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生到了船塢的時候,孫和鬥正眯着眼睛喝着茶,也不出去迎接,只是站起身子微微行禮,悶聲不說話,至於其他孫氏兄弟也強裝鎮定,勉強把心裡忐忑給壓了下去。
方生呵呵笑了笑道:“你孫和鬥好大的架子,竟然還要我來找你。”方生這話說的不輕不重,不急不緩,臉上也在笑,只是看着連孫和鬥都是微微一緊。
他這番冒險確實是存了給方生一個下馬威的意思,誰讓自家老父正握在對方的手上,不過方生倒是渾然不在意,只要他孫元化還在他手上,不愁孫家三兄弟不賣力,這大明,可是以孝爲天的!
忠孝倫常!再怎麼折騰也出不了這四個字去。
“在下不敢。”孫和鬥惜字如金。像是硬是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
至於孫和鼎和孫和京,規規矩矩的站着,做了個禮,但也不敢和孫和鬥一樣行完禮又坐下來。
“方大人。”相比較孫和京一直在船塢協助孫和鬥,孫和鼎就要尷尬許多,畢竟他是見過方生的,而且還兼着政衙的主事之一,所以才顯得身份出奇的怪異。
不是他方生值得孫和鼎效力,縱然只是不得已而爲之,可這忠孝倫常,這忠字也就沾上了一點。
而且他孫和鼎還是慶尚港整個政衙的主事,這要擺在大明,那可是正經的一縣縣令,一地民事官員,這次派出去下面一個家生子過去見方生,這事雖然是孫和斗的主意,卻也是用的孫和鼎的名義。
方大人?方生微微臉上一苦,頓時知道那個王守成究竟從那聽來這麼一句話。
要說方大人這個名號也算合適,要說孫家三兄弟那可都是從大明官場出來的,張口閉口都是各個大人的,李、王、孫、劉、鄭,滿大明的大人多的數不勝數,所以給方生冠上一個大人的名號也就理所當然了。
要不然他孫和鼎是孫大人,你方生可是孫和鼎的‘上官’,不叫大人叫什麼?
這就是忠孝倫常!大明的忠孝倫常,儒家的忠孝倫常!
方生擺擺手,讓猶猶豫豫的孫和京把這句話給憋了回去,孫和京只是行了個禮,沒說話,但看得出來沒孫和鬥那般鎮定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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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孫和鬥還真是好計較啊。”方生坐下身子,嘿嘿的冷笑了兩句,摸起茶杯喝了一口,也不管剛剛是誰喝過的。
只不過孫和京的脖子一紅,要不是顧忌場合,恐怕就要當場大罵‘匹夫’了,這杯子,正是他剛剛喝過的,站起來行禮的時候湊到孫和鼎那裡,位置也便空了下來。
孫和鬥臉上微微一怔,倒是沒想到方生第一句話就是針鋒相對,要說他本以爲方某人會客客氣氣的來一回迂迴了,畢竟這事,難堪的可不是他。
他哪知道,方生可那麼多時間玩這些道道,雖然不打算爲這點事生氣,不過這不代表方生會給孫和鬥好臉色看。
“方大人,此話怎講?”孫和鬥好歹還能面色勉強鎮定,舉起茶杯抿了一口,這場面有些超過他的控制了。
但隨後孫和斗的臉色好看了一些,要說這方生從沒按常理出牌,這番也就理所當然了。
“我可不是方大人。”方生淡淡的道,不再喝茶了,只是瞄了幾眼孫家兄弟三人,這卻讓衆人一陣心驚膽顫,都有些發虛。
好像真有些大條了,早知道不隨和鬥鬧了,孫和鼎不禁有些後悔,可如今也遲了。
“我又沒什麼官職,怎就配的上大人這麼個稱號了。”方生接着道,最後把目光看向孫和鬥,孫和鬥再次摸起茶杯,可這不知怎麼的,竟然一時間沒抓的穩,險些一個踉蹌摔倒地上。
孫和鬥倒真沒想到方生竟然這點事情上發難,要說他們幾個人是實在不知道叫喚什麼纔好,總不能跟着那幫匹夫叫方大哥吧?至於那個什麼的兵衙的主將什麼的,不要說孫和鬥,就算是孫和鼎都喊不來。
那可也是一幫武夫都不喊的,這個名號孫家三兄弟自然也是不屑喊得,所以最後才折騰出這麼一個方大人來,聽着也順耳點。
“不過……”方生微微眯起眼睛,竟然顯得很怡然自得,坐在椅子上躺了下來,甚至把鞋子都脫了,一點都不似發火的模樣,不過這話說的可不客氣。
“聽說孫大人你手下可是有些個工匠的。”
孫和鬥愣了,連帶着孫和鼎,孫和京通通一怔,他們讓王守成去見方生,也確實沒去想那麼多,只是知道方生這人似乎很看重這些個賤籍,所以纔想起讓王守成去見他的,如今引來了方生,孫和鬥等人被方生一開始的故弄玄虛給弄的一驚一乍,哪像得到現如今方生竟然提出這個。
“都是些家生子和賤籍,哪見的了人。”孫和鬥故作灑脫的道,只是刻意放下的茶杯顯然並不如表面那般自若。
“是嗎?”方生並沒有急着追問,反而扯上了別的事情,開口道:“不知如今船塢怎麼樣了,我在那個王守成可聽的不是太仔細。”
方生說的風輕雲淡,好似渾不在意一開始說過的話,要說他也確實沒在意到哪去,如今說得好聽點孫家兄弟三人那也一個管着船塢,一個管着慶尚港的民事,那可都是方生下面最後權力的一幫人的。
可說的難聽點,不管是他孫和鬥還是孫元化,那也最多隻是砧板上待宰的魚,方生哪能心急到哪去,乾脆開始和孫氏三兄弟墨跡起來,倒也有幾分政治部主任的模樣。
一番噓寒問暖之後,方生乾脆抿口喝茶,偶爾冒出幾句無關緊要的話,那副悠閒的模樣,倒是比孫和鬥都要閒上幾分。
方生不急,他沒什麼好急的,這孫和鬥儘管怎麼折騰,那都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了幾天後,還得該幹活的幹活,該幹嘛的幹嘛。
至於方生,此時只是敲打敲打這兄弟三人而已,他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聽說從王守成那聽來的事,竟然連他想要的硫磺,這兄弟三人都打算悶聲把送來的人趕走。
這可是犯了大忌的,說的難聽點,這就是犯上,和作亂那可是一個罪名!
