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你吃錯藥了
這是要自己替岑陌去死!
姚霜兒看着眼前的那一盞茶,眼裡噙着淚,雙臂已經不能自主,只得用粉嫩的臉蛋和起伏的胸脯去蹭顏如玉的腿。
紅脣顫巍巍地說道:“顏大人好狠的心,奴家生如浮萍,命如草芥,從小顛沛流離,被人賣來賣去,從不能做自己半分的主。在輕語樓也是被三夫人脅迫,何至於非要取奴家這條賤命?”
顏如玉立馬挪開腿,目光掃向桑落。她正拉着岑陌說着什麼,分毫不在意這一頭。
姚霜兒是歡場的高手,只從這一個眼神,就察覺出顏如玉的心事來。
原來是這樣。難怪她怎麼引誘都難以成事。
姚霜兒立刻計上心來。
她扭過頭癡癡地望着桑落,喃喃地感嘆:“桑大夫當真是女中翹楚。奴家也不懂,這樣的姑娘讓人歡喜都來不及,怎會有人想要殺她?”
話音剛落,肩膀就被顏如玉給壓住了:“誰要殺她?”
姚霜兒恍作驚慌的樣子,連連擺頭:“沒有,沒有,沒有。”
手掌漸漸收緊,肩胛骨傳來一陣劇痛,不過頃刻之間,姚霜兒只覺得額頭後背都泛起一股冷汗。
“說。”
姚霜兒強忍着劇痛:“奴家也忘了。就上個月,在輕語樓裡聽到有人商量,提到桑大夫。”
顏如玉緊緊盯着姚霜兒的臉,盯了許久,倏地,他笑了。
手掌一鬆,放開了她。
“本想給你一個痛快,看樣子,本使還殺你不得。”顏如玉將帶毒的茶湯,一點一點倒在地上。他撣了撣袍角,叫來一個繡使,揚聲吩咐道——
“女犯不肯吐露實情,讓她跟國公府的犯人一起,每日嘗一嘗直使衙門裡的刑具,只一點,別讓她死了。”
一百零八道酷刑,每日不重樣,也要用上三個半月。
繡使諾了一聲,立刻就過來抓住姚霜兒衣襟,毫無憐香惜玉之情,像拖麻袋一般,將她拖着往外走。
姚霜兒慌了,披散着頭髮,手臂耷拉着,鞋子也被拖得沒了影,她嚇壞了,不住求饒:“我胡說的,我胡說的,我願意就死,殺了我吧,求求您了”
可沒有人再給她第二個機會。
岑陌雖逃了死罪,但繡使案子未審完,她尚不能擅自離開。顏如玉讓繡使帶着她與吳焱到直使衙門裡待着。
吳焱離開前,心裡惦記着桑落給他解藥。
桑落睨他一眼:“不需要解藥。那就是一個讓人頭疼大半個時辰的藥而已。不過,吳焱你今日吃了我的獨家秘藥,恐怕要失能了。待你從直使衙門裡出來,再來尋我診治吧。”
剛纔給吳焱製藥時,她刻意下得重了些。總要有東西能夠震懾他,才能放心。
這樣一通忙碌,天色幾近黎明。
殘燭在雕花燈籠裡爆開最後一粒火星。
顏如玉孤零零地坐在院中,猩紅錦袍浸在墨色的夜裡,讓他想起四年前的那個夜晚。
桑落提着藥箱放輕腳步走過去,素白指尖搭上燈籠骨架,對着忽明忽滅的燈籠一吹,殘燭總算是滅了。廊下驟然暗了三分。
她的手覆在他脈搏上,還好。身體雖虛弱,卻還能支撐。
顏如玉支撐着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良久,他才站起身來,讓所有繡使都退到院外。
他一步一步地走着。
桑落下意識地跟着。
跨過門檻,進了屋子。
四年了。
四年前,他跪在這裡求她。
他身負着家仇國恨,個人的榮辱和尊嚴早已拋諸腦後。所以他卑微地跪在這裡,磕頭,伏地,求那個女人,求她無論如何將自己送還回去。
然而,命運還是讓他踏上了另外一條路。
他一直以爲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誰知,背後竟然還有義母的推波助瀾。
他不懂。想不通。
但是這不重要。
至少,他一直前行在復仇的路上,不曾停歇。
四年過去。這一次,他站在了這間屋子。
三夫人還在。
顏如玉側過身去看那具屍首。
桑落沒有大發慈悲地給她縫合。開膛破肚,五臟六腑都移了位,腹中的怪胎也被晾在一旁。
這很好。
很好很好。
他要讓這具屍體留在這即將廢棄的宅院裡,生蛆,腐爛,化作爛泥.
