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州城的雪片如鵝毛般飄落。石飛揚身着半舊青衫,倚在魏王臺的朱漆廊柱上,看着李存勖的黑馬踏碎三尺積雪。這位晉王真的僅帶三名親衛,外袍上的獅紋披風沾滿霜花,卻掩不住腰間橫刀的寒芒。
“石大俠果然好興致,”李存勖甩鐙下馬,抱拳拱手道,目光掃過廊下暗藏的丐幫弟子,又調侃地道:“新婚燕爾之際,竟有閒心在魏王臺煮酒論英雄。”
“哈哈!”石飛揚長笑迎上,琉璃眼眸在雪光中流轉,說道:“晉王可知,石某這壺酒,”他提起青銅酒壺,壺身刻着半枝雪梅,又一本正經地道:“是用魏博六州百姓的賦稅釀的——楊師厚那老匹夫喝了十年,石某今日借花獻佛。”
二人在火盆旁落座,石飛揚忽然推過錦盒,說道:“這是犬子丹青,”三歲的孩童從屏風後跑出,發間別着崑崙雪梅簪,石飛揚又肅然地道:“今日特來認義父,討個靠山。”
李存勖動容地接過,卻見錦盒底層壓着凌霜月的玉佩,不由愕然地道:“石大俠,這是何意?”
“晉王胸懷復唐大志,”石飛揚正色道,明玉功運轉下肌膚透明如冰,莊重地道:“石某讓妻兒隨您入晉宮,一來表合作之誠,二來嘛……”
他指着窗外丐幫弟子訓練的銀槍隊,又調侃地道:“魏博的兵,只認雪梅不認旗。”
李存勖感動的淚水嘩嘩而下,用力地點了點頭。
石飛揚又遞來一本書,李存勖接過一看,竟然是石飛揚手書的《復唐十策》,案頭燭火在他眉間投下深影,駭然地道:“石大俠,您這是要李某此刻稱帝?如今地盤不過河東三州……”
石飛揚斜倚龍柱,玄霜刃布柄敲着柱上蟠龍,分析道:“隋末李淵起於晉陽,”他忽然輕笑,又調侃地道:“當年石某在汴梁城頭,可是看見陛下龍袍下的硃砂痣——那是太宗皇帝的轉世印記。”
李存勖心頭巨震,早就想稱帝了,但是,缺少一個藉口啊!現在,石飛揚正好爲他提供了一個理由!他猛地擡頭,手按劍柄,佯裝不解地道:“石大俠怎知……”
“石某不僅知陛下身世,”石飛揚展開崑崙鏡碎片,又裝模作樣地分析道,鏡中映出李存勖胸口的盤龍胎記,接着又佯裝神秘地道:“還知朱友貞派趙巖在您酒中下了‘蝕心散’。”他指尖凝出冰錐,將李存勖杯中殘酒凍成血紅色,又挑撥離間地道:“趙張朋黨賣官鬻爵,魏博兵變不過是引子,他們真正要的……”
“是借我的人頭祭深淵之眼!”李存勖拍案而起,憤怒地道,忽然看見石丹青抱着凌霜月的腰從殿後跑出,孩童眼中竟有與石飛揚相同的琉璃色。
於是,李存勖強壓怒火,試探地道:“石大俠,您將妻兒送入李某麾下作人質,置於險地,就不怕李某翻臉嗎?”石飛揚忽然拔刀而出,玄霜刃橫在頸間,誠懇地道:“若陛下覺得誠意不夠,石某這顆頭顱,隨時可作晉軍的旗杆。”
他擡頭時琉璃眼眸映着燭火,說道:“但請陛下看看這魏博的雪——”他指向窗外,丐幫弟子正用雪堆出大唐版圖,石飛揚又感慨地道:“天下百姓要的不是樑晉之爭,是貞觀年間的麥香。”
李存勖感動的淚水又嘩啦啦而下。
這晚,李存勖被石飛揚感動得哭了三次。
他領着“李丹青”、凌霜月以及凌霜月的幾名貼身女侍出城,率部迴歸晉陽。丐幫長老何全、李星都替凌霜月母子捏了一把冷汗,朱惠然也被凌霜月的勇敢無畏感動了。
石飛揚便攜帶朱惠然,迴歸東京,所有職權被朱友貞罷免。
三日後的汴梁,朱友貞的御案前,趙巖的玉扳指敲着分割魏博的詔書,獻計道:“陛下,楊師厚一死,魏博羣龍無首,正該分而治之。”他眼角餘光掃過石飛揚,又毒辣地道:“倒是郭大人,在魏博殺了三百銀槍衛,怕是功高震主啊。”
石飛揚忽然咳嗽,袖中滑出楊師厚的密信,狼頭圖騰在燭火下顯形,森冷地道:“趙大人可知,”他故意露出歪斜的門牙,又說道:“這密信上的血印,正是天狼衛的深淵之眼?”朱友貞猛地站起,詔書“噹啷”落地,顫聲道:“郭斌,你是說楊師厚私通天狼衛?”
