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趕到的震陽子也是被房中景象一駭,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阿塔抱着一絲希望又跑進了臥室,可是臥室之內除了一片狼藉與斑駁血跡,哪裡有半點阿槿的身影。
發了瘋一般找遍整個房間,角落都翻了一遍,可是除了鼻端嗅着的血腥之氣,再無他的身影。
急怒攻心,阿塔喉頭一甜,竟然噴出一口血來,身形也搖搖欲墜。
震陽子忙過來扶他,卻被他生硬的一把打開,而後紅着雙眼,擡起手,直直指着他,冷然責問。“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會照顧好他的嗎?你不是說,你們玄天宗對阿槿待之以禮嗎?”
“我……”
“長老!”
喉間瞬間被人捏緊,跟着兩人的腳步進來的小道士們看着震陽子被阿塔掐在手裡,紛紛拔出手中佩劍,齊刷刷指着阿塔。
震陽子擡手,將他們稍稍揮退。
“是我玄天宗之過,沒有照顧好沈公子,還望小友暫且消氣,讓我們幫你找回沈公子,將功折罪。”
阿塔紅着眼睛,嘴角還有着斑駁血痕,整個人看起來格外,他已經處於理智崩潰的邊緣。
“那你告訴我,阿槿如今人在哪兒?”
他手上力道頗大,一點也不曾留情,震陽子嘴脣霎時就已經變得烏青,艱難的從幾欲破碎的喉嚨裡兩個字,“後山。”
另一手中握着的冰冷的令籤給了他一絲冷靜的清明,阿塔鬆開鉗住震陽子的手,森冷笑道:“若是阿槿出了什麼事,我便讓你們整個玄天宗陪葬。”
他已經失去過一次,也原諒過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震陽子狠狠咳了幾聲,終是理順了自己的呼吸,才向阿塔解釋道:“中陽閣既然被人佈下了結界,沈公子服了閉元丹,自然無法破除結界,而那人也還沒有收了結界離開,所以應當是沈公子逃往後山了。”
卻在此時,有個在外面收拾殘局的弟子匆匆從外間進來,手中捧着一個玉墜,躬身呈到震陽子面前。
那個玉墜讓阿塔覺得分外熟悉。
屋內已經掌了燈火,震陽子接過那玉墜心中一懸,忙藉着燭火細查,只見正面刻着一個小小的“甲”字,忙又翻轉過來,另一面,刻着一橫。
甲一!
“這是承弈的腰牌!”
玄天宗內門弟子的腰牌,按師父與在師門的大小所分,掌門與四大長老,各自弟子的腰牌按甲乙丙丁所分,上凌真人門下是甲字,他只有林承弈這麼一個徒弟,所以林承弈自然便是甲字一號。
阿塔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灼灼盯着他,倒是讓震陽子有些不明所以,阿塔不想暴露林承弈與自己的關係,因此也不能多說什麼,只得強壓下心頭擔憂,只是哪裡能壓得住。
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肉裡,滲出絲絲鮮血。
這一次,誰都不許有事!
“小友放心,承弈的修爲尚算可以,如今看來,應該是他護着沈小公子逃了,我們會盡快去找的!”
“還不快去!”
瓢潑大雨一點也不通人情,莫說歇停,連雨勢都不見小,這麼大的雨,火把自然無用了,因此上山找人只能靠着夜明珠的光亮,一時間後山之上四處散落着瑩白光華,彷如螢火之光。
因爲受傷加上被冷風吹了半夜引起高熱暈厥過去的清淵被阿塔發現的時候已經不省人事,震陽子幫他渡了些真氣過去,他才悠悠醒轉,將手中一直緊握着的八卦鏡交與了震陽子。
震陽子先行將跟隨自己來到中陽閣的弟子遣去了山中尋人,而後帶着阿塔一起去大殿面見上凌真人與執劍長老雲中子。
上凌真人已經聽人來報了一些,如今也是焦急難安,立時將山門中的弟子盡數遣去尋人,震陽子來到大殿的時候,上凌正焦急的來回踱步,是少有的不安神態。
自然是爲了林承弈這個唯一的弟子了。
震陽子是掌管門中戒律的長老,自然有許多記錄事件的法寶,這八卦鏡,便是他賜給清淵的。
隨着他一道法力注入其中,這半夜發生的一切盡數呈現的衆人面前,連同阿槿與阿塔魔族的身份,和堂堂玄天宗傳功長老墮入魔道的信息。
阿塔看着那八卦鏡中傷成那副模樣的阿槿,一口銀牙幾欲咬碎,齜牙裂目,惡狠狠的瞪着在場的三個老道,冷笑道:“如何,如今知道了我是魔族,是不是也要殺了我?”