顏如玉垂下眼眸看着桑落,那漆黑的眼眸裡翻滾着不能與人言的情緒,他在用力地抑制着。
她仰頭看他,清澈的眸子裡映着他蒼白的臉。
下一刻,高大的身影將她整個覆蓋,顏如玉用力抱住了她。
如釋重負,卻不能慶祝。
他擁得很緊,沒有任何旖旎。
明明沒有說話,可她還是聽見了,聽見他的血液在沸騰、在呼嘯:我報仇了。
外面都是繡使,他不允許自己放肆。
只一瞬,他就放開了她。
她仍舊仰着頭看他,輕聲說:“祝賀你得償所願。”
——
整個肅國公府房屋二百一十二間,奴僕府兵、鋪子田產不計其數,查抄整個國公府,少說也要大半個月。
桑落擔心顏如玉身體難以支撐,接連好幾日都來替他把脈診治,順便也將藥送來。繡使一看見她,都不用多加盤問,直接領着她去顏如玉面前。
其實,繡使們也覺得兩人有些奇怪,說桑大夫特殊吧,是真特殊。顏大人每天都會詢問她到了沒。可等桑大夫到了,顏大人又急匆匆地將藥吃了,就趕着讓桑大夫快些走,恨不得馬上就攆人出府。
餘承被降爲普通繡使了,仍跟在顏如玉身邊,對顏如玉這態度也有些摸不清。
今日依舊如此。
顏如玉喝完藥,將藥碗放遞到她手中,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桑大夫辛苦了,早些回吧。”
桑落一頭霧水。
不知顏狗又在鬧什麼。當着這麼多繡使她不好詢問,收拾了藥和脈枕,提着盒子正要走,扭身就遇到了顧映蘭。 他是跟着新上任的京兆府尹來的。
新上任的京兆府尹姓趙,是從涼州調來京城的官。肥肥的肚皮,圓圓的臉,細細的眉毛,說話總是帶着很濃重的涼州口音。
“顏大仍,”趙雲福擦擦汗向前快走了兩步,“在下趙涌福,昨夜到的京城,今日剛上仍,就馬上綱過來了。”
國公府查抄,京兆府、刑部、乃至戶部都要協同辦案,才能儘快完成查抄任務。
早不來晚不來!
顏如玉瞥向趙雲福身後那一身鬆綠官服的顧映蘭。他手裡抱着一堆文書,看起來兢兢業業,人卻衝着桑落在笑。
桑落一見是他,快步迎上去行禮:“顧大人。”
兩人眉來眼去,毫不避諱!
顏如玉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幾次想要撕開黏糊糊的兩個人,偏偏趙雲福前一步,“顏大仍,還請說說昂請,下官也好景快處理。”
桑落提着藥盒朝顏如玉和趙雲福行禮:“民女告辭。”
顧映蘭將文書放在桌案上,也行了一禮:“小官前去送送她。”
趙雲福這才發現她的存在,望着一深一淺的綠色背影逐漸走遠,笑眯眯地摸摸鬍子,嘖嘖道:“哎呀,哎呀呀,好一對兒有琴仍啊。連衣裳都如此般配!”
“顏大仍,您說是不是?”他笑呵呵地一轉身,看見顏如玉正冷冰冰地盯着自己,不由地打了一個寒戰。
桑落剛走了沒幾步,聽見身後顧映蘭的聲音,她駐足轉身:“顧大人。”
顧映蘭原本想問點什麼,看她一臉的沉靜,那些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只道:“我送送你。”
兩人沿着小路走着,道路兩旁的桂花開得正好,滿是丹紅的花兒。香甜的氣味散在空氣中,顧映蘭的嗓音也比平日柔了兩分:
“不知你堂兄的眼疾可治好了?”
這是在提醒自己該請客吃飯了吧?桑落踢了一下腳邊的碎石,那小石頭噠噠噠噠地滾入了草叢,她才說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幾日我忙着給顏大人治傷,還未來得及去看他。吃飯——”
顧映蘭知她想多了,立刻道:“不急。也不是什麼頂要緊的事。”
一陣秋風掠過,那甜膩膩的味道直往人心尖兒上淌。他垂着頭看她:“這段時日,你每天都要來送藥嗎?”
桑落抿着脣,認真地點點頭:“是。顏大人的傷,還要治療一陣子。”
“中秋那天,你是陪着他進來的?”
