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維坐在書桌前面,手裡的羽毛筆就一直沒有停下來過,時而緩慢時而迅速,就像是在思考自己應該怎麼寫一樣,旁邊已經堆滿了一疊的羊皮紙,上面寫滿了所有他關於阿斯烏恩人的瞭解,以及西部哨塔事件發生的全部經過。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比言語更能打動人,讓人瞭解事情的東西,那一定是白紙黑字全部都是最相信的分析和解釋,以及這羣可怕的狂熱宗教分子究竟能夠做到什麼樣的程度,如何排查他們,全部都寫在了紙上。
全面的排查是愚蠢的,那樣只會讓潛伏者明白自己已經暴露了,誰也猜不到他們會幹出怎樣瘋狂的事情,而且也沒有那樣的必要。利維花了很多時間去理解這羣異教徒,尤其是科爾特斯的一些作爲,發現他們似乎出於一種異常的矛盾之中。
他們並不畏懼死亡,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但是如果真的是這樣,科爾特斯絕對不會在那個暴雨之夜選擇了苟活下去,並且再一次組織起了新的力量,雖然弱小並且脆弱,但是那種無與倫比的狂熱是所有人都不能不承認的。
總而言之若是去簡單的分析,就能發現他們並不是怕死,而是害怕自己死的時機不對科爾特斯也好,瑪歌也好,他們都是帶着任務來到奧斯吉利亞的,爲了任務去死他們可以毫不猶豫,但是在此之前,他們會比所有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
找到他們的規律,推算出他們的行動方式西部哨塔的瑪歌,他的任務是得到地窖的鑰匙,在地精部落進攻的那天讓城堡陷落,一切都是因爲西部哨塔關鍵的位置。如果去假設每一個城堡和哨塔都有幾個狂熱的異教徒,就可以用類似的方式,確定他們大概的目的,從而提前避免悲劇的發生,儘管這很困難。
如果維吉爾還在的話,這份工作應該是由他來完成的這需要大量的推算和猜測,合理的猜測需要一定的天賦,並非所有人都能夠做到這一點,至少利維是這樣,他不得不絞盡腦汁去想這些事情,甚至沒有去參加布蘭登的慶功宴。
不過不去的話說不定更好,因爲他的價值已經沒有了,不論是對於十三軍團還是諾克魯斯人,利維阿哈爾特的存在就是保證雙方都能夠遵守約定,相互監督的一個橋樑,現在聯盟已經結束,共同的敵人已經消失了,過往的仇恨立刻重新充斥在了雙方的心裡面,用最冷漠的態度去看待對方。
甚至就連查理斯,也找了一個十分蹩腳的理由,將宴會推脫掉了。剛剛結束了一場戰爭的第一旗團急於返回軍營,向烏斯坦報告最後的結果。尤其是在這一場戰鬥中諾克魯斯人的表現,實在是出乎意料,不僅僅是過人的勇武和高昂的士氣,而是紀律。
當那面巨鷹戰旗出現在戰場上的時候,連這些野蠻的山民也能夠擁有無與倫比的紀律,他們是那樣熱切的服從他的每一個命令,哪怕那個命令會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這纔是最可怕的地方。
諾克魯斯、斷界山、阿斯烏恩……雖然知道這個世界並不平靜,但是利維從未像現在這樣意識到,自己生活在一個何等危險的地方,也許只要一個不留神,自己就會死在某個不知名,也從未聽說過的地方,並且最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利維。”一邊喊着,早已換上一身裝備的路西安從門外走了出來,靜靜的注視着那個還在忙碌的身影,似乎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我們該離開了,十三軍團的士兵們已經在收拾東西了,今天中午就可以準備出發。”
“今天中午?”
