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倪悅覺得自己瘋了, 一向貪生怕死的她竟然衝上去打了陳曉一巴掌!好吧,她已經是瘋了,早在看到陳曉一爪子抓破白朮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瘋了。“陳曉, 你給我聽清楚些!我不管你是不是喪失了五感沒了思想, 但你不能這麼下去懂不懂?”
顯然陳曉不懂, 剛纔抓破白朮胸口的那隻爪子刷地一下又向倪悅的面門攻了過去。倪悅一嗆沒能躲過, 眼看着就要毀容的前一刻王寧溪用桃木劍幫忙擋了一下, 但儘管這樣,倪悅的臉還是破了皮。如果是以前估計倪悅就要叫嚷開了,可現在一是顧不上, 二是不能顧上。
陳曉是誰阿,陳曉現在就是一戰鬥機器。王寧溪剛纔的那個格擋可是劍和血肉之間的較量阿, 倪悅看王寧溪那架勢就覺得碰上了肯定疼, 可對方壓根沒啥感覺。舒活了下指關節繼續抓人, 速度力度一個都沒拉下。
倪悅是個黑無常,見過很多別人沒見過的, 但她到底還是個十五歲小姑娘。是個去次鬼屋都能被驚到的丫頭,只是害怕的不是那些血肉模糊的鬼怪們。她怕的純粹是氣氛,那種恐怖的氣氛。
倪悅能面不改色地在殷劍的辦公室看現場版的咒怨,但是沒法在沉靜的環境裡和一個外表不算驚悚但屬性非人的物種相處。而現在,雖然身邊有王寧溪白朮和殷劍等的陪伴, 但要知道他們的面對的是什麼, 一個千年老鬼, 即使是幾個人加起來都打不倒的千年老鬼阿……心理壓力是何等的大啊。
倪悅顫巍巍地托住了已經變回縮小版原型的白朮, 據說是龍但看上去像金黃色泥鰍的玩意兒躺在倪悅的手心裡, “逃吧倪悅。”
這是什麼話?黑白無常見了鬼逃跑?太沒道義了……倪悅嘖嘖嘴,偷空瞄了眼那邊打得正歡的王寧溪和陳曉, 也許是因爲王寧溪沒留情,或者是因爲陳曉剛纔已經被打得生理機能停滯,總之現在的局勢是他們這一方有力,但這評價也僅次於那邊的戰場而已。
另一邊的戰況更加激烈,二妖一鬼纏鬥的速度幾乎是倪悅肉眼不能所見的了。不得已倪悅用令牌開了眼,逐漸那三道影子從一開始的閃影變得逐漸清晰,只是仍有些模糊。
如果說王寧溪和陳曉是純粹的冷兵器式肉搏,那這邊就是法術寶器四處飛了,這纔是真正的技術性戰鬥。
修明甩袖,火球飛出。
羅倉甩袖,冰刀刺出。
夫差……還是甩袖,黑氣從那寬大的袖子口裡呼呼地鑽出,目標直指二妖。
到底是爲什麼喜歡甩袖阿……雖然倪悅不得不承認這個動作用在長袖飄飄的三人身上真的是十分美感,但會不會太單調了一點?好在他們還時不時地配合着做出點肉搏的動作,比如修明下劈腿橫掃,羅倉出拳直指夫差眉心,然後夫差一個彎身側過再雙手甩袖攻擊之類的。總之是以一敵二仍沒有居於弱勢。
倪悅覺得她快看不下去了,把白朮收進了令牌後稍作思考後就奔向了陳曉那邊的戰局。恰好此時王寧溪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桃木劍齊肩平舉,左手再自腰間掏出了一塊符咒向前一扔。只見輕飄飄的黃紙竟然像鐵片一樣飛速地在陳曉的身周畫了個圈後自動貼到了劍尖上,頓時火光沖天,陳曉的哀叫也響徹了整個結界。
“王寧溪?”倪悅有些擔心地扯扯王寧溪的袖子,雖然陳曉讓她很失望,但她還是把她當朋友的。雖然人家都說網絡上的感情都是屁話,但她記得那天在電腦前陳曉做出的自我抵抗,記得陳曉在發現自己被她殺死時的那悔不當初的模樣。
她知道陳曉也是把她當朋友的。
王寧溪給了倪悅一個安撫的眼神, “只是喚醒她魂魄的符咒。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初時不用是因爲我本是沒半點把握的。只是剛纔的一番打鬥下我見那白無常已經傷了她的元氣纔有了這個念頭,再加上修明他們如今正陳曉的鬼主纏鬥,我想到底能擋住些煞氣……只是成不成功還得看她。”
“不成功會怎樣?”