桑落道:“是。”
顧映蘭望着眼前的姑娘,她眸光恬然,姿容泠麗,髮式利落乾淨,臉頰粉粉的,透着健康的紅潤。每次見她,她都穿着不同樣式的綠衣,今日這一身竹青綠很是襯她。
只是衣襟上的暗繡在陽光下泛着一點水光,仔細看,竟綴着細細密密的青玉髓。這件衣裳應該價值不菲。
在他心裡,她是灑脫、簡單又自在的,怎麼會買這等精緻繁複的衣裳?
很快,一個答案浮現在心中。
是顏如玉送的。跟在繡衣指揮使身邊,進國公府赴宴,總要穿件像樣的衣裳。
臉上的笑意漸漸轉淺,心尖上的甜膩又泛起一點極難察覺的酸澀。
“桑大夫,”他的眼神也變得深邃,“我後日休沐。”
啊?不是說不急嗎?也好,早些吃了,也算了一樁事。畢竟人家想方設法地給自己弄來了新鮮的白緬桂。
“那我後日晌午,請顧大人吃飯吧。”
顧映蘭微笑着點點頭:“好。到時我去丹溪堂找你。”
桑落回到丹溪堂,倪芳芳正和夏景程逮兔子。
之前的兔子盡數被三夫人的弓箭手射死了,這幾日買來的新兔子十分活躍,普通的籬笆根本管不住,後腿兒一蹬,籬笆就倒了。
兩人張開雙臂圍着兔子滿院子跑,兔子東跑西竄地,顯得他倆十分笨拙。眼看着就要抓住了,兩人腦袋又磕到了一起,兔子反倒從腿縫中溜了。
一個黑影凌空掠過,手掌一收,兔子被提溜了起來,十分老實。
倪芳芳擡頭一看,是知樹那個傢伙,又想起自己脖子上的指痕,沒好氣地從他手中奪過兔子,冷哼一聲轉身走了。
這幾日知樹一直想找個機會跟她道歉,可倪芳芳愣是一點機會都不給,甚至從他面前經過,也只當他不存在一般。
知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桑落走向他,寬慰道:“沒事,過幾日就好了。”
“公子可說了讓我回去?”知樹問道。
桑落看看他掛在胸前的手臂:“讓你好好養着,別落下病根,免得以後遇到危險丟了命。”
正說着,有人來敲門了。
“桑大夫可在?”一個男子探着腦袋進來看。
桑落認出他來。中秋之前在門外排隊等着看診的外鄉人,讓他住在客棧,這一拖竟隔了十來日。
桑落應道:“我在,快進來吧。”
那人欣喜不已,拖着一袋子東西進了丹溪堂。他穿着一身普通的錦衣,可見家境還算殷實。
“桑大夫,可算能看診了!”外鄉人笑呵呵地坐在她診案前,揭開衣袖讓桑落把脈。
桑落並不急着把脈,而是問道:“你哪裡不舒服?”
外鄉人正要說話,一扭頭,門外還站着四五人,尤其還有個女娃娃,這可怎麼好說呢?
他掩着嘴,低聲道:“我有點——”
什麼?
桑落沒聽清。
“我有點——”外鄉人壓低聲音,“快。”
哦。
“多快?”
外鄉人有些難堪地說:“特別、特別快。”
桑落了然地指了指內堂:“進去,把褲子脫了躺下看看。”
外鄉人早已聽說了她看診的習慣,規規矩矩地照辦了。桑落將夏景程和李小川叫了進來,三個人也沒看多久就從內堂出來。
桑落摘了羊腸指套,詢問道:“你平日用些什麼藥?”
一說這個,外鄉人來勁了,獻寶似的將他手邊的那隻袋子打開,露出一堆彎彎曲曲的長物來:“我這次進京,剛好來買這個東西。”
倪芳芳正好路過,咦了一聲,走過來。
“這東西,我見過。”她抽出一根長長的螺旋狀的,左看右看,想起來了,楊七郎那次去南北鋪子買的一堆肉乾裡,就有這個。只是沒有這個長。
“對,是一種海鴨的。”桑落嘆道,“你吃錯藥了。”
外鄉人一聽,有些慌:“什麼?”
桑落在紙上畫了一個圖:“你看,它是螺旋狀,母鴨身體也是螺旋狀,卻方向相反。母鴨生性抗拒此事,每次一抗拒,就很容易卡住,難以取出,造成了持久的假象。其實,這種鴨子比兔子還要快。”
外鄉人愣住了。連帶着院子裡的其他人也愣住了。
“桑大夫,你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難不成,每次還盯着鴨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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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物的口音,大家可還喜歡?哈哈哈哈!我家就有涼州人,所以對這口音十分熟悉,交流時,總是鬧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