“陛下明鑑,”石飛揚恭敬地道:“魏博六州的賦稅,有三成進了天狼衛的腰包。”
他擡頭時琉璃眼眸映着帝王的倒影,竟然同意朱友貞和趙巖的計劃,說道:“若不分鎮,怕是連陛下的龍袍,都要拿雪梅紙來糊了。”
朱友貞和趙巖頓時瞠目結舌
石飛揚趁機告辭,迴歸“郭府”,看着何全送來的密報:“李存勖的河東軍已過黃河。”
他忽然輕笑,指尖在案上刻下雪梅,對朱惠然說道:“趙巖那老匹夫,怕是不知道,魏博的銀槍衛,靴底都繡着丐幫的蓮花。”
朱友貞下旨將魏博六州分割爲魏博、昭德兩鎮,以削弱藩鎮勢力,結果引發魏博兵變。
變兵囚禁新任節度使,叛附晉國。李存勖乘勢進佔魏州,兼併魏博鎮,隨後又攻取德州、澶州。
朱友貞這纔想起“郭斌”最初是不同意分割魏博的,後來又同意分割魏博,可能是緣於“郭斌”被罷免所有兵權有關,懼怕自己對他下手。
他現在有些後悔冷落了“郭武”。不過,他還是更寵信姐夫趙巖以及張德妃的兄弟張漢鼎、張漢傑、張漢倫、張漢融等人,讓他們擔任親近官職,參與朝廷謀議,每次出兵還會讓他們擔任監軍。
老臣敬翔、李振雖居相位,但所言多不被採用。李振乾脆稱病不出,不問政事。趙張等人皆是德薄才鮮之輩,把持朝政,賣官鬻爵,離間將相,致使朝中人心渙散,朝政也因此更加混亂。
趙張等人趁機又進讒言,指證魏博兵變乃是“郭斌”暗中搗鬼,可以趁“郭斌”前往魏博督戰之時,抓捕朱惠然,這個真寧公主遲早也會和“郭斌”一條心,倒賣大梁天下的。
朱友貞想想也是,遂下令禁衛抓捕朱惠然,將朱惠然打下天牢。
丐幫弟子滲透朝廷和軍中各部,消息靈通,信鴿一下子就飛到了魏博。石飛揚接到密報,趕緊放棄魏博,施展“千里不留行”絕世輕功,回去救人。
汴梁城的天牢裡,朱惠然看着石飛揚從通風口潛入,素白囚衣上的血跡刺得他眼眶發疼。
她哽咽地道:“郭郎,我是朱溫之女,終究礙着你的復唐大業……”
石飛揚忽然封住她的啞穴,明玉功的寒意順着指尖傳入,柔情地道:“然兒可記得,”他取出那枝雪梅簪,憐愛地道:“當朱友珪殘殺先帝,你哭成小淚包時,石某就發過誓——不讓你再流一滴淚。”
說罷,便背起朱惠然,順着通風口,離開天牢,投奔李存勖而去。
晉陽宮,已經稱帝的李存勖身着十二章紋龍袍,望着臺階下的石飛揚一家人。
凌霜月抱着李丹青,孩童手中的雪梅簪與龍案上的崑崙鏡碎片遙相呼應。
“石愛卿,”李存勖舉起傳國玉璽,試探地道:“朕封你爲天下兵馬大元帥,可還有何要求?”
石飛揚卻欠欠身,恭敬地道:“請陛下赦免朱惠然之罪,”他看着殿中譁然的羣臣,又朗聲道:“她手中的素心劍,曾爲大唐斬過三百天狼衛。”
朱惠然看着他眼中的決然,忽然明白,這個曾在幻境中騙她的男子,此刻正用自己的聲望和兵權作賭注,只爲換她一個清白。
她機智地泣聲怒斥道:“郭斌,你若再用苦肉計哄我,本宮就把你的女兒紅全倒進晉河!”
