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體塵土的人們呆呆地看着頭頂的木柵,上面覆蓋的闊大樹葉已被熾烈的陽光曬得枯萎。不時有嗆人的塵土飄灑在他們頭頂,帶着鐵鏽與血的味道。這裡仍然是戰場,他們頭頂有花瓣飛過。螭部族人默默地帶來新的樹葉,遮去他們頭頂的火辣和大地的傷疤。而後,他們擡起頭,望着面前綿延到天邊的片片被大地分割的翠綠和遠處頑固地不肯落下的飛沙。飛沙中人影交疊,它們用生命激起這片大地上最明亮也最冷酷的迴響。
“爲什麼他們不放棄?他們每次都會有最充足的理由來到魔界,而現在不聲不響也不肯回去。”花叢中的青瞳望着天空,無數花瓣從他腳下騰起,在戰場上空灑下令人目眩的花香。
“因爲他們看到你的光芒漸漸衰弱,其實他們的理由是爲了後世可以放肆地在陽光下笑,或許有一日他們可以一直笑下去。”灰衣老者將一顆泛着青色的藥丸遞給青瞳,用手在地上一點,巨大的旋風憑空出現,在雷鳴聲中滾向戰場,暫時趕走了一直沒有散去的飛沙。
二人的眸頓時被血色的傷痕充滿,那些深深的印記彷彿再也不會癒合,因爲它們一直刻入了交戰雙方的心裡。只有倒下的人才有神智,遲緩地躲避着不聞不問的同伴,彷彿只憑着本能,而他們的命,早就隨着戰意消失。也沒有人理會那些前來拖走傷者的螭部族人,儘管他們身上也濺了血,可手無寸鐵的他們只是在打掃屍體罷了。那些眼裡閃着熾熱的人繞過他們,視如無物。
“你的責任是妖花之峰。”青瞳劈手攔住灰衣老者,灰衣老者意味深長地看了青瞳一樣,搖搖頭看着青瞳臉上的汗珠笑了。
“怕什麼?你果真沒有聽到。”灰衣老者向散盡的飛沙中一指,只見兩道人影慢慢從被陽光扭曲的天際浮現。一紅一白,所過之處連炎熱也褪去了幾分。不過,白色的人影漸漸落在後面,並且向一旁移去,似乎在躲避什麼。
“這氣息……大牛,快走!”青瞳向一個佈滿傷痕的背影吼道。幾乎與此同時,整個戰團下方的沙開始旋轉起來,大牛慌忙躍起,險些一同被陷入沙中。無數巨大的黑色影子衝出流動的沙,巨大而密集的長腿在空中劃出令人驚懼的波浪。侵入魔界的人們呆呆地看着眼前如同彩色燈籠的眼珠,一時幾近恢復了理智。
“殺~不、不要怕!”一柄刀忽然自一隻燈籠上方劈下,顫動的聲音在血肉的撕裂聲中化爲狂吼,以手臂遮住臉的將軍甩掉腕甲上的綠色鮮血,瞪大雙眼看着他麾下的士兵,將自己眼裡的火燃燒在他們心裡,於是那些稚嫩的臉再度燃起殺意。不過,一聲冷冷的笑卻打斷了他們即將發動的進攻。
“我的愛寵們是這樣容易殺的麼?”楓月輕輕捏了捏飄落在頰邊的紅紗,一滴白色光芒沿着她的指尖滴落,滾過曳地的薄紗滲入沙中,只見方纔被一劈兩半的蜈蚣慢慢完全裂開,從綠色的粘液中鑽出了另外兩隻一模一樣的蟲。它們一同伸展開眼睛後面火色的肉膜,似乎十分憤怒。
“您說是嗎,將軍。”眨眼間,楓月已將想要喚人的將軍挪到蜈蚣面前,放在蜈蚣噴出的詭異的香氣中。
“你……若不是出其不意……”
“哦,只不過我的族人走得慢些,現在纔剛剛得以在這附近歇息。”楓月歪着頭以目光引將軍看向四周慢慢出現的人影,包括一身白衣的——蘊熾,後者正冷靜地指揮所有人將這裡團團圍住,只留下通往人間的方向。
“我們暫且撤回!”將軍收回目光,恨恨地向楓月說道,“但妖花之峰遲早屬於我們。”說罷,他便大步向人間走去。戰場之上,終於迴盪起寂寥的鳴金聲。
“那與我們一般,化身爲魔如何~”楓月揚聲喊道,悄悄鬆開了一直在袖中捏緊的手。無數巨大的蜈蚣漸漸縮小,露出幾十條瘦弱的人影。他們無聲地將口中的黑色蜈蚣吐出,收在隨身帶着的瓦罐中,而終於可以安靜下來的沙土間是幾百老者稚子,方纔圍困大軍的他們臉上帶着沒有褪去的笑容。
“他們都交給你了。我們居住的地方被魔界的火焰侵蝕,已經無法再留在那裡了。哎~可憐我的野果~”楓月苦着臉一聲長嘆,看着滿面僵硬的大牛和青瞳,而灰衣老者早回到山腹中,似乎忙得緊。
“那你留下麼?”愣了半晌,青瞳幽幽問道,抹去額頭已經冷透的汗水,連大牛包紮了一半的傷也忘記了。
“自然~”楓月向妖花之峰的方向張望片刻,喜笑顏開,“我要等一個人,此戰絕不能如冀之門所願染盡血色。這是與上蒼的賭局,連守蟬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