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初,帶走你的……歹人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你是不是……”儘管竭力掙扎,蘊熾的心還是慢慢沉入谷底。蘊熾無力地爲葉凡初尋找藉口,然而他的語氣卻在不覺間透出絲絲冰冷,在他毫無所覺之時,他的手已經輕輕握住了劍柄。
另一隻溫暖柔軟的手忽然按住了蘊熾顫抖的手指。蘊熾一驚,急忙鬆開了握劍的手,卻正迎上蘊晴明亮鎮定的雙眼。可是,這雙美麗的眼睛中閃出的是令蘊熾也膽戰心驚的殺意。一道劍光刺痛了蘊熾的雙眼,蘊晴持劍在手,嘴角溢出一抹冷笑,脣上已是鮮血染透。
“蘊熾,他的話與夢中一般無二,你還對他心存不忍?!看來掌門是有意遣我二人前來尋他。既然他如此冥頑不靈,我二人便當除了他了此孽緣!”蘊晴說完,不待蘊熾回答便出劍向葉凡初刺去,劍蘊殺氣,直指要害。蘊晴的臉龐在怒氣中更顯猙獰,哪裡還有半分往日的冷傲絕美?
面對判若兩人的蘊晴和逼近的冰冷劍鋒,葉凡初不驚反笑,笑容中透着幾分釋然和嘆息。他嘲諷地看了看柳眉倒豎的蘊晴和明明抽出寶劍卻踟躕不前的蘊熾,身體一動不動,右手卻悄悄探向身後。怒上心頭的蘊晴並沒有發現葉凡初的異樣,反而因爲即將結束多日不安而露出古怪的笑意,但蘊熾卻將一切看在眼中,他滿面驚慌地飛身而起擋在蘊晴身前,同時手腕一轉,竟對葉凡初下了殺手。
“本該如此,從此再無瓜葛!”見蘊熾如此,葉凡初臉上的笑容更盛,而蘊熾突然莫名地感到心中一片空蕩。未待蘊熾細想,他便被濃重刺鼻菸霧緊緊裹住,耳邊頓時灌滿了奇怪的嗡鳴聲。蘊熾心知不妙,急忙護着蘊晴後退,忙亂中只看見一片衣角滑過眼前。那並非葉凡初,究竟是誰?!帶走葉凡初的人嗎?可是掌門明明說那人是魔族,方纔從自己眼前救走葉凡初的人身上卻並無魔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而且,蘊熾隱約覺得那片衣角上的雲紋似乎在哪裡見到過,到底在哪裡呢?
“退!”正在蘊熾疑惑時,略顯稚嫩但不乏凜然之氣的聲音驟然響在蘊熾和蘊晴二人頭頂。濃重的煙霧隨着清脆的聲音退去,當街道重新出現在二人眼中時,二人只見長髮靦腆的少年從空中飄然落下,泛着水光的雙眸中浮起溫和的關切。少年的臉上帶着謙遜的笑意,只是身後巨大的包裹顯得有些怪異,正是追趕玉音的玉簡。
“敢問……二位從何而來,爲何陷入迷霧之中?”看清了蘊熾和蘊晴二人的相貌,玉簡也不由吃了一驚,然而心中思量了一番後玉簡仍是微微施禮,語氣柔和地問道,連謙遜的笑容也一如方纔。可即便這般禮遇,玉簡的問話卻沒有半分迴應。縱然謙謙君子,但玉簡滿腹疑惑地等了片刻後仍忍不住偷眼看去,一看之下更是大惑不解,只見蘊晴正滿面焦急地低聲呼喚蘊熾,而蘊熾卻緊緊盯着自己的衣角,面色泛白,牙關緊咬,似乎那裡有什麼古怪的東西。玉簡循着蘊熾的目光看向自己,只見纖塵不染,並無一絲異樣。對面的紅髮人究竟怎麼了?莫非是舊病復發?