殿中響起低低的笑聲,李存勖也笑了,爽朗地道:“好,朕赦免朱惠然所有罪責,石愛卿既然不要兵權,朕也不勉強,今天開始,朕當親自教授朕之義子文才武功。”忽然起身,將李丹青抱上龍椅。
石飛揚忽然擡頭,望着殿外飄起的細雪,硬起心腸道:“陛下可知,微臣最想做的,是帶妻兒去崑崙看雪梅——”他看着李存勖怔住的神情,又莊嚴地道:“等這天下,不再有流離失所的孩子。”
李存勖點了點頭,說道:“准奏!”
從此,石飛揚攜帶凌霜月和朱惠然以及八個小妾,賦閒在家,悠然自得。不過,這都是假象。
丐幫弟子早就滲透到朝廷和軍中各部,李丹青在皇宮生活得怎麼樣,每天都會有人密報石飛揚。
晉陽宮外,丐幫弟子們舉着雪梅燈遊行,慶祝李存勖登基爲帝。
雖然是人質,但是,天姿聰慧的李丹青在皇宮裡,還是茁壯成才。
晉陽城西的郭府,朱漆大門外懸着兩盞走馬燈,燈影裡的雪梅紋在暮色中流轉。石飛揚斜倚在翡翠榻上,看着八個小妾在庭中舞劍,劍鋒裁碎落梅,卻濺不起半分殺氣。
凌霜月將密信揉成雪團,指尖的冰魄寒氣讓信紙瞬間凝結,難過地道:“丹青今日被罰跪三個時辰,御花園的青石板上滲了血。”當孃親的自然心疼被李存勖押作人質的兒子李丹青。
石飛揚端起夜光杯,酒液裡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戾氣,卻被嘴角的笑意掩去,淡定地道:“告訴宮裡的弟兄,給丹青送些西域雪蓮膏,就說是御膳房的新點心。”
他忽然將酒杯擲向廊柱,玄霜刃憑空出鞘,在半空中接住墜落的杯盞,又調侃地道:“這李存勖,倒是比朱溫多了三分耐心。”
此時,朱惠然的素心劍挑開垂落的珠簾,劍穗上的東珠撞出清響,低聲道:“郭郎可知,趙巖的餘黨在澶州招兵買馬?“她將密報拍在案上,紙上的狼頭圖騰遇熱泛出紅光,激憤地道:”李存勖明着讓你賦閒,實則想借天狼衛的刀……”
“借刀殺人?”石飛揚忽然大笑道,將酒潑在地上,酒水滲入青磚的紋路,竟顯出丐幫的蓮花印記,嘻嘻哈哈地道:“他忘了某家的‘移花接玉’,最擅長將別人的刀,變成自己的劍。”
三更的梆子聲剛過,晉陽宮的偏殿還亮着殘燈。
四歲的李丹青跪在青石板上,小手上的凍瘡裂開血口,卻仍用樹枝在雪地裡畫着雪梅。
貼身侍女悄悄塞給他半塊胡麻餅,低聲道:“小公子,這是你爹爹託人送來的。”
李丹青忽然擡頭,琉璃眼眸在月光下泛着與石飛揚如出一轍的光,低聲道:“姑姑可知,昨日我故意打翻了晉王的硯臺?”他舉起餅子,餅餡裡藏着張蓮花箋,又解釋道:“爹爹說,要讓李伯伯相信,我是個頑皮的孩子。”
李存勖站在殿角的陰影裡,看着稚子將餅渣餵給檐下的寒鴉,忽然對身旁的太監總管笑道:“這孩子的眼神,倒像極了石飛揚。”他接過密報,上面寫着:“郭府夜夜笙歌,未見異動”,指尖卻在“異動”二字上捏出指痕,狠毒地道:“再罰他站三個時辰,不許給炭火。”
半月後,郭府的紅梅開得正盛。
石飛揚接到聖旨時,正與凌霜月對弈,棋盤上的“澶州”位置,早已被他用胭脂點染。傳旨太監的尖嗓子劃破庭院:“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郭斌率五百禁軍,鎮守澶州,欽此。”
石飛揚接旨時故意趔趄,青衫下襬掃落棋盤,黑子滾落的軌跡,正是丐幫在澶州的佈防圖,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顫聲說道:“臣臣謝主隆恩。”他擡頭時眼角微紅,似是不勝酒力,調侃地道:“只是臣這八個小妾,怕是要獨守空閨了。”
凌霜月忽然拔劍,素心劍與冰魄劍在空中交擊,濺起的火星點燃了案上的密信。
澶州城頭的積雪,被血浸透成暗褐色。
石飛揚看着天狼衛的攻城錘撞向城門,玄霜刃在掌中流轉着冰藍光澤,大吼一聲:“弟兄們,爾等無需出戰,用弓箭鎮守好城防,讓這些狗雜碎嚐嚐石某武功的厲害!”