王寧溪楞了一下,深吸了口氣後有些沉悶地說道,“魂飛魄散。”
……
火勢越來越大,但只是包圍着陳曉的身周燃燒。倪悅能看出那些火併沒有燒到陳曉的身上,但不知道爲什麼她的表情仍是十分痛苦。倪悅雖然不忍看下去把頭側過埋在了王寧溪的肩上,但仍會偶爾偷覷那邊想看個結果。
她自我安慰陳曉有痛苦的表情那是好事,至少她有表情了……
但王寧溪的眉頭卻仍是緊緊地蹙在一起,這給倪悅一種不好的預感,“她並沒有醒悟過來對不對?她現在之所以有這個表情不過是因爲那什麼火的其實是在燒她的靈魂對不對?如果再這麼下去她……會魂飛魄散對不對?”
王寧溪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倪悅的眼睛有些模糊,她強迫自己去看夫差那邊的爭鬥,可就像看電影時發呆一樣,即使看了也沒有留下定點的痕跡。她用手大力地抹了下自己的眼睛,有些澀澀的疼。倪悅不懂自己爲什麼這麼倒黴老是要遇到這種事,更不懂爲什麼自己要承受三次同樣的打擊。
第一次,在網上她通過張弛得知了陳曉的死訊。那個時候有些傷心,但也只是有些……只是想幫她找出兇手,因爲覺得那只是小事一樁。第二次,倪悅從天庭回來看到原本用來困住陳曉魂魄的U盤不見了,當時她就猜到該是被那個陳曉口中的某個人給拿走了的,只是她也知道這次陳曉鐵定是凶多吉少,雖然心中憤懣但卻因爲前車之鑑而沒有像第一次那樣不管不顧地找人拼命。
現在是第三次……儘管陳曉現在和死人也沒什麼區別了,但要是王寧溪的法術沒能成功,那就真真正正的是死了,因爲魂飛魄散了就沒有輪迴沒有以後了。
倪悅站在了陳曉的正對面,能看到她痛苦萬分的表情。她原先木然的眼眸在火光的照射下似恢復了神采,倪悅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她的表情,小心到幾乎連呼吸都是輕緩得沒有起伏。
“泥……玉……艾……”陳曉的嘴脣幅度極小地開合着,倪悅湊近了才能隱約聽見幾個意義不大的字符,可根本不明白它們的含義。王寧溪也是一頭霧水,他擡手示意倪悅不要做聲,並從懷裡掏出一張符咒灑在了陳曉的身側,頃刻間倪悅只覺得陷入了一陣沉寂中,而唯一的聲源便是陳曉。
“倪悅……倪悅……”
倪悅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滿眼都是毫不掩飾的驚喜,“王寧溪,她……是在叫我的名字嗎?”
