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一日夜,當了大半個月縮頭烏龜的大同軍夜襲城外北虜大營。連戰連捷讓這羣蒙古人失去了該有的警惕,整日淫樂的士兵也沒有認真巡邏,沒有發現來襲的明軍。
丑時一刻,大同明軍將火炮開出城外,抵近北虜大營八百步之內;丑時三刻,一百多門紅夷重炮齊鳴,碗口大的鉛球砸向北虜大營,將其營帳掀翻。打翻的火盆點燃營帳的皮毛,散發出一股燒焦頭髮的奇怪味道。
北虜的右翼大總官虎魯克寨桑將粆圖臺吉的警告拋之腦後。他昨天晚上、今天白天都沒有見到大同城有任何異動,以爲大同的這羣懦夫根本就不敢出城。所以在晚上的時候,他爲了犒勞自己的辛苦,特意找來了十個女人,直到他被部下強行拽起來,雙腿都還是軟的!
林丹汗嘲諷大明垂垂老矣,實際上他們蒙古人也差不多,兩者不過是“臥龍鳳雛”罷了。或者說,除了鐵木真那個特定時期,蒙古人就沒有厲害過。大明直到滅亡,國家好歹還是相對完整的,大蒙古國早就分崩離析了。
火炮造成的殺傷有限,但這本來就不是爲了殺傷敵人,針對的其實是敵軍的戰馬。火炮過後,北虜大營一片狼藉,安置在軍營外圍的戰馬被重點關照。
馬羣密集,一發炮彈掃去,洞穿戰馬三五匹,就是漫天碎肉、血流漂櫓。戰馬是一種很膽小並且很聰明的生物,見到同伴的慘狀,霎時間就陷入了瘋狂。牧馬人制止不住,被馬蹄踏成碎肉。
其實他們如果足夠警惕,是會將戰馬安置在每一個營帳的旁邊的。也正是在城頭上用望遠鏡看到了北虜的自大和疏忽,纔給了總兵渠家楨出戰的自信。成敗在此一舉,渠家楨舉起右臂,輕夾馬腹,緩緩出陣。原本長方形的騎兵隊列以他爲箭頭,逐漸拉扯變成了一個鋒矢陣。
轟隆隆,戰馬速度逐漸提升,馬蹄聲從混亂逐漸變得整齊,大地開始顫動起來。草原民族對於這樣的聲音不會陌生,他們心生恐懼,於是愈發混亂。搶到馬匹的人直接衝出大營四散逃亡。他們這些人本就來自不同的部落,別指望他們能夠有多團結。
在虎魯克寨桑還在努力收攏部下、瘋狂砍殺逃兵的時候,渠家楨親率大軍衝陣。其實張翼明說得對,就他失陷邊牆的大罪,足夠砍頭了。之前不敢出去,是因爲兵力不夠、沒有找到戰機、沒有勝算,但現在北虜託大分兵,他也要拼命給自己搏一條生路了。
明軍騎兵主力是半重裝騎兵,人馬披甲,裝備三眼銃。雖然甲不是好甲,銃也不是好銃,但勝在傻大黑粗、性能穩定,近距離威力強,可以三連勝射。渠家楨連巡撫張翼明的坐騎都徵調了,連百姓家的驢和騾子都“借”了過來,勉強湊出了五千騎。
大同鐵騎突入北虜營地,沒有受到絲毫阻