他清嘯一聲,騰空而起,雙掌凌空劈出百勝刀法之“觀滄海”,掌風掃過,前排的狼衛瞬間被震成血霧。天狼衛首領戴着青銅狼面,掌中的狼牙棒帶着風雷之勢砸來,獰笑道質問:“石飛揚,你以爲李存勖會信你?”他的“蝕骨爪”撕裂空氣,指縫間滴落的毒液在城磚上蝕出深坑,冷笑着道:“晉陽宮的密信,早已換了內容!”
“哈哈哈哈!”石飛揚忽然大笑,明玉功運轉至“太上忘情之冰魄寒獄”,肌膚透明如冰,森然地道:“你以爲某家不知道,李存勖故意讓你我相鬥?”
他的掌風突然轉向,百勝刀法之“斬紅塵”劈向身後的禁軍統領,那人胸前赫然露出狼頭刺青。石飛揚又激憤地道:“這些年藏在禁軍裡的天狼衛,該清算了!”
三日後,晉陽宮的早朝瀰漫着血腥氣。李存勖看着石飛揚捧着天狼衛首領的首級上殿,忽然笑道:“愛卿辛苦,澶州一戰,揚我大唐國威啊!”
他將丹書鐵券推到石飛揚面前,說道:“朕封你爲兵馬大元帥,可帶丹青回府團聚。”
石飛揚接過鐵券,指尖的寒氣讓金箔微微顫抖,說道:“陛下可知,澶州的雪梅開得正豔?”他忽然展開畫卷,畫中是李丹青在宮中罰跪的場景,筆觸間卻藏着丐幫的密語,便譏諷地道:“臣的兒子說,宮裡的炭火雖暖,卻不及家中的半盞油燈。”
李存勖的臉色瞬間鐵青,卻見石飛揚將鐵券擲回案上,冷冷地道:“臣只想帶着妻兒,去崑崙看真正的雪梅。”他轉身時,又仰天說道:“這天下,終究是百姓的天下。”說罷,邁步回家。
是夜,郭府的紅梅樹下,朱惠然則抱着丹青,凌霜月聽他講宮中的趣事。石飛揚望着晉陽宮的方向,忽然笑道:“李存勖以爲贏了棋局,卻不知這盤棋,從一開始就由不得他。”
他的指尖劃過妻兒的臉頰,琉璃眼眸中映着漫天飛雪,自信地道:“明年的雪梅,該開在長安了。”翌日一早,便攜帶凌霜月、朱惠然、李丹青以及八個小妾,前往澶州。
半月後,澶州城頭。石飛揚看着朱友貞的龍驤軍如潮水般涌來,銀槍在陽光下泛着屍毒的幽藍。他轉頭對朱惠然笑道:“公主可還記得,某家在陳橋驛教你的‘雪梅三疊’?”
朱惠然素白戰袍上繡着金線雪梅,素心劍出鞘時帶起冰霧,鏗鏘地道:“郭郎放心,今日不讓血濺你新制的帥旗。”她忽然欺身而上,劍招突變天狼衛邪術,怒罵道:“趙巖那老匹夫,以爲用我朱氏血脈就能催動深淵之眼?”
