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真的害怕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在你初入彌水城，我曾試圖阻止你和慕桀相愛，當你入瑚圓山，我出面阻止，就算現在我親自介入其中，竟也沒有讓你死心。可笑的是我不知，偏巧那是你該有的宿命。這是宿命，你懂嗎？”軒轅瑚癡癡念唸的指着我鼻子叫嚷，把在場的人嚇得面面相覷。
我環顧四周，幽鏡和乾冰顯眼極了，而一旁脾性妖嬈的坤靈也是如此。
師琴不安的心思終於顯露出來，我似乎爲她笨拙的模樣想笑，還記得以前，師琴聰敏玲瓏，不知爲什麼跟了慕夜，反而越發莽撞可愛。慕容瑾緊緊捏着瑾妃的臉，作爲這個異地的一襲過客，他們眉眼清澈的像看一汪池水。
我掙脫戈頎和傲月的阻攔，“軒轅瑚，你明明想把一切都說的明明白白，又爲何故弄玄虛，還是怕今天在場的人攪了你們天界的好夢？”
我明顯覺得妖魔二界的勢力搖擺不定，虎視眈眈，當幽鏡愈發冷靜，當乾冰愈發暴躁，我便猜測着，這片烏雲下不太平的故事正在涌動。
軒轅瑚明顯的嘴角一滯，“那隻能開門見山了。”她擊掌一下，掌聲響亮得透過天際。
一身玄色寬袍的男人從烏雲中緩緩落定，只是他的出現太過刺眼，幾乎刺傷了我們所有認識他的人的眼睛。
“玄玉？”我好奇得出聲質問，他怎麼會和她在一起？他們怎麼會是一路人呢？
玄玉閃亮的眼神中帶了一絲歉意，他啓脣柔聲回道：“是，蛇後。”冷淡的幾近陌生的嗓音，我怎麼也料想不到這就是我眼盲那段時間在我身邊照顧我的男子。
何時，我的眼睛透亮得看得見世間任何一粒塵埃，卻再也看不見他們心誠的溫暖了。原來，封印開啓的那刻，眼睛便已透亮，時光開始逆轉，一發不可收拾。
“帶他們出來。”軒轅瑚極不耐煩的打斷我和玄玉別無二致的敘舊。
我被她的話吸引，轉眼看去，玄玉身後儼然出現兩個熟悉的面孔，均是一臉陰霾，慕桀雙目緊閉，而慕夜卻是一臉愁悶，兩眼幽深無採。顯然他們都疲憊的沒了精力面對這一切。
我幾欲奔上前去照看，只是他們身處雲端，身後萬千天界戰士若隱若現，我也是被傲月和戈頎等人拉住了。
“別衝動。”戈頎低聲提醒。
“只要你把孩子送還給我們，我們就放過赤蛇王和二公子。”軒轅瑚此時的口氣泰然若是，宛如神祗。
我怎麼就忘記，她本就是天界神女，她的立場從不能改變。她代表了天界，那麼我的孩子跟他們有何干系。我難以抉擇的站在原地，眼睛一時盯着慕桀他們，一時膽怯的看看我的孩兒，此刻他們正是天平兩端的籌碼，平衡得我快要發瘋。
“皇甫金玥，你可知並不是你原本所在時空擁有了強盛的法力，而是你原本就是這裡沒有脫離掉的濁物，萬物有靈，物歸歸處。你既知你乃第六界之物，何必抗拒，你所在乎的人與我們無關，儘可放心託付於我們。”
我不得不仔細斟酌她的“託付”二字，那該怎麼理解才正確。
“一個剛出生的孩子換來兩個大活人，你不吃虧。”軒轅瑚極力說服我。
“不可。”傲月和戈頎同時出聲提醒我。
我詫異的看
了眼戈頎，懂得他心中所憂慮之事，可現下我心中只有兩個大人，並無那個惹我心煩意亂神緒不寧的嬰孩的立足之地。
“軒轅瑚，你已經主宰了我們太多的決定，這一次如果你再欺瞞於我，定叫你上天入地不得安寧，或許包括你們整個天界！”我沉默良久才表明態度，此話一出，手掌大的孩子響亮的啼哭聲就從身後傳來。
孩子啊孩子，別怪孃親心狠，這次不得不用你做交換，但你一定要乖，乖乖地等我們把你救回來。
“軒轅瑚，我只問你，我的孩子會不會死？”其實心裡最擔心的是這個問題，一直沒有勇氣問出口的話此時萬般無奈的道了出來，胸口悶痛不已。
軒轅瑚黑眸低徊，盯着我怔怔的看，道：“不會。”她的聲音顫若琴絃，我聽得心口緊繃。
戈頎遂拉住我的袖子，喻示我不要輕易答應，我卻無法顧及那麼多，用一個小孩換兩個大活人很值得。
傲月沉着許久後亦是盯着我，讓我很難抉擇，我依舊忽略他們的擔憂，兀自答應了軒轅瑚。
“我數三聲，一起放人。”我道，“一，二——”
我看見玄玉鎮靜的神色，雙手幾欲鬆開了。
“三！”擲地有聲的數字，亦是把我自己震懵了。
玄玉依言鬆開重傷的慕桀和慕夜二人，將兩人狠狠的拋來，而師琴遲遲不肯鬆手，令軒轅瑚蠢蠢欲動。她的眉峰上涌，髮絲飛舞，纖弱的身子正欲上前，不禁提醒道：“把孩子送過來。”
師琴慢步上前，頻頻回頭看我，見我沒有丁點猶豫緊張神色，她也是迷茫了，其餘的人簡直像在看一場殘忍的屠殺，側目轉身。
