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我早說過,還是一同醫治的好!”玉凝嘴角浮出勝利的笑容,跳到葉凡初身後扶住他雙肩。柔和如水的白色光芒從玉凝指間滲出,葉凡初的呼吸漸漸平靜下來。
“不過,距離這樣遠居然還能影響他心神,這股力量真的很強。”見葉凡初漸漸恢復,玉凝悄悄鬆口氣,凝神看向已被騰起的霧氣遮擋的黑色山峰。
“……方纔的到底是什麼?”冷汗由葉凡初額上滑下,他側頭向玉凝看去,卻正對上她不斷閃爍的雙眸和詭異的笑容。心中微微一動,葉凡初再度看向那座山峰,辨明方向後,寒意從他背後驟然躥起。
“終於發現了?”玉凝頑皮地對葉凡初吐吐舌頭,輕拍着他僵硬的雙肩,“那就是你心心念唸的望閬門!不借魔族之手?可笑,那裡的人除了掌劍和妙法兩位長老外可都是魔族!”
“胡說,那裡明明是清修之地!而且既然俱爲魔族,掌門怎麼會捉你?!”葉凡初渾身一震,臉上泛起潮紅。仙風道骨的掌門,冷麪似鐵的執法長老,滿心關切的蘊熾還有蘊熾常常向自己炫耀的門中美人蘊晴,他們都是魔族?蘊熾柔和的紅瞳閃過葉凡初眼前,葉凡初緩緩搖頭。然而就在此時,另一道身影驟然掠過心尖,熟悉得猶如前世相識。細微的痛一閃而逝,葉凡初一愣,心中頓時恍惚。
“葉凡初!”玉凝不滿的聲音將葉凡初喚醒,葉凡初呆呆地擡起頭,只見玉凝臉上已佈滿怒容,“難道你直到現在還以爲我是魔族?!你仔細看看我身上哪裡有半點魔氣?我是閬風巔的弟子,而望閬門是閬風巔保護下的魔族!”
“保護……魔族?!你以爲我是三歲小兒,會信這樣的話?”葉凡初虛弱一笑,站起身向探仙山方向走去,然而只走了幾步便又猶豫着站住。他擡起頭,默默看着如今在濃霧籠罩下顯出淡淡青色的探仙山,久久不發一言。雖然現在看似已恢復如初,但方纔魔眼一般的山峰,咬向他的血盆大口卻留在心底揮之不去。到底該相信誰?!
“正因爲你不是三歲小兒,所以更該相信沒有人會用這樣的謊話騙你。探仙山,原本真的很美麗。只是後來這裡發生了一場大戰,閬風巔雖勝卻只能將魔頭封印在這裡。然而魔氣依舊瀰漫此山,山中的一切漸漸變了模樣,連看守的人也會被魔氣沾染。無奈之下,閬風巔與倖存的魔族弱者約定,閬風巔免他們一死並隱藏他們的存在,而他們世代守護着沉睡的魔頭。”玉凝來到葉凡初身後淡淡說道,輕柔的聲音猶如溫暖的春風,“自然,閬風巔也不會只留他們獨自在那裡。掌劍和妙法,這二個長老之位歷來由閬風巔中本領出衆的弟子擔任。如今望閬門的掌劍長老本是閬風巔中最爲出衆的弟子,劍出落雲,名震魔膽卻因同師妹擅闖禁地獲罪,雖免於一死但被遣入望閬門算是被逐出門牆。可憐一代奇才棄仙入魔,自此隱沒於衆人面前。”
“你以爲望閬門因何從來無人發現?只因那小小禁制?呵呵,誰能將修仙門派與血染魔窟聯繫在一起?就算有所懷疑,見此山惡相誰人敢闖?!即便有些如同掌劍長老一般的人,也多半陷在此事中再也無法脫身。”玉凝輕輕一嘆,帶着淡淡花香的暖流拂過葉凡初耳畔。葉凡初雙眸一抖,泛白的嘴脣輕顫,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
“……你究竟是什麼人?爲何知道這許多秘辛往事?”半晌,葉凡初才低聲問出一句。他雙眼直視前方,目光卻異常空洞,似乎面前萬般美景此刻在他眼中都化爲一片虛無。
“那位掌劍長老是閬風巔一派難言的痛楚,小女又精靈得師父喜愛。所以自入門便時常被叮嚀,這些早就爛熟於心。怎麼?你還不信?”玉凝一跳,轉到葉凡初面前,烏黑濃密的青絲在身後劃過細膩的曲線,“既然如此,我們便在附近城鎮多住幾日。待追兵來了,我會讓你看到真相!但是你要答應我,在此之後要隨我回閬風巔。這件事一定有古怪,我不能坐視不理。”
“追兵……真相?”聞言,葉凡初一驚,心中掠過一絲冰冷的痛。望閬門祥和寧靜的點滴浮現在眼前,卻在漸漸碎裂。紅色的血從裂縫中淌出,灼熱刻骨。
“自然會有追兵!望閬門是什麼地方?除了掌劍和妙法長老,那裡不允許有任何人!可他們居然將你藏在門中,一定暗地裡謀劃着什麼。現在你不見了,他們豈能不追?”玉凝在葉凡初面前來回走着,黑髮一甩一甩如同蹦跳的魚。忽然她停在葉凡初面前,手握一縷黑髮,用髮梢指着他,“至於真相嘛,你還要感謝我呢!若不是我方纔爲你療傷,你現在可不止像只呆頭鵝一樣目光呆滯,說不定還會發瘋!”