“我記起來了,那個雲紋,我自師父口中聽過。是閬風巔的弟子……方纔帶走葉凡初的人是閬風巔的弟子!”正當玉簡的目光在自己衣衫上巡視時,蘊熾的聲音卻斷斷續續地響起。雲紋?閬風巔弟子?帶走了一個人?這……莫非……玉簡臉上的笑容一僵,心中猛然浮現玉音桀驁冰冷的臉,難怪自己一路尋來不見蹤影!玉簡輕嘆一聲,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臉,重新綻出笑容,剛要開口卻發現雪亮冰冷的劍尖已經指向自己喉間,劍上傳來的殺意令玉簡不由自主地全身泛起寒意。
“看兩位眉宇間的神色氣質,想必也是修仙之人。請稍安勿躁,且聽玉簡一言。玉音師姐雖然脾氣古怪,行事怪異,但心地純正,絕無惡意,玉簡想她此舉必有深意。玉簡不才,願留下與兩位同行直到此事查清爲止,還望兩位不要嫌棄玉簡本領低微。”雖然素日略顯羞澀沉默,但畢竟師出名門,面對蘊晴山一般壓下的氣勢,玉簡雖面色泛白卻毫無懼色。他深吸口氣緩去胸中沉悶,語氣平靜淡然,脣邊一抹謙遜的笑容若有若無。
他的語聲雖輕,但其中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力量,蘊熾心中的震驚在他的話語聲中慢慢平復,往日的沉穩漸漸回到蘊熾心中。此時,蘊熾終於想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在心中只略思量片刻便急急向蘊晴喊道:“蘊晴,按他所說,暫且將他留下吧。畢竟,他是……閬風巔的弟子。”
閬風巔,在蘊熾記憶中師父極少提到。然而,每次提到它時師父的神色都極爲怪異,他總是仰望天空,帶着懷念而畏懼的神色,時而目光虔誠但嘴邊卻帶着嘲弄,時而大笑但眼角卻落下淚水。對於這樣一個能令師父幾近癲狂的地方,想來不該輕舉妄動。
“這位道友所言極是,尋人最忌延誤時機,我們還是速速開始尋找!何況玉音師姐雖性格乖張,但應不至如此出格,這其中或者有什麼誤會。”聽了蘊熾的話,玉簡抿嘴一笑。他微微後退一步,想要繞開蘊晴的劍。然而就在此時蘊晴的劍卻直逼上來,再次迫得玉簡止住腳步。
“蘊熾,帶走葉凡初的人是閬風巔的弟子,此事是你親眼所見。這樣的仙家名門,若想藏起一個人來我們這些無名之輩又如何找得到?倘我放下劍,這位名門弟子立刻消失無蹤,只怕日後他們連此事也不會承認了,我們想找到葉凡初便更是大海撈針,無處尋覓。”蘊晴邊說邊用一雙美目瞟了蘊熾一眼,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似是已經看穿蘊熾心中所想。蘊熾一愣,輕咳一聲面色微紅。蘊晴微嘆,她如何不知蘊熾是擔心自己才顯得如此畏縮?但她無論如何都要找到葉凡初,而且,望閬門何曾比閬風巔遜色,只是掌門不欲張揚罷了,而今面前這閬風巔弟子看似謙恭溫厚,實則傲氣凌人。如此輕放,將望閬門置於何地?
“那麼,依二位之見應當如何?”蘊晴冷硬如針的話剛剛出口,玉簡的神色便是一僵。他垂眸凝思,片刻後才緩了口氣低聲問道,語聲微涼。
“你問我們……”蘊晴柔媚的笑容卻抹不去眼中的冷光,“蘊熾,便將他全身大穴封住如何?既然他心中坦蕩,便應無所畏懼。何況就算我們誤會好人,想必名門弟子大人大量,亦不會責怪我們這兩個無名小卒。蘊熾,你以爲如何?雖然冒險,但我們卻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蘊晴,這……”蘊熾與玉簡聞言同時一愣。蘊熾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和苦澀,而玉簡眸中卻霧靄沉沉,他默不作聲地看着蘊熾,看去仍然玉般溫厚。但瞥着蘊晴手中不住閃出寒光的劍,玉簡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面如霜雪的蘊晴微微轉動着手中的劍,彷彿劍尖所指之人早已被刺穿。眼前這個名爲玉簡的閬風巔弟子當然已是囊中之物,蘊晴甚至沒有回頭看看蘊熾的神情。雖然迷茫,雖然違背心意,但他是蘊熾。蘊晴知道,蘊熾終究會幫助自己。她輕咬櫻脣,一絲愧疚由心底升起,但很快又被狂暴的怒火和恨意淹沒。只能待一切結束後再補償蘊熾了,蘊晴心中暗道,臉上滿是執拗的神色。身後忽然傳來衣衫摩擦的聲音,蘊晴側耳細聽,露出美麗的笑容。
“看來二位心意已定。”發現蘊熾面無表情地向自己逼近,玉簡慢慢說道。蘊熾的眼中閃着烏色的光芒,玉簡看着他,心中不由一凜。即便不甚圓滑,玉簡也早已看出蘊熾對蘊晴的心意。而與蘊晴不同,蘊熾看似冷靜許多,若是形勢對二人不利。蘊晴也許從未想過該如何對待自己,但蘊熾不會不想,到那時落入二人手中的自己……一瞬間玉簡心中無數念頭閃過,他低垂雙眼,看似束手就擒,但右手手指卻悄悄捏起。
然而劍訣將發之際,蘊晴的劍更勝一籌。玉簡只覺面前劍光一閃,暗暗動作的右手便一陣麻木,漸漸蔓延至右臂,連胸中也如同被大石壓住。玉簡按住右臂踉蹌着後退,一道白光卻緊隨而至,不肯放過他,白光凌厲無匹,暗含殺氣怒意。難道蘊晴二人竟要下殺手?!他們不是想要捉住自己尋人嗎?玉簡迷惑地看向白光,忽然發覺這道白光有些熟悉。是玉音師姐?!難道她……打偏了?轉瞬間白光已迫至眼前,玉簡額頭冷汗涔涔,枉他一生不曾作惡,卻要死於同門之手?他苦苦一笑,無奈地合上雙眼,只覺得身體一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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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無限好只是睡眠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