三人俱是沉默不言,上凌眼眸微閉,道一聲“無量天尊。”
他心中如今也擔心林承弈,只是身爲一派掌門,若是連他都不能穩住,那麼下面的人自然也就亂了。
“小友稍安……”
“安個屁!”阿塔直接爆了粗,讓素來清心寡慾又平和的上凌登時憋紅了一張臉,卻又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說話。
阿塔本就恨急了上凌真人非逼阿槿吃閉元丹一事,如今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哪裡還有好臉色。“阿槿的佩劍呢?”
“一直是天樞子收着。”
阿塔冷冷的睨了他們一眼,上凌真人當即馬上讓震陽子去找,阿塔也不會如他們一般在殿中等消息,留下一句,“這筆賬容後與你們算!”
便閃身消失在連天夜雨裡。
冰冷的雨水,砸在身上,不止冷,還疼。
因爲玄涯種下的那道符咒反噬的力道如今完全被激發出來,稍微一點觸碰都讓阿槿只覺得如針扎一般難受。
雨水砸在身上,帶着讓人清醒的痛意。
阿槿嘴脣烏青,看得身旁的林承弈一顆心一直懸着,腳下卻分毫不敢停,一路往前,在這樣的雨夜裡奔馳着。
天樞子怎麼會輕易的放過他們,一是爲了阿槿身上的魔族之血,另一點,自然是以爲只要將林承弈滅了口,自己依然還會是那個玄天宗裡受人敬仰的傳功長老。
依然可以頂着那個位置,爲所欲爲。
因此兩人逃走之後他歇息了一陣,便又立刻循着阿槿身上的血腥味追了過來。
阿槿如今的狀況,實在是太好追蹤了些,眼看着離玄天宗越來越遠,天樞子心中的狂喜已經壓制不住了。
他們,逃得越遠越好。
山上的路被雨水浸泡的泥濘不堪,他並不是漫無目的的瞎跑,而是想着從這座山,穿過整個中陽閣,到玄天宗的另一側,只是天樞子緊追不捨,截斷了不少路徑,只能繞了原路。
也不知道奔逃了多久,林承弈有些脫力,腳下一滑,整個人都撲倒在泥水之中,阿槿因爲失了攙扶的力道也頹然倒地,兩人一趴一仰,盡皆喘着粗氣。
阿槿肩上的傷口已經被雨水泡得發白,雨滴砸在臉上,不少雨水灌進他口鼻之中,又引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偏了偏頭,咳出些血水來。
眼皮似有千斤之重,看着頭頂烏沉沉的林子,腦中天旋地轉。
了一會兒,才慢慢找到自己的舌頭,“小弈,你走吧。”
“瞎說什麼!”少年的道袍早已經泥濘一片看不出原色,他趴在地上了一會兒,奮力撐起身子,又要去攙扶阿槿。
阿槿卻輕輕止住了他的手,一雙眸子有些迷離,緩緩眨了眨,才清明一些,“我說真的,帶着我,你也會死的。”
至少,給林承塔留下一個弟弟,免得那人發瘋。
兩隻小手都是冰涼,誰也沒有比誰熱一些,誰也無法給誰溫暖。
林承弈瞪了他一眼,反手攥住他的手,費力將人從地上提起來,咬牙道:“我說過,會保護好你的。你不會死,我也不會死。”
“哼,我的好師侄,小魔頭說的沒錯,你們,一個也逃不掉。”
陰陽怪氣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林承弈霍然回頭,那一張慘白如鬼魅的臉,近在咫尺。林承弈想也不想手中軟劍就刺了出去,藉着這點空擋,攜着阿槿又開始卯力狂奔。
“反應很快嘛,看來你師父將你教的不錯。”
天樞子眸光微轉,看着踉蹌着跑走的兩個小小身影,擡手輕輕撫上面龐,那裡微微刺痛,擡手一抹,在看到指尖鮮紅的液體的時候眼神更了些。
沒想到竟然會被這樣的小子傷到。
身形暴起,瞬間追上前面的兩人,一掌拍出,那兩人瞬間飛了出去,掙扎了好久才站起身來。
兩人嘴角,都滿布着血跡,順着雨水的痕跡,一點一點低落到的泥土裡。
天樞子看着兩人盡頭的懸崖,冷笑一聲,道:“何必呢,逃到最後,也還是要死。往這摔下去,可就是死無全屍了。”
林承弈咬牙,舉劍便向天樞子攻去,只是已經奔逃了許久,又受了天樞子一掌,哪裡還是他的對手,因此不過十數招,便被天樞子當胸一掌,拍得倒飛出去。
“小弈!”
阿槿大驚,林承弈飛去的方向,正是懸崖。
林承弈的身子直墜下去,失重的感覺裹挾全身,正當覺得此命休矣之時,腕上一緊,擡眼去看,那小小的身影咬牙趴在懸崖邊,緊緊攥着他的手腕。
阿槿咬牙,道出破碎的字句,“不要放!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