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色,燃燒的太陽直到利維想起“符文”這個詞彙的時候,他終於回憶起了那一天,那個自稱是情報部門的官僚,一個詭異的巫師告訴自己的事情。
所有手臂上有這樣一個符文的人,全部都是奧斯吉利亞巫師的敵人,全部都是和科爾特斯那樣,掌握了阿斯烏恩聖火術並且狂熱的相信,自己所信奉的太陽神纔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真神,甚至願意爲之奉獻生命的狂信徒!
用鑰匙捅開倉庫的大門,瑪歌有些失神的走了進去,紅色的眼睛裡沒有狂熱,沒有糾結,原本少年應有的光彩徹底化作了一片灰暗。渺小的身影在倉庫的門口扯出了長長的影子,淒涼。
擡起頭,打量着倉庫裡裝得滿滿的,一排一排裝着引火劑和烈性燃油的橡木桶,少年渾身顫抖,一點點興奮,愉悅的情緒都沒有。
不,不不對,我爲什麼會不高興?自己在這個窮酸破敗的城堡裡面,給那個冷血的傢伙當牛做馬,任勞任怨的,像個奴隸一樣伺候他,侍奉他了整整兩年三個月外加七天!我爲的是什麼,爲的不就是這一天嗎?!
任勞任怨,沉默寡言,甚至還要假裝相信他們那虛僞的,狂妄的龍神,不就是爲了讓那個傢伙相信自己,信任自己,然後能讓自己有這樣的機會……無數次的旁敲側擊,加上傑洛斯將軍的刻意培養,瑪歌知道了不少關於斷界山的秘密,其中就有爲什麼北方的怪物無法翻過斷界山,只能從那些建有要塞防禦的山路岔口入侵的原因。
讓北方的怪物入侵奧斯吉利亞,讓他們的土地遭受蹂躪,然後看到他們那神靈的虛僞和軟弱,讓他們遭受不信奉真神的懲罰……在出發的那天,那位神秘的祭司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只要能夠完成任務,自己家裡的一切債務都可以免除,父親再也不用當苦力了,母親也無需去酒館裡強顏歡笑,讓那些該死的傢伙糟蹋;哈思德魯巴……親愛的哥哥,瑪格尼德家族的少爺甚至願意收他當伴讀,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嗎?
家族,信仰……瑪歌跪倒在地上,緊緊閉上了眼睛,被自己咬破的嘴脣染上了鮮血的紅色,緊攥的拳頭讓指甲嵌進了肌膚,眼淚無法控制的從面頰上落下,滴落在地上。自己只是個阿斯烏恩人奴隸,你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要對我……那麼好?
無力的從地上爬起來,瑪歌清楚的看到了那個該死的,南方來的巫師的目光……他絕對已經在懷疑自己了,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透過半開的門,紅色的目光依然能看到站在城牆上的那個身影,瑪歌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悽慘的笑意,舉起了左手鋒利的匕首,對準了右臂上那燃燒的太陽。
“再見了,傑洛斯長官……願太陽神庇佑您,讓您活下來。也願您的龍神庇佑您,讓您活下來……”鋒利的刀刃輕易的撕開了黝黑的肌膚,將細小的手臂貫穿,鮮血塗滿了整個符文。
烈焰如同毒蛇般從符文中鑽了出來,迅速將瑪歌全身都點燃了。身處烈焰之中的少年彷彿已經感覺不到了溫度,只有嘴角上輕鬆的笑容,那是解脫了的笑容。
………震耳欲聾,山搖地動的隆隆聲響,比暴雨之中落下的雷電還要可怕,彷彿是平地驚雷,山崩地裂般的震撼,好像整個斷界山都開始搖晃了!
利維親眼看到了被烈焰包裹的內堡,就好像是到了極限的氣球一樣,從裡面炸裂開來,從原地捲起一股烈焰與煙塵組成的雲朵,爆炸展開的衝擊力瞬間充斥到了整個城堡之中,兩座比較近的,高聳的塔樓瞬間就被摧毀,城牆彷彿也在搖晃,許多士兵們被狂亂的氣流直接掀飛了出去!
