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將一套功法從頭至尾冥想了一遍,阿槿才從修煉的世界裡回過神來,轉頭便看到放聲大笑的小師父和一臉鬱悶的大師父,有些不清楚目前狀況,素來不是大師父笑小師父的麼,今日怎的倒是倒過來了?
安塵看他擡頭看過去,立刻開口叫道:“阿槿?”
“大師父?”
安塵看着一臉單純的阿槿忽而有些挫敗的嘆了口氣,哪裡忍心難爲他,當下擺了擺手道:“算了,無事,累了便過來歇歇喝口茶解乏。”
“誒!”阿槿歡喜的坐到安塵爲他準備的小凳上,雙手接過安塵遞過來的茶。
安塵泡的茶很好喝,阿槿不知不覺已經被安塵養成了喝茶的習慣。
術隱坐在一旁看着這師徒倆一人端起一盞茶杯,無奈的笑道:“他大師父,你便如此狠心,我在這坐半天了你也不曾給我倒一杯茶。”
他們兩人互相之間的稱呼,自從收了阿槿爲弟子,變不知何時變成了這樣。
“爲何要我倒?”安塵端着茶盞飲了一口,看也不看術隱一眼,斷然答道。
術隱被這句話一噎,知道這人是在惱自己方纔笑她,識趣的噤聲不說話,嘴角的笑卻是掩不住的,手也默默提過桌上的茶壺,爲自己倒了一杯溫茶。
心中默嘆:還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啊。
“爹爹!”安靜喝着茶的阿槿擡頭的一瞬忽而眼前一亮,出現在修煉場走廊那頭的一襲黑衣,不是擎蒼是誰。
“去吧。”安塵看着走廊上負手而立的擎蒼,淡淡道了句,此話一出,身邊的阿槿瞬間不見了身影。
術隱看着轉瞬出現在擎蒼身邊的小白團子,心中不勝感慨。兩三個月前還肉乎乎法力都不能收放自如的小阿槿,竟然已經有這般進境了。
“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趕舊人吶。”
安塵難得放下手中茶盞擡頭看着他,悠悠道:“你胡亂感慨些什麼,阿槿不僅自身是念靈之身,便是容若那裡的丹藥也吃了不少呢,若是沒些進步,倒是浪費了那許多丹藥。”
茶香氤氳,一絲一縷的熱氣從茶盞中嫋娜升起,術隱望着阿槿的方向輕輕一笑,道:“也是。”
“安塵。”
“嗯?”
“日後卸下俗務,我便天天去你那兒討茶喝。”
“你得自帶茶葉。”
術隱回頭看向安塵,女子面上泰然自若,可是耳尖那一點緋紅卻出賣了她。看到這番景象的術隱眼底剛剛看着阿槿而生出來的淺淺笑意便忽而融化開了,溢滿了滿眼。
安塵忙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眼神全落在茶盞中那一點綠色的茶葉上,不敢移開目光,嘴上道:“尊主回來了你不去與他彙報這些日子的事物麼?”
“讓阿槿與尊主獨處一會兒,這便去了。”
術隱撣衣起身,安塵看他起身要走本是偷偷舒了一口氣,偷眼看着他,正欲將手中茶盞放下,可是這人卻是故意一般忽然又回過頭來,正對上安塵的目光。
安塵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心虛的將頭低下去,隨後又羞惱自己何必這般。
頭上傳來忍俊不禁的笑聲,安塵不禁更爲光火,擡頭看向術隱正欲發作,卻對上一雙盈滿笑意溫柔看着她的眸子,心中悄然一動,那點火氣便在這溫柔的注視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同去麼?”
“你……你走你的便是,我隨後便來。”
頭上傳來輕輕的笑聲,而後,身邊的人便飄忽飛遠,安塵的目光望向擎蒼身邊,白色的小糰子已經被他抱在身上,術隱的身形出現在他身旁,行過禮後恭謹的立在一旁,向擎蒼彙報着這段時日他不在魔界時發生的事情。
並無大事,擎蒼點了點頭不曾插話。
倒是阿槿忽然將手伸進衣領裡,似乎在掏着什麼,不一會兒捏着一根黑色細繩從衣服裡撤出來一個血色的水滴形的墜子來。
“爹爹你看,這個是前段時間有個姨母來看我時送給我的。安塵師父讓我一直帶着。”
“哦?”擎蒼本是側着臉在聽術隱說話,阿槿的話音讓他轉過頭來,在看清阿槿手中的墜子時雙眸一斂,問道:“這是哪位姨母給你的?”
“一個很奇怪的姨母……阿槿只見過兩次呢還。”
阿槿不知道沈麟名字,年歲太小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好在安塵恰在此時趕來,聽到擎蒼此問,落地便答道:“是沈麟,那日將東西掛在阿槿脖子上,我還未來得及退還她便走了,我看既然已經無法退還了,便讓阿槿帶着了。”
“沈麟來過?”
