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爲插標賣首?
插標,舊時在物品或人身上插草爲記的售賣標識。
插標賣首,本指於頭顱旁插草標以示售賣性命。
後多以比喻自輕自賤、將性命視爲可交易之物的卑微姿態。
亦含有,人如貨物般任人擺佈、命運堪憂的諷喻意味。
……
夜風捲起文丑鬢邊野草,劉方話音亦隨之飄落:
“陛下繼位前,文公因質疑桓帝之死,得罪竇氏,致滿門蒙冤遭屠,獨留一子流落草莽,是也不是?”
文丑的野鬃髮辮猛地晃動,撲通跪地,額頭死死抵着青磚:
“是!謝明公收養之恩,醜無以爲報。”
“可願入某門下?”
文丑驟然擡頭,眼色中盡是驚異:
“醜一條賤命,賣都賣不得幾文錢,不敢……”
“某隻問汝,願否?”
話落,劉方袍袖拂過文丑頭頂,橋蘭提燈緊隨。
文丑望着那背影,喉頭一哽,叩首如搗蒜,額頭撞得石階咚咚作響。
“醜,叩謝先生!”
當劉方的腳步停在高覽面前。
只見,高覽雙刀一甩,單膝跪地:
“陳留高氏,旁支遺腹子,高覽拜見明公。”
劉方垂眸凝視着,輕聲語之:
“汝父亡於流寇,母攜孤投親,卻被指爲喪門災星,自幼受盡冷眼,卻練了個鐵石心腸。”
見高覽睫毛微顫,他蹲下身,看着那雙眸子裡的狠厲:
“汝與他們不同,是自己在子烈門前叩首七日,才得以進入虎賁營中。”
“每每見汝,某便想起子烈幼時的模樣,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方纔比鬥,汝時時護在子烈身前,某瞧得清楚。”
“既然汝想爭一口氣,某給汝這個機會……”
高覽猛地擡頭,冷目裡閃過驚濤。
“某收汝爲記名弟子,實則拜入子烈門下,以子之禮待之,如何?”
話音未落,高覽已伏首叩地,刀身撞得青磚悶響:
“覽,求之不得。”
蹇碩聞言,急忙踉蹌上前,跪在一旁:
“大人……”
“子烈爲某做的太多了……”
劉方輕拍蹇碩肩膀:
“如今汝上爲孤臣,下無親族,老來若有子侍於膝下,某也安心些。”
蹇碩血眼通紅,再叩首:
“碩……”
“此子類汝,實爲有緣,無需再言。”
“謝大人!”
當劉方的目光轉過來時,史阿將劍一甩在地,翻身就叩向徐奉。
“徐師!”
一頭亂髮之下,嘶啞之音傳出:
“某本雒陽一乞兒,自幼混跡街頭,無惡不作,與鼠搶食,與犬爭窩……”
“這輩子就做了一件善事,護了那賣餅的老頭,被吏卒打得半死……”
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顆的門牙:
“本尋思就這麼死了也挺好,誰承想還讓徐師碰見了。”
“某生來便沒人要,若徐師不嫌棄,某願侍奉徐師終老。”
劉方看徐奉皺着眉頭的模樣,自然知曉徐奉心思。
這徐奉啊,只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於是,劉方上前半步:
“史阿,這亂世街頭,汝那所謂的無惡不作,不過是被逼無奈,只能以惡名自保。”
“某聽子原講過,說初見這乞兒時,是渾身是血……仍死死的扒住那老者的攤子。”
“汝爲何護那老者?難道不是因爲他常把碎餅麥屑塞給汝?”
“汝每夜都把那些偷盜得來之物,丟在施粥棚外,是以爲無人知曉麼?”“子原雖嘴拙,心裡卻透亮,若汝真是那劣子,又豈會救之?”
一問接着一問,史阿把頭埋進膝蓋,淚珠子成片的砸在青磚上。
“他總誇汝是塊劍胚,某雖不精此道……”
劉方笑着轉向徐奉:
“卻也知,習劍若無赤子心,任俠志,難成大器。”
“然,某觀汝這所謂乞兒,來日必爲劍之大者。”
“某替子原應下了,即日起,汝也作某記名弟子,實則拜入他門下,可好?”
史阿突然擡頭,淚眼模糊裡見劉方笑眼彎彎。
“謝……謝……謝明公!”
“某雖乞兒,亦知師者如父,請明公放心……”
“某若有負明公與徐師,必自刎謝罪。”
劉方笑着揉了揉徐奉的頭:
“愣着作甚,也是當師父的人了,還不趕快扶史阿起來。”
徐奉“哦”了一聲,用力抓住史阿肩膀:
“大人既說了,某便認了汝,但記好今日之言……”
他突然拔劍出鞘:
“汝若負某,恩義自斷,若敢負大人……”
“不必自刎,吾劍,當取汝項上人頭。”
劍光晃過史阿鼻尖,這乞兒見狀反而一笑:
“任徐師取之。”
就在衆人都被徐奉與史阿吸引時。
角落中的劉岱狠狠地推了把劉繇。
劉繇只覺肩頭一沉,踉蹌着往前踏了好幾步。
擡眼時,卻發現已經站在了劉方身前:
“那個……阿父……”
劉岱嘆了口氣,趕忙快步上前,直接跪了下去:
“某兄弟二人,雖爲阿父之子,卻從未在膝前盡孝……”
風捲過劉繇散亂的額發,他望着兄長,後知後覺的叩首於地:
“兄長所言不差,吾等無顏以公子身份自處。”
劉岱欣慰的瞥了一眼劉繇,接過話來:
“今日,阿父已收七子於門下,某兄弟若置身事外,反成特殊……”
“更何況,吾等也想與諸君公平較量。”
劉繇臉漲得通紅:
“正是!繇雖不才,卻也想讓阿父高看一眼……”
“更不願來日讓外人唸叨,說那元義公之子,不過如此。”
話落,劉岱與劉繇對視一眼,齊齊再叩首:
“今日便請公收某二人爲徒,若日後技藝不精,甘願受罰!”
劉方聞言不禁側目,還真小覷了此二子……
是真是假,劉方自有分辨,莫說兩小兒,便是宦海老臣在他面前,又有幾分躲藏的餘地?
平原王啊,汝倒真是捨得……
既如此,孤就真認下此二子爲骨血,又何妨?
劉岱也好,劉繇也罷。
他們並不知道,這一刻的由心之舉,會讓自己的命運徹底被改寫……
只見劉方朗笑一聲,俯身扶起兄弟二人:
“好個公平較量!某允了!”
“只是醜話說在前頭……”
劉方目光掃過兄弟二人:
“既入此門,便無父子之分,他日自當一視同仁。”
“某可以再給汝二人一次重新抉擇的機會……”
劉岱聞言擡頭,未語,再次重重叩首。
劉繇則把劍往地上一戳:
“若有半分畏怯,某譬如此劍,請先生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