就在那一瞬間,彷彿整個世界都崩潰了一樣,連一個咒語都來不及用的利維直接從城牆上摔了下去,剎那間意識全無。
城門的部分,永遠是一面城牆當中最最薄弱的位置爆炸瞬間產生的衝擊波就如同被堵在炮膛裡面的炮彈一樣,急切的想要立刻找到宣泄口。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看似堅固的城門連帶着鐵鏈瞬間被撕成了碎片,龍捲風一樣可怕的衝擊波從城門口涌射而出,將許多堵在那裡的地精和豺狼人送上了天。
同樣,也有不少守衛在城門上方的士兵們被這股強大的氣流撕扯成了一片血肉模糊的屍體,只有破碎的甲冑和武器能夠證明他們的身份,更多的士兵則是在爆炸的一瞬間,就徹底被震死,直挺挺的掉下了城牆。
待到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死傷慘重,城門也被摧毀的西部哨塔,連像樣的防禦也組織不起來了,蝗蟲般的地精和豺狼人,還有野蠻的食人魔立刻涌進了城堡,開始大肆的屠殺着,那些站在廢墟中,依然還在堅持抵抗着的,蒼穹之翼的士兵們。
“啪!”利劍插在了地上,頑強的拄着劍柄,從廢墟中站起來的傑洛斯將軍,臉上依然沒有半點表情。旁邊剛剛纔把利維從碎石堆裡面挖出來的路西安,趕緊走過去扶了他一把:“您沒事吧?”
“你管我做什麼?!”傑洛斯一把將路西安推開,劇烈的喘息着指向一旁昏迷不醒的利維:“快帶他走,現在,立刻!活着回到斷界山要塞,然後把你看到的一切都告訴愛德華軍團長!”
“可、可是……”路西安看了一眼對面,幾乎已經將所有的士兵屠戮殆盡的怪物們已經朝這邊衝了過來,自己現在要是走了的話……
“你要是還喜歡那個小子,不想讓他死在這兒,就聽我的。”看着少女又是驚愕又是羞澀的表情,傑洛斯嘴角抽了抽:“我也年輕過,也知道被姑娘喜歡是什麼樣子……這小子比我當年遲鈍多了。保護好他,然後不要忘記了你的使命,知道了嗎?!”
“你是蒼穹之翼的遊騎兵,永遠不要忘記你的使命。”傑洛斯把頭轉回去,揚起了手中的長劍:“蒼穹之翼!”
“蒼穹之翼!”路西安不再猶豫,走過去將昏迷不醒的利維背在了身上,背對着傑洛斯飛奔離去。只剩下自己的中年人,高舉着手中的長劍,衝向了迎面撲過來的豺狼人,迅速被蝗蟲般的敵人包圍了。
鋒利的長劍,一次又一次的血花,深藍色的大氅在無數的敵人當中迎風搖擺。手中的利刃如同畫師的筆,似乎只是輕描淡寫的揮舞,就將一頭豺狼人砍下了腦袋,斬斷了爪子。
也許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傑洛斯又再一次的想起了當年失敗的北方偵查,自己躲藏在雪堆之中,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弟兄和袍澤,被一羣地精們分食殆盡的樣子,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在那個暴風雪的季節回來了。
“死亡不可怕,見證死亡也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在臨死的那一刻,仍有令自己無比遺憾,無比痛心的事情,被尊嚴、責任感、親情所折磨着死去,那纔是最痛苦,最可怕的事情。”
自己獨自一人回到斷界山要塞的時候,愛德華軍團長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噗!”肚腹被豺狼人的利爪捅穿,大口喘息着的中年人揚起手中的劍向身後揮去,卻又被咬住了手臂。那鐵環串成的鍊甲和自己的骨頭,在豺狼人的牙齒面前似乎不比餅乾堅硬多少,被扭斷,被撕扯,被對方吃盡了肚子,只剩下一個緊握着利劍的手掌掉落在了地上。
自己,有什麼還很遺憾的事情呢?在被咬斷脖子的瞬間,傑洛斯這樣想到。
大概,就是沒能親自爲瑪歌,披上蒼穹之翼的披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