如果不是趙孟人機靈,恐怕這事還真成了,至於遠在大明的方生,那可就真正的天高皇帝遠了,想管也管不到。
甚至方生琢磨着,是不是該建立個錦衣衛一樣的東西?那雖然不是個好東西,可那隻要抓的緊些,作用上還是很明顯的,至少利大於弊。
至於爲什麼整個大明的錦衣衛名頭那麼差,這可就是抓的人不好了,上樑不正下樑歪嘛,就是這個理。
不過也不是方生就沒了好處,至少他知道倭島是有硫磺了,只是改了個名字,叫做石硫黃了而已。
這可就是解了燃眉之急了,至於這孫和鬥,有了這番好事,方生自然就不會計較這點小問題了。
“方主將。”孫和鬥這次叫的不是方大人了,他也知道分寸,至少這個時候不能把方生得罪的太狠了,畢竟孫元化還握在方生的手裡了。
至於方主將,這是方生規劃的兵衙的稱呼,孫和鬥只能此時拿來用了。
“嗯?”方生微微擡起頭,哼了一聲,然後企圖再次顧左右而言其他,不過這次孫和鬥可沒敢讓他岔過去,若不然又是洋洋灑灑的一大堆。
孫和鬥趕緊道:“不知我父現今如何?”
這話不僅僅是孫和鬥想知道,孫和鼎、孫和京都想知道,儒家所說的忠孝,忠孝,孫氏兄弟三人不是沒想過逃回大明去,可一開始是逃不掉,現如今是不能逃,不說別的,光是老父孫元化此時被囚禁在濟州島上,孫氏三人就只能任人拿捏,若不然就是逃回大明去了,這三人也羞於見人。
把老父丟到賊尊手上,那可是大不孝!
所以方生才一點都不害怕,甚至還和孫氏三人拉起了家常,反正這事急的又不是他,這濟州島缺少工匠也不是一天兩天,也就不急在這一時。
孫和鬥這麼一問,方生只是笑了笑,沒有再岔開,反而直接的道:“吃多了迷藥,如今卻是有相熟的人陪着。”
這個相熟的人乃是大明的郡主,這句話方生沒說出口,也是此時正不是時機,而在孫和鬥也沒問,而是頗有些忍不住的道:“可否能將我家老父接到慶尚港來,以使得我等兄弟盡了孝道。”
孫和鬥小心翼翼的道,要說一開始他還鎮定自若,可終究被方生的顧左右而言他惹得失去了耐性,只能順着方生的想法來走,失了先手。
“這個、、、”方生微微皺起眉頭,做出一副爲難的模樣。
“若是可以,我等兄弟自然盡心效力。”這話卻是孫和鼎說的,只是擺出一副順從的模樣,看的方生心裡連連冷笑。
這演戲了啊,偏生還演的一點都不像,恐怕救了這孫元化然後伺機逃跑纔是真,盡心效力通通都是假話吧。
方生心裡在冷笑連連,可這表面上什麼意思都看不出來,只是過了半晌才爲難的道:“如今孫大人可是有舊識一同在島上的,恐怕是不肯走的。”
方生笑呵呵的道,然後慢騰騰的站起身子,看樣子是想走,不過孫家三兄弟哪肯讓他離開,只得苦着臉挽留,最後是孫和鬥苦笑着道:“方主將,您若是要那些個匠戶就還請賣我等一個人情,讓我等去一趟濟州島可好?見了老父一眼就行。”
孫和鬥這也是沒法子,不過好在方生沉思了一會點點頭,孫家三兄弟紛紛鬆了口氣,那些個匠戶不算什麼,通通都是些賤籍和家生子而已,這若是能換的見了老父一面也算不錯。
孫氏三兄弟鬆了口氣,雙方也算皆大歡喜,不過方生思及這孫家三兄弟去見孫元化,想來魯王府的小郡主朱茉露也逃不過,而且這個小郡主可就呆在濟州島上了。
那可是當初爲了他才偷偷跑到船上的,若不是顧忌孫元化,恐怕方生也不可能讓這麼個燙手山芋放在手上。
那可是大明的郡主,往大了說去,他方生情願被大明視爲賊寇,可那也不想背上個誘拐郡主的名頭。
完全是因爲,這個罪名那可是實打實的冤枉。
方生皺着眉頭,好在有孫和京陪着視察了一邊船塢,最後滿意的點點頭,才暫時把這個麻煩拋之腦後。
孫和鬥、孫和京不愧是孫元化的兒子,就能做到這番模樣,就不知道這個大明的科學家孫元化究竟又能到什麼程度了。
方生想了想,難免有些好奇,最後決定到了濟州島再好生見識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