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老師!您快給我講講宣大邊牆的剿虜之戰!”孫世綰挽住秦良玉的手臂貼貼道。
秦良玉臉上忍不住露出笑意,雖然一開始她是被皇帝和綰綰這小狐狸合夥做局架了起來,不得不當這個所謂的老師,但是跟綰綰相處久了之後,秦良玉也喜歡上了這個女孩。
她只有一個兒子,現在倒像是多了一個女兒,挺可樂的。每次見到綰綰,秦良玉的心情都會好上不少。
不過秦良玉還是嘆了一口氣,說道:“此戰,雖說陛下點了我做統帥,實則我在其中發揮的作用並不大。對於這一仗,我也有許多不解之處。戰事,我會細細說與你聽,只是眼下我卻有幾句話要問你。”
“老師有什麼問題但問無妨,徒兒我一定知無不言!”孫世綰微微皺了皺鼻子,說道。
“陛下近來可是又添了不少妃嬪?”秦良玉低聲問道,表情有些嚴肅。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秦良玉的眼神,孫世綰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但是一時之間又沒辦法用言語來形容。她忍住心中這股怪異感,說道:“正是,陛下近日又納了九位妃嬪。”
秦良玉也憋悶得不行,她好想問孫世綰“你都不傷心難過嗎”,可是卻又知道這樣問不妥,一時之間竟然語塞,只能不鹹不淡地說一句:“皇帝雖正值盛年,血氣方剛,然於男女之事亦需有所節制,當以龍體爲重纔是。”
倒是孫世綰有些奇怪地看了秦良玉一眼,說道:“其實陛下是爲了聯姻大臣,並非是完全爲了女色。”
“我見到你父親了,你父親確實是奇才。”秦良玉突然說道。
孫世綰點了點頭,她可以自由翻閱奏摺,這些消息她自然也是瞭解的。她還知道自己父親現在還滯留在京,按照皇帝的脾氣,臨走之前肯定要請他進宮大吃一頓的,到時候他們父女又可以見面了。但是師傅說話有點語無倫次,顧左右而言他了。
“師傅,您有什麼話就請直說吧。”孫世綰輕聲道。
老太太臉皺成一團,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陛下如今後宮添了這許多人,可會因此冷落了你?你莫怪我多嘴,我只是…只是放心不下你,怕你受了委屈。”
孫世綰聞言愣了一下,心中一陣暖流流淌而過。她更抱緊了秦良玉,說道:“陛下對我很好,並沒有冷落我,甚至有些太好了,讓皇后娘娘有些不高興。不過周姐姐性子好,也沒有爲難我。至於陛下的身體,以臣妾看來還是非常‘勇猛’的,師傅您過慮了。”
說完,孫世綰面色通紅。秦良玉是過來人,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眼睛頓時眯了起來。她抓起孫世綰的手背拍了拍,叮囑道:“有孕之時確實容易心癢難耐,但你須得節制些,更要當心別壓着肚子,聽聞皇家規矩與民間不同……”
“別說了,老師您別說了!”孫世綰受不了老太太的豪放,聲若蚊蠅的說道,“陛下沒有這些規矩,妾也是可以在上面的。”
小姑娘臉皮薄,秦良玉表示理解,她輕聲道:“你心中有數就好。”便不再爲難孫世綰。
“綰綰,綰綰?!你在樓上嗎?我聽說秦將軍來了?!”正在此時,朱由檢的聲音從閣樓下傳來,打破了兩人之間尷尬的氣氛。
秦良玉先從閣樓走了下來,她犯了難,不知道在樓道上如何對陛下行禮,如果居高臨下是否不妥?孫世綰跟在她的身後下了樓。
東暖閣有一百多平,用木製隔斷分爲多個區域:有炕牀、有正常的木牀、有書架書桌、有侍從宮女的耳房等。
上面的閣樓比下面小,大概只有百分之七十的面積,有窗戶、沒有走廊,採光還算不錯。朱由檢比較喜歡在樓上睡覺,天冷的時候就在樓下燒炕,冬天難捱,不燒地龍睡不着覺。
“秦將軍你來得正好,來給朕講一講宣大邊牆的剿虜之戰吧!”朱由檢迫不及待地說道。
秦良玉聞言瞠目結舌,她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自己的徒弟,生氣了,心想:“好哇!你們兩個又合夥是吧?我知道我是外人,可以了吧!”
朱由檢不知秦良玉心中所想,自顧自說道:“雖然奏摺和戰報朕看過了,但終究不及你這個統帥本人講得明瞭。朕打算開武舉殿試,讓朱尚書擬定考科,他卻爲此犯了難。按照以往,武舉考校騎射、步射、技勇三項,兼謀略、兵法。然朱尚書說,如今戰場變化,個人勇武能夠起到的作用越來越小了。萬曆年間曾有朝臣奏請,於馬步箭及槍刀劍戟、拳搏擊刺諸藝外,加試營陣、地雷、火藥、戰車等項,然未得准許。
朕欲革新,又覺得單純添科則條目繁雜,人無全才,博而難精;若刪減舊科,朕又不知如何取捨。想來武舉考試就是爲了沙場儲才,你們這些實戰將領的意見最重要,所以還請秦將軍爲朕講解戰事,參詳一二。
秦良玉沉默思索了好一陣子,纔開口說道:“朱閣老於兵事一道深諳其理,較之比臣,更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尚且拿不定主意的難題,臣一時之間也難想出周全之策。然既蒙陛下差遣,臣自當盡心竭力,還望陛下允臣先梳理此戰之得失!