我哪裡敢擡頭，只能盯着自己的手掌，從這雙清明的眼睛看這雙沾滿塵埃的手掌手背，聽着心裡刺痛的嬰孩啼哭聲，眼角餘光注視着回到身邊的慕桀和慕夜。他們神情繾綣，目光沉重，沒有任何的掙扎之聲，我不懂他們傷在何處，以至於沒有丁點法力反抗這場屠殺。
雖沒有擡頭，卻知道那孩子落在半空，一雙寬厚的手掌接住了他，哭聲戛然而止。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卻清晰的記得了那個威風凜凜眉宇鋒利的鎧甲男子，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戰神之子，傲霆。他面色低沉，周身帶來一股子沉寂，令我們不得呼吸，身後若隱若現的銀白色令我越來越不安。
頃刻間，滿天黑雲之間出現了令人刺眼的銀白光芒，竟是一個個的身着銀白鎧甲的天兵天將。
傲霆手抱嬰孩，時不時的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我，反覆幾次，突然狂笑三聲，笑聲攝人心魄。我被他怪異的笑聲折磨的不知所措，倏地只能緊緊盯着他手中孩子癡癡的看，好像多看一眼就多一份眷戀，從他出生到現在，我都不敢看一眼，多麼虧欠他呀。
“風雨雷電——”傲霆突然厲聲吼道。
居於地面的我們瞬間看到一道閃電飄過，繼而大雨傾盆而下，風聲呼嘯，那小小嬰孩被傲霆隨手拋到了空中。
一道閃電迎面而去！
“不可以——”眼睛立刻就能一片黑暗，心裡卻清晰的記住了閃電劈去時不可阻擋的力量，我只能大喊着，全身血液沸騰的衝上前去阻止。
“你們怎麼可以出爾反爾？”我顫抖得不成話語的嗓音
此時感受到萬年孤寂，原來不是我狠心，是我冥冥之中感應到孩子的死期。
整個人奮勇上前，出掌直逼軒轅瑚，令她措手不及之下連連後退，這才得了機會撲向半空那個簌簌下墜的布團，那一聲聲攝人心魄的啼哭早就湮沒在暴風雨和無情雷電之中。
傲霆似有意阻攔，在我碰到了已然焦黑的布團前，他強行奪取，我在懷中組織了我的入侵。
“傲霆，你們這些小人！”我不顧一切的上前，只想把他手裡的孩子搶過來。“快放人，把他還給我！還給我！”雨一直下，普天之下彷彿只有我的聲音，其他是一片寂靜，寂靜的令人瑟瑟發抖。
傲霆閃亮的眸子一暗，如同先前玄玉的神情，那種我如何也看不懂的表情。此刻，我痛恨這種神情，彷彿自己是個救世主，卻明目張膽的做了傷天害理的事。什麼天界，什麼主宰，什麼仙神道人，都是騙子！
“你們連一個小小的孩子都不放過，又爲什麼要承諾我呢？”我最後的質問如斯，心已冷，原來我從愛人那裡得到的不是傷害，或許是憐愛。
額上的蘭花封印頓時變幻做一滴眼淚，不再血紅，而是墨綠的發黑。那散發着濃黑光束的白淨額頭因一道怪異的封印傷疤而驚悚恐怖。我看不到卻感應到，雙目緊閉，手指輕舞便將傲霆手上的布團奪回。
不敢去看那焦味久久不散的布團中間的孩子，忍着額頭凸起的青筋爆射出濃黑光芒，毫不留情的射向烏雲密佈的天際和無數的天兵天將。渾身一震，冰冷而可怕的氣息向四周散去，令沉寂的廢墟無故揚起一片霧霾，迷住了在場的人的眼睛。
我退回原先的的位置，師琴欲上前保住我手裡的布團，其實她偷偷看見了，布團裡什麼都沒有。我仍舊不敢睜開眼，也不願把輕柔焦臭的布團交給師琴，心裡某處柔軟溫暖的地方正一點點的涼透，甚至冰涼入骨。
不知何時，傲月用力奪走了我手裡的布團，令我雙手一空而陡然間墜入地下。戈頎接住後扶着我連連後後退，彼時，我坐在地上，緊緊挨着慕桀和慕夜。慕夜方纔見到我們時還雙目微合，此時完全閉緊而昏昏睡去。慕桀依舊昏迷不醒，我不知道他此時怎麼樣了。
瑾妃和慕容瑾已經替慕桀把過脈，瑾妃偶爾擡頭看我，面色一次比一次蒼白，在我正眼的那刻，她磕磕巴巴的道了句：“他命不久矣——”
“爲什麼？”我以爲瑾妃說的話是我的幻覺，報復他莫名的自大。
可事實就是這麼殘忍，我以爲是幻覺的時候偏偏是事實，而我多想扭轉的現實又像一個笑話。無言的苦笑，伸手撫摸着慕桀乾硬的臉皮，冰冷的溫度一點一點傳達到我的指尖。
“怎麼這麼冷？”我喃喃自語，整個臉都貼到了他的胸膛，卻發覺他的胸膛只有那麼一點點的溫度，好像每次溫存後唯一的餘溫。
“你別怕，我是熱的，以後都是熱的，我來溫暖你的手，你的臉，和你的心，好不好？”失神的低低泣語，忘卻方纔的傷，又陷入新一輪的痛。我的手緊緊握着他的手，臉貼在他的胸膛，那兩隻不受控制的手又胡亂的攀上他的臉頰，任何地方都是冰冷的感觸，好像浸過鹽水的鐵鞭一下下打在我的心窩。
“他到底是怎麼回事？”良久，我忍不住發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