王寧溪笑着點點頭,“是。”而陳曉身周的烈火也隨之減淡直至消失,陳曉沒變,還是蒼白的臉頰,還是衣衫襤褸的模樣,還是……暗淡的眸光。但倪悅總覺得哪裡不一樣了,她走上前,輕輕地環住陳曉的肩膀。
其實……這纔是她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
她和照片上一樣,長相併不出衆但乾爽舒服。卻也和照片不一樣,因爲照片上的她神采飛揚,現在的她卻更像是一副滿目瘡痍的圖畫。她的額角,脣邊佈滿了淤青,她的臉頰上破了許多的口子,想是剛和白朮糾纏後的成果。
陳曉笑了笑,眼淚卻嘩嘩地流了出來,“倪悅對不起……我……我又害了你。”
倪悅蹭蹭她的脖頸,輕柔地拍着這個靈魂僵硬的脊背,“沒關係。”
真的沒關係。
無論過去發生了什麼那都是已經過去了的,現在要做的是阻止將要發生的,緬懷過去或能憶苦,但若是僅僅思甜卻也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倪悅的目光投向了另一邊的戰場。即使是門外漢也不難看出那邊誰強誰弱……
倪悅的袖口突然抖動了起來,隨後鑽出了一條像龍的泥鰍,“倪悅,聽我說。”
“白朮?”倪悅謹慎地把他捧在掌心,隨後置於自己的耳側方便聽清那淡得要命的聲音,“你想說什麼?是不是怎麼解決那老傢伙?”
“恩……”龍頭緩慢地點了點,隨後倪悅的身邊便出現了一枚閃着銀光刻着龍紋的煙花筒。王寧溪撿起來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是……類似於傳信符的法寶嗎?”
龍頭絲毫沒有轉移的跡象,甚至在迴應的時候也依然是看着倪悅的。王寧溪心知自找沒趣了卻也沒生氣,只是把那東西遞給了倪悅說,“你試試看拉這個引線,我看其表面刻着的符咒……若是沒猜錯應是通往天庭的。”
白朮震了震,難得側頭掃了眼這個他原先一點都看不起的名門正派的弟子,“你這小子倒知道得不少嘛,倪悅,你照做。一旦值日星君發現了這邊的信號,一定會通報給玉帝從而調遣天兵天將下凡捉拿這老鬼的。”
倪悅一聽有救立馬喜笑顏開地按照王寧溪的指示拉出了引線,只見從那煙花筒的中心“咻”地一聲竄出了一道閃亮的銀芒直至天際,倪悅甚至能看到白朮佈下的結界似乎也爲之顫動了一下。
另一邊的二妖一鬼聽到了這邊的動靜也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三人耳力都不是平常人能比的,即使剛纔的爭鬥猛烈卻也聽清了倪悅他們談話的內容。修明和羅倉面露喜色,“夫差老鬼,這次你還能逃到哪去?”
夫差暗暗地攥緊負在背後的雙手,他雖然自視甚高但也明白他的能力充其量也就是個鬼仙。鬼仙雖是仙,但仙籍卻是天界最下等的。這也是他爲何有了成仙的能耐卻選擇在人間開辦公司買通政府官員的緣故了。
因爲在天界他不值一文,但在人間,他卻能坐擁所有的財富。確實,吳國已經滅亡很久了,初時想要復吳的心思也隨着歷史向前的腳步而慢慢地淡去了。他看了太多的國家興建,也看了太多的國家滅亡。也許有一段時間他確實是看開了,但後來他卻又想知道如果是他這樣的一個看透了幾千年世情的人來做帝王的話那又會如何?
所以他在人間開辦了公司,用法力讓那些競爭者們自動棄權,讓那些投資者們開開心心地輸入一筆又一筆的金錢。然後他又去買通官員以途方便,確實這爲公司的發展做出了不可小覷的貢獻。但他還知道一個道理,與其小心翼翼地伺候帝王,不如直接培育一個帝王來得容易可靠。
於是他選定了一個在政府部門工作了十幾年卻因爲得罪過上司因而沒有升遷過的秘書,那個秘書本來就是有才能的,因此他只要稍加打點,市長換人也並不是什麼難事。雖然之後被一個小人物發現了些蛛絲馬跡,但好在那人妄想撈一筆而沒有立刻告發,於是他有充足的時間製造一個小車禍。
他願意做個見不得光的帝王指點江山,卻不願和當初的孫悟空一樣在天庭蝸居當個“馬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