臣觀北虜之敗,林丹汗擁衆數萬,馬肥弓勁,最終爲我軍所破,並非其兵不悍,實因其軍制已朽。其弊有三:
其一,火器不成軍,弓馬難持。北虜雖持少量火器,然無陣列、無協同,零星射擊反倒不如弓箭便捷,終成擺設。反觀我軍車營火器齊發,聲如雷霆貫耳,此非個人勇武可抗,實乃‘萬銃齊鳴則勢不可擋’之理。
其二,北虜軍制仍循舊習,戰陣全無章法。彼雖捨棄‘拖家帶口’之陋習,然臨陣仍憑蠻勇衝陣,遇我車營壁壘,猶如潮水撞礁,徒然填屍死傷。其部衆被分割,聯絡不暢,正見調度無序,全賴首領威嚇驅馳,並非真正之師。
其三,心志無有堅守,敗則一潰千里。見我精騎衝殺,便以爲萬軍皆銳;遇車營阻擋,即刻畏縮不前。乃至潰敗之時,自相踐踏、屈膝請降。此非兵無血勇,實乃不知爲何而戰,徒爲利聚,利散則崩。
再審我軍之失,雖勝猶警,我軍此戰勝在‘援速、陣固、火力集’,然深究內裡,弊病亦顯,若不革除,恐復蹈前車之鑑:
一曰邊軍與衛所,精銳失衡,屯田兵疲弱之患。延綏精騎,驕兵之態漸生。連戰連捷固是大功,然‘敢於與倍虜對衝’背後,亦伏輕敵之險。
今仗恃騎勇而輕視陣型,異日若遇強敵火器環伺,恐成孤軍冒進之禍。需嚴整軍紀,重申‘勝不驕、敗不餒’之訓,更需以車營協同,磨其銳、練其穩。
衛所兵丁,承平積弊難消。雖爲各衛精銳,然‘屯田爲本,訓練爲末’之習未改,較於邊軍,器械粗劣、步法散亂。
此戰若全賴衛所兵,恐難抵擋北虜箭雨。當效仿戚繼光‘簡卒練技’之法,汰老弱、專訓練,更需以火器速成之術,補其肉搏之不足。
二曰車營火器,規模未竟,調度尚有掣肘。車陣形制,防禦有缺,難敵立體攻擊。正廂車、偏廂車雖能抵擋平面之敵,然面對城牆居高臨下之箭石,只得‘舉盾支拙’。
此非車營之過,乃形制未備,當仿西洋棱堡之理,於車陣之上增設‘仰射孔’,或配輕便擡炮以擊高處。
火器規模,受困財力,未及俞大猷‘十干陣’之謀。俞公曾設想十萬大軍協同,車營、步營相濟,然今我軍車營不過六七千人,火炮數量亦有限。
非不欲擴,實因國庫窘迫。當思富國強兵之策,或於邊鎮開屯田、興工坊,自造火器、自足糧餉,方解‘窮而陣小’之困。
三曰諸軍協同,功賞有私,全局調度需歸一。友軍支援,雖至而時機參差。孫傳庭孤軍擋敵半時辰,大同、薊鎮、京營騎兵方至,若再遲半步,車營或遭覆滅之險。
此非諸將懈怠,實乃通訊不暢、調度無章之故。當定各軍行進序列、救援時限,以信炮、旗幟爲號,使萬軍如臂使指。
功賞之議,推功大同雖善,然需循制而行。大同軍殘損可憫,然戰功當以‘斬馘、護城、破陣’論實功。今若一味推功,恐傷他軍銳氣。宜立‘軍功簿’,詳記各營斬級、火器助攻、陣地堅守之績,使賞罰分明,方得軍心齊一。
陛下,此戰雖勝,然實乃險中求勝。北虜雖潰,其勢猶存,我軍不過憑車營火器之利、諸將死戰之功勉強取勝,豈可言大勝?
今觀陛下連日納妃、宴飲不斷,臣恐陛下因一時小勝而忘社稷大憂,昔商紂恃強而亡,隋煬驕逸緻敗,前車之鑑,不可不察!”
說完,秦良玉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朱由檢前面聽地入迷,聽到最後卻被膈應到了,忠言逆耳,雖然明知道秦良玉這是忠誠,爲了他好,可還是有些難受。
難受歸難受,但朱由檢還是連忙上前將老太太扶起,頭如搗蒜,連連稱是,表示自己一定聽從她的諫言,戒驕戒躁,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