石飛揚長笑一聲,百勝刀法施展開來,“觀滄海”的掌風掃過,竟將前方銀槍震成齏粉,又朗聲笑道:“公主可知,某家早讓凌霜月在趙巖的蔘湯裡,”他看着朱惠然眼中閃過的痛楚,又正兒八經地道:“加了崑崙雪梅的花蕊——那東西,專克天狼衛的邪功。”
澶州城下,李存勖的騎兵隊從側方殺出,馬蹄踏碎的雪片在石飛揚琉璃肌膚上凝成冰晶。
石飛揚忽然看見朱友貞的帥旗被趙巖舉起,旗面竟用朱惠然兄長的頭骨磨成粉繪製狼頭,急忙說道:“然兒,閉眼!”緊接着,石飛揚施展“千里留不行”絕世輕功,凌空劈出百勝刀法之“斬輪迴”!掌風如刀劈向敵方帥旗,卻在接觸瞬間變招爲“移花接玉”,將旗面的邪力引向趙巖。
這老賊慘叫着倒地,胸前狼頭圖騰被冰魄寒氣凍成碎片。
戰後,石飛揚奉旨率部馳往幽州,李丹青則是交由皇宮禁衛帶回晉陽,帶回到李存勖的身邊。
路上,玄霜刃在馬鞍旁輕晃,刃身上新刻的“唐”字與崑崙鏡碎片共鳴。是夜,澶州城傳出歌謠:“雪梅開時劍出鞘,俠骨丹心照汗青。”
只是,石飛揚痛苦地離他的兒子李丹青越來越遠了。
途中,安營紮寨。
幽州城外的雪幕壓得很低,石飛揚的中軍帳裡,牛油燭火被寒風抽得忽明忽暗。
凌霜月的冰魄劍斜插在案頭地圖上,劍穗纏着的雪梅箋上,阿旺的字跡已被凍成冰棱:“契丹先鋒五千人,昨夜屠了城西十里鋪。”
石飛揚摩挲着玄霜刃上的“唐”字刻痕,刃身映出他琉璃般的眼眸,眸底卻翻涌着血色。
他沉聲問:“銀槍效節軍的舊部在哪?”
“在南甕城的草料場,”朱惠然替凌霜月作答,將素心劍放在膝頭,指尖撫過劍鞘上的金線雪梅,難過地道:“只是契丹人在糧裡摻了巴豆,弟兄們多半上吐下瀉。”
她忽然攥緊劍柄,指節泛白,又滴着淚水道:“趙巖的餘黨混在契丹軍中,昨夜用我兄長朱友文的頭骨法器,祭了‘血狼陣’。”
帳外傳來馬蹄聲,何全掀簾而入,斗篷上的積雪簌簌墜落,露出肩頭深可見骨的爪痕,驚恐地道:“石大俠,契丹的‘蝕骨軍’來了!爲首的薩滿戴着青銅狼面,能召地火!”石飛揚猛地起身,玄霜刃在掌中旋出半道弧光,寒氣讓帳內燭火瞬間凝成冰花,森然地道:“讓丐幫弟子把火油桶搬到城頭,告訴弟兄們——今夜的雪,該用契丹人的血來融。”
天未亮時,幽州城頭的雪已沒過腳踝。
石飛揚踩着冰棱站在垛口,看着契丹騎兵如黑潮般漫過雪原,狼頭旗上的獠牙在晨光中泛着幽光。當先那名薩滿忽然舉起骨杖,地火從冰層下竄出,將城樓的木梯燒得噼啪作響。
“蝕骨軍”的先鋒踩着火梯攀城,爪甲上的毒液滴在城磚上,蝕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石飛揚清嘯一聲,明玉功飛速運轉,肌膚泛起透明冰光:雙掌劈出百勝刀法之“觀滄海”!掌風帶起的雪浪如牆般撞向敵羣,卻被薩滿的地火熔成水霧。
“郭郎小心!”朱惠然驚叫一聲,手中的素心劍化作雪梅,擋住從側方偷襲的契丹武士。劍刃與爪甲相撞,火星濺在她素白戰袍上,燒出點點焦痕。
那武士忽然詭笑,口中噴出綠霧,素心劍竟被腐蝕得泛起黑斑。
石飛揚旋身擋在她身前,雙掌一飄一引,施展“移花接玉”神功,引動薩滿的地火,反燒向那名武士。卻見對方皮膚突然裂開,鑽出數條血蛇,纏住玄霜刃的布柄。
凌霜月的冰魄劍從斜刺裡殺出,劍招織成冰網,將紅光擋在三尺之外。她肩頭中了一爪,血珠落地即凍,卻仍笑道:“夫君,這薩滿的邪術,怕不是天狼衛的‘深淵之眼’?”