“發瘋?”葉凡初垂眸沉思,他似乎想要努力集中心神,然而許久過去依舊目光散亂心中一片空白。無奈之下,葉凡初只得將目光再次投向正歪着頭細瞧他表情的玉凝處。
“望閬門中新生的魔族,雖然被當做人撫養長大,但他們畢竟是魔。只要走出那個小小禁制,他們就會發現真相……”玉凝淺淺一笑,轉頭看向探仙山,目光漸漸變得沉重,“你既曾在望閬門中,便知道望閬門中弟子總有一日都會出外雲遊吧……但你見過幾人回返?我要你見的便是他們身上顯現出的真相。”
“如何?你敢嗎?或者你現在回去,當做什麼也沒有看到。”玉凝轉回頭,平淡又不失挑釁地看着葉凡初。葉凡初沉默許久,蒼白的脣間有血色滲出,而後他忽然一笑,略微虛弱地向玉凝伸出手。
“我忘不了望閬門的點滴溫暖,亦忘不了眼中所見不安。這或許是比明白真相更痛苦的折磨。”葉凡初微笑,目光中卻有落寞的傷,被撕碎的溫暖片片融化在眼底,化爲波瀾不驚的湖。
“這卻是我無法醫治的。”玉凝白玉般的手虛撫過葉凡初雙眼,心疼在臉上一閃而逝,隨即她低下頭,臉上浮起一道紅暈。躊躇片刻後,她深吸口氣定定心,而後靠近葉凡初,撕下了他的一片衣角,又刺破了他的手指將血抹在上面。
“那些……望閬門弟子,他們得知真相後會如何?”面對突然不聲不響的玉凝,目光閃爍的葉凡初不知所措地抹去了口邊的血跡,猶豫着問道。
“魔族,自出生以來只有兩個選擇。承受命運或者滅亡!”玉凝身體猛然一僵,她緩緩答道,眸色幽深地扯住葉凡初,“走吧。如此佈置,他們一定會跟來!”
煙霧環繞,肅穆莊嚴。閬風巔上的閬風派雖不及許多修仙門派聲名赫赫,但絲絲縷縷的浩然之氣不斷從重重寶殿間,陣法泛光處,神獸嘯天時淡然升起,不怒而威,匯聚成閬風巔之上決不被玷污的一方碧空。不思獨佔鰲頭,卻是山巔不滅的仙家氣象。
踏着腳下的琉璃彩光,望閬門掌劍長老不聲不響地望着下方熟悉但遙遠的閬風派。這裡是許多閬風派弟子不曾知曉的秘境,懸於閬風派之上,隱於碧空之間。五色光芒流轉四周,相互吞噬融合,變化萬端,如夢似幻。
然而雖然此處秘境奇巧至極,美輪美奐,但於一向磊落的閬風派卻是無甚用處。幾百年間也只用過三次,其中一次便是因爲他的離去。他,大概是辜負了師父的一番苦心吧,但師父畢竟心中念他,於是此地當年便因他開啓。可是終究……
掌劍長老眼中滑過一絲愧疚,然而隨即他笑了笑,神色間滿是釋然。當年無悔,如今亦然,只是連累了師妹卻是一生虧欠。而且,這次恐怕要令望閬門蒙羞了。想到此處,掌劍長老不由一聲長嘆。
“衝刃——或許我不該這樣稱呼你,但此地爲秘境應是無妨——想不到當年狂傲至斯的你也會長嘆,看來你真的長大了,可是如今卻天各一方。當年,我本想你可以承我衣鉢。”閬風派玄璧真人的身影出現在掌劍長老身後,臉上帶着淡然而欣慰的笑,眼中卻藏着一絲心痛。
“師……父。”掌劍長老垂眸低聲叫道,試探般擡眼看向玄璧真人,見到真人眼中的柔和才稍稍放下心,“師父,衝刃從未後悔。可是這次衝刃犯下大錯,我們……失去了那孩子的蹤跡。衝刃、衝刃本就惶恐,不知該如何稟告。如今見到師父,更是無言以對……請師父責罰!”掌劍長老伏於玄璧真人面前,宛若當年臨行前一般。
“衝刃,若那時你如此乖覺便不必受那般苦楚。可是,這並非你的本性!”玄璧真人笑笑,扶起掌劍長老嗔怪地說道,“你現在已入望閬門,明知踏入閬風巔便會被帶入秘境,明知一見是你我必定出現,又何必故作姿態。那人果真了得,不僅拐了我最寵愛的徒兒入他門下,還讓你想盡辦法爲他減輕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