“嗯,看模樣還是特意爲阿槿來的。”
這倒是讓擎蒼有些奇怪了,“她怎麼知道阿槿的?”
“爹爹以前帶我見過呀。”
“咳……大概是瞳慕。”
擎蒼挑了挑眉,瞭然的點點頭。又拿起阿槿掏出來的那個墜子細細查看,血紅的毫無雜質的墜子,看起來樸實無華,可是便是這樣放在掌中,便能感受到墜子上充沛的靈氣。
赤血菩提子,傳聞凝魂聚魄,便是說,哪怕魂飛魄散,只要沒有完全消弭,這墜子便能將魂魄收歸,並且這墜子能時刻吸收周邊天地靈氣,而後轉化至佩戴者體內爲主人所用,三萬年才成一顆。
雖然不是殺傷性的法器,卻是多少修煉之途中的人極度渴求的法器。
“她倒是捨得,這番心意便受了吧。瞳慕傷勢如何了?”
安塵前兩天剛去看過瞳慕,答道:“已經好了許多了,只是法力完全恢復怕是還要上幾天。對了,容若這段時間似乎在研究什麼丹藥,經常去探查瞳慕的情況呢。”
研究的丹藥與瞳慕有關?擎蒼想了想,似乎能猜到是何作用的藥物了。容若雖說不問俗事不理紅塵,但是對身邊這幾個人,還是分外關心的。
容若所研究的丹藥,與擎蒼所猜一樣,是希望研究出一種能讓瞳慕不會再那個地方法力持續耗損的東西。
雖然她不知道瞳慕所去之處是何地,但是多多少少也算知道瞳慕靈力會枯竭的原因,這段時日便都在研究能保修煉之人法力不受環境所擾的丹藥。
只是這幾日多次嘗試都以失敗告終。
擎蒼道:“我去丹房看看。”一邊說着,一邊欲將阿槿放下來,阿槿在被他鬆開的那一瞬摟在擎蒼脖頸上的小手有一瞬不捨的緊緊摟住擎蒼,擎蒼心下忽而便軟下來,道:“阿槿,向兩位師父告假。”一手又將人撈到了懷裡。
“二位師父……”
“去吧去吧。”安塵看着阿槿可憐兮兮的小模樣,也知道阿槿這次半月有餘不曾見過擎蒼,心中難免惦念了些。
術隱在這事上極無原則,若是沒有安塵的時候便聽阿槿的,安塵在一旁的時候便聽安塵的,因此此時也只是笑着點了點頭。
擎蒼看着一臉欣喜的向兩人道謝的阿槿笑着搖了搖頭,心中卻又不免有些憂心,阿槿什麼都好,只有一點,他在之時,總是格外黏他,在自己曾經的計劃之中,往後離開這個世界之時,並未設想過要再帶一個人一同離開,阿槿往後,該怎麼辦。
阿槿徵得了兩位師父同意心中兀自高興着,一低頭便看到擎蒼眼中一抹憂思,好奇問道:“爹爹怎麼了?”
“無事,我們走吧。”
擎蒼輕笑着掩飾過去心中所思所想,抱着阿槿便往丹房的方向走去。阿槿一如既往的嘮叨,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擎蒼只微笑着聽他說。
“爹爹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又和阿塔切磋過一次,還是沒有勝過阿塔,阿塔好厲害也好努力呀。”
“小師父昨日裡教了我一套全新的功法,阿槿理解起來有些費力,小師父便說讓我一人默想推敲,我依言向小師父所說那般冥想的時候,總覺得腦中會出現好多小人,有些神奇。”
“那是阿槿你自身入定後的思考演練。”
午後的日頭將遠去的兩人交疊的身形拉的長長的投在廊上,阿槿軟糯童稚的聲音夾在微風中傳來,擎蒼偶爾帶着笑意應答一句。
日光慵懶時日漫漫,悠然歲月格外讓人懷念。這樣的瞬間若是能變成永遠該有多好。
在兩人走後良久,安塵與術隱兩人都立在原地看着兩人消失的拐角,靜默半晌,術隱纔開口打破平靜:“一想到魔尊往後要走,心中還是捨不得吧?”
“嗯……”安塵微垂着頭,發出冗長的一聲嘆息,滿是傷感與落寞,不過片刻後便迅速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平靜言道:“不管如何,既然是魔尊自己的選擇,我輩自然支持魔尊,他日……魔尊走後,亦會好好輔佐新任魔尊。”
“我回宮了,左護法請便。”安車在日頭下鬆了鬆筋骨,覺得有些倦怠,懶得在修煉場多呆。
術隱一直靜靜的看着她,此時也毫不猶豫的說道:“我送你回去。”
安塵安靜的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終是沒有出言拒絕,默然往前走着,術隱笑了笑,擡腳跟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