午時的雪下得更急,南甕城的草料場已成煉獄。石飛揚踩着同伴的屍體突進,玄霜刃的刃口已卷得像鋸齒,卻仍用“劈山嶽”的狠,震斷三名契丹武士的脖頸。
銀槍效節軍的舊部舉着帶血的雪梅旗跟在身後,槍桿上的冰凌隨着步伐簌簌掉落。
薩滿突然站在草料堆上,將骨杖插入地面。甕城四周的牆壁滲出黑血,浮現出數百個狼頭虛影,齊聲嘶吼震得人耳膜生疼。
石飛揚忽然按住太陽穴,眼前閃過白馬驛的屍山——那些冤魂的臉,竟與此刻倒下的弟兄重合。
“石飛揚!你敢看這深淵之眼嗎?”薩滿扯下青銅狼面,露出半張潰爛的臉,獰笑道:“朱溫的血,朱友珪的魂,都在這旗裡!”他展開的狼頭旗上,朱惠然兄長的頭骨粉末突然活過來,化作血手抓向她心口。
朱惠然的素心劍突然脫手,被血手纏住拖向旗面。石飛揚飛身撲救,卻被兩名“蝕骨軍”武士抱住雙腿,爪甲刺入皮肉的瞬間,明玉功的寒氣順勢蔓延,將對方凍成冰雕。
他撈起素心劍擲回給她,自己卻被地火燎到後背,青衫瞬間燃起烈焰。石飛揚在火中狂嘯,雙掌劈出百勝刀法之“斬紅塵”,掌風劈開一條血路,玄霜刃穿薩滿咽喉而過。
黃昏時,幽州城頭的積雪已被血染成褐紅。
石飛揚靠在斷牆上喘息,玄霜刃插在腳邊,刃身的“唐”字被血糊住。薩滿的骨杖就在三丈外,杖頭的狼眼寶石仍在閃爍,地火不時從磚縫裡竄出,舔舐着遍地屍骸。
朱惠然用素心劍支撐着站起身,戰袍下襬已被血浸透,卻仍將最後半壇火油潑向草料堆,警醒道:“郭郎,還記得陳橋驛的雪嗎?”
她忽然點燃火摺子,又提醒道:“那時候你說,雪梅要在烈火裡纔開得最豔。”
火浪衝天而起時,石飛揚忽然長嘯,施展“千里不留行”絕世輕功踏着火苗掠向薩科斯。
對方的骨杖砸來,他竟不閃不避,任由杖頭擊中胸口,藉着反震之力欺近,左手扣住薩科斯的“膻中穴”,明玉功的寒氣瞬間將其凍成冰柱。
緊接着,石飛揚施展“破乾坤”!右掌劈出,冰柱連同骨杖一同碎裂,崑崙鏡碎片在空中劃過弧線。
殘餘的契丹兵見薩滿身死,發一聲喊要逃,卻被凌霜月的冰魄劍攔住去路。她的冰魄劍已斷成兩截,只用半截劍鞘也殺得血花四濺,肩頭的傷口滲出的血在雪地上拖出長長的紅痕,如同一枝怒放的雪梅。
三更時分,幽州城的狼頭旗被扯下,繡着雪梅的唐旗在斷牆上緩緩升起。
石飛揚坐在垛口,將崑崙鏡碎片按在結冰的城磚上,碎片映出的月光裡,朱惠然正爲凌霜月包紮傷口,兩人的手指都凍得發紫,卻仍在說笑。
何全遞來酒葫蘆,葫蘆上的蓮花紋已被血浸成黑紅,難過地道:“石大俠,清點過了,弟兄們活下來的不足三成。”
他又哽咽地道:“銀槍效節軍的張頭領,死前還攥着雪梅箋……”
石飛揚灌了口酒,酒液順着嘴角流進胸口,望着晉陽宮的方向,玄霜刃在掌中輕輕震顫,刃身的血珠滴落在雪地裡,慢慢凝成一朵梅花形狀。
“然兒,”他忽然說道,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難過地道:“明日讓弟兄們把屍體燒成灰,混在雪裡頭——”他看着朱惠然怔住的神情,忽然笑了,眼角卻有淚光,哽咽地道:“這樣,來年的雪梅,就有養分了。”凌霜月將冰魄劍的斷刃插在身旁,劍鞘上的雪梅紋在月光下若隱若現,悻悻地道:“夫君,阿旺說契丹主力在後山,要不要追?”
石飛揚搖了搖頭,將崑崙鏡碎片揣進懷裡,站起身,玄霜刃拄在地上當柺杖,暖心地道:“讓弟兄們睡三個時辰。”雪又開始下了,落在石飛揚的琉璃肌膚上,瞬間凝成冰晶。
他望着幽州城頭獵獵作響的唐旗,忽然想起李丹青最喜歡的那首歌謠——“雪梅開時劍出鞘,俠骨丹心照汗青!”只是這一次,他聽出了歌謠裡藏着的血味,比酒更烈,比冰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