做何事,你可知道?”
玄玉遲疑了很久,才道:“玄玉不知,告退了。”玄玉匆匆離去,我便沒了對他的感應,不知爲何,好像所有人都在遠我而去。
獨自躺在牀上,眼睛裡那一絲絲光亮也看不到了,便陷入沉睡之中。
翌日醒來,眼睛裡依舊是漆黑一片,摸索着出了房間,感應到青綾正衝我而來。
“夜雨桐,別以爲你現在來了七絕山,靠着肚子就能吆五喝六,別忘記你答應我的事,如今我的手上可不止白岸方,好好想想你的侄子夜風吧!如果你還不趕緊行動,我會把夜風拎上來的!”青綾開口全是呵斥,我想,她等這一刻不知等了多久。
“青綾,你不是說過要離開七絕山,纔將我帶來的嗎?”我驚異,也變說了出來,才覺並不合適。“我不是那個意思,當初是我執意離開主子,如今他必定是不會讓我離開了,對你也是好事。你放心,這段時日我會盡心盡力照顧好主子的。”
我發覺青綾正向我靠近,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
青綾道:“夜雨桐,我沒看出來你還有這勾搭本事呢!如今可不是你照顧主子,是他眼巴巴看着你吧!昨日他瞧見你的眼神,就好像你是皇甫金玥!我知道主子喜歡王后,但你,你最好不要想。”
被青綾透露這件事,我萬分確定了,戈頎其實喜歡過我,從他以前做過的哪些是看來,他並沒有真正的傷害我太多。只是有時我們立場不一樣,自然是對立的。
“青綾,你放心,等主子還了魂,我會離開的。你若有事,可以放心留下我。”我道,似乎看到了不久之後自己的處境,有絲絲淒涼之感。好似我會獨自承受那種被人離棄的滋味,但轉念一想,我只是冒充夜雨桐,將來離開,誰知道我是並不受影響的呢?
“你最好做到!”青綾欲轉身離開,見我站着不動,似又折回身道:“夜雨桐,我告訴你,主子不肯讓皇甫金玥和赤蛇王給他憐憫。但是他曾告訴過我,採到南海之珠配上北冥血獅同樣能助他還魂。這件事我會去辦,這在之前,你絕對不能離開七絕山,更不能讓任何人摧毀七絕山,這是主子如今唯一能避身的地方。我很快會回來。”說到最後,青綾的聲音已經軟化,不如之前尖利刺人。
對於她的心境,我體會不到,也無心思感同身受,敷衍了句:“我不會的,你放心吧。但請不要傷害風兒和白岸方。”
青綾也沒給我回復,徑直離開,在她消失後,我也回到屋內。
如今,戈頎似乎執意不願用我體內殘留的多股脈息,而我擔心的是,我將越來越能駕馭這幾股脈息,將它們融合在一起,到時我不敢想象我會變成什麼樣子。就連我如今在做什麼,彷彿都被看不見的力量牽引。
青綾說起南海之珠和北冥血獅,若是戈頎要他去,沒有那個必要。戈頎若是想還魂,直接接受我們的幫助更迅速,何必捨近求遠。真若是不願接受施捨,也怕是他知道了什麼。把青綾支開,看來是故意爲之,內心不願平靜的接受我的幫助,他究竟在想什麼?
午後,我半眯着眼出了房間,在外面感受陽光普照的滋味。
在我身前,突然有人擋住了我的溫暖,我走到哪,那陰影如影隨形。
“戈頎?是你嗎?”我問,沒有人回答我,便試探着又問:“你不是不能見陽光嗎?我從書上看到的,書裡是這麼說的。”
“你還看到了什麼?”他的聲音飄忽幽遠。
“書裡還說,我要把身體裡多餘的氣流還給你,那是滕胤的東西,我不能霸佔,否則老天爺不會放過我。”咬牙切齒的說,想想自己愚蠢的樣子就可笑。
戈頎沒有笑,我卻是真的笑出了聲。笑着笑着,我自己都笑不出來,這種逼迫太無聊,我是怕死嗎?
“玥兒,如今的我寧願躲在油紙傘下,也不願曬在太陽下面。”他緩緩道,終於正式我的猜測。戈頎不是因爲愧對我們的施捨幫助,只是心之不願罷。到底是什麼事,把這樣一個仇恨心極重的人變得這般豁達脫俗。
“你越來越膽小了。”我譏笑幾聲,轉身尋着方向離開。
他越是拒絕,我便越衝動的想將他還魂,或許人就是這樣吧,得不到的越想得在手中。
“何必執着?那不一定是最好的。聽我的話,好好調息體內強流,待你從容駕馭之時,一切亦可迎刃而解。”他最後警告我,同樣也離去。
後來,玄玉又來了,他最近的行蹤讓我驚詫不已,怎麼越來越放縱了。
待玄玉送我回房,我讓他幫我煮了酒。平日並不愛喝酒,今日心頭鬱悶,好似一團團怨氣壓得我喘不過氣,有燻人的煙霧圍困着我的眼睛。總之,那是一種失落的想悲痛欲絕的感受,我想到了酒,如果酒能讓我忘記一切不適感,該是合心意了。
玄玉輕輕搖着小小的團蒲扇,引着更旺盛的火苗,我半靠在牀邊休息,卻被那一陣陣規律的風聲擾得心緒不寧。
玄玉有心事,我想,可他這段日子並不願意告訴我什麼。
又是輕手輕腳的摸索着下牀,突然被腹中胎兒的重量震撼,便一手託了下肚子,緩緩的走過去。
直到我朝着玄玉靠近,在他的五步之內,他才伸手扶住我,讓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王后何故下榻,有事吩咐玄玉即刻。”
“你有心事,並不願意照顧我這個可憐的王后了。”我嘟着嘴抱怨道,並沒發覺這帶着一層調情的意味。
聽聞玄玉跳躍的呼吸聲,瞬間即過,也不在意,卻是被他的話震驚了。“王后切勿要妄自菲薄,一切自有天意,當是吉人自有天相。”
“玄玉,你說什麼呢?”我呵呵的笑開,並沒理會他話裡的意思,也固執的不願多想。“酒燙好了嗎?”我道,就像雙眼緊緊盯着他的酒一般。
“好了,但王后不可貪杯。”他送上一杯。
我早已無暇喝酒,在剛纔手掌拖着孩兒的時候,心裡的暖意已經融化了那一絲絲煩躁,此刻只是想端着酒杯,舔一舔,用酒香麻痹自己不安寧的情緒。
或許是我的深情泄露了,玄玉道:“王后何故煩惱?”
“人生太長,煩惱太多,多到不知怎麼生出來的了。玄玉,你說你回過痕桀殿嗎?”我無意的打聽,這段日子竟真的不知道玄玉回過痕桀殿沒有。之前我們需要慕夜的藥丸,只能由玄玉去取,偏巧這段日子,他早已準備了足夠的,也不知他究竟因此回去沒有。
玄玉猶豫了半晌,才支支吾吾的回答,可我又聽見他拿蒲扇扇風的聲音。“回去過,前幾日王突然召我回去。”
“你見到他了?他有一段日子沒來了,我也沒時間回去,很想念他,不知道他最近如何?在忙什麼呢?我還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他,他肯定很高興吧?”說到最後,我的聲音越來越低,也不願再說了。
“王后——”玄玉安慰着,卻也沒有說什麼,好似這種傷感是我該學會去承受的磨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