“他們說不想讓諾克魯斯人發現我們離開了,並且越早離開越好,士兵們也都已經疲憊了戰鬥已經結束了,一切都已經結束了。”說到這些的時候,路西安的目光中也露出了淡淡的落寞之情:“我們都應該回去了。”
“結束了,對啊……這些全部都結束了。”像是在感慨似的,利維長長的深呼吸,閉上了眼睛,右手放下了筆輕輕靠在了椅子背上,百感交集的臉上露出了無比糾結的笑容,一直凝聚在眉間的憂鬱和緊張似乎也因此而鬆開了不少。
不斷地自己這段時間所經歷的事情,看到的一切,林間的戰鬥,生與死的交擊,陰謀和未知的碰撞,一次又一次的死裡逃生,越是這樣的經歷,越是讓利維懷念起來在尼歐奈特學院的日子,那雖然波折不斷,卻勝在安穩,和朋友們一起學習,一起生活的平淡日子,寧靜的好像舊城堡的琥珀湖,比那鳥語花香的街道更讓人開心。
“順便一提,那個叫做路斯恩的傢伙已經在外面等着你了,先返回夏櫟鎮,然後就能順着商路找到河畔口,通天運河的河畔口,搭上南下的船就可以了。”路西安勉強的,讓自己努力露出了一點點笑容:“恭喜你,終於可以回去了,你已經等這天好久了對吧?”
雖然早晚都是要說出這句話的,但是路西安還是透出了淡淡的神傷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一樣,悄然降臨在午夜,悠然離開在黎明,不論自己怎麼去挽留,不去想這一切,它還是會發生的,還倒不如自己去提出來,讓它完美的結束。
“我會先行離開的,從這裡向西北走,穿過霍拉德山門之後可以直接進入冰原郡,回到斷界山要塞說不定連十幾天都用不到。”路西安輕聲說着:“我答應過你的,我會把西部哨塔看到的一切,全部都告訴愛德華軍團長只有他一人。”
西部哨塔?!利維突然想起來之前維吉爾所說過的,他幾乎是立刻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轉頭就要走的少女手臂,目光從未如此的鑑定過。
“這一切都還沒有結束,不光是對你也是對我,還沒有結束!”少女不斷的掙扎着,想要掙脫他的手腕,卻發現自己半點力氣都用不上,被那雙深邃的黑眸吸引着:“至少……不會是現在。”
………“先是送走了維吉爾,現在又要送走你了嗎?看來維吉爾說的一點也沒錯,你這個最會給我們找麻煩的混蛋。”一向溫和,言辭禮貌的路斯恩第一次說了粗話,儘管看起來依然像是個體面人家的貴族少爺,說出來的話依舊沒有半點激昂,彷彿只是一個並不恰當的形容詞。
“放心吧,至少這一次我們不會再遇到什麼敵人了,也不會有一羣可怕的食人魔埋伏在前面。”利維聳了聳肩膀,露出了一副相似的苦笑,和路斯恩相對而視,小心翼翼的指了指自己身後,故意離得很遠的少女:“有路西安在,我根本不可能出任何事情,給我一點點信心可以嗎?”
“我會揪出那些該死的混蛋來,盡我所能做到的一切事情,然後用最快的速度結束這場北方的騷亂,然後儘快回到雨瀑堡去,這是一份承諾。”利維伸出了右手,嘴角的弧度充滿了溫暖。
路斯恩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哀嘆着氣,右手和利維握在了一起。利維的笑容突然變的有些尷尬,但是左手還是很堅定的拿出了一封信,遞到路斯恩的手裡。
“給薇薇安的?”年輕的塞勒斯少爺立刻明白了,輕輕點了下頭將信收起來,輕輕呼了口氣:“算你還記得,我幾乎都以爲……”
“別把不可能的事情說出來,那太讓人痛心了,路斯恩。薇薇安在我心中的地位和你一樣,也許有所不同但我們都關心她,愛護她……那樣一個天使,不應該受到傷害。”利維搖了搖頭:“至少希望這封信能夠彌補我的失誤,原本我應該直接將信送出去的,不過我的‘渡鴉’送信給蓋約了,所以只能讓你跑一趟了。”
“而且由你去的話,也許能夠讓小薇薇安更開心一些。”
“我從一開始就錯了,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將她放在和我等同的位置上,如果一開始就告訴她我選擇梟鷹分院,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是啊,一切就都不一樣了。”路斯恩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黑色的瞳孔似乎並沒有聚焦在利維的臉上,而是向他身後張望:“而且,你還有另一位天使在保護着你呢。”
“什麼意思?”
“我是說……維斯杜姆庇護着你,就是這樣。”路斯恩神情無比自然的掩蓋了過去:“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沒有了,你比我更清楚應該怎麼安慰我們的小薇薇安。”利維緊緊的攥着路斯恩的手用力握了一下,隨即轉過身,朝着路西安走去。
“走吧,我們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呢。”牽着馬的利維看着出神的少女:“希望這段路程,不會太難走,雖然我總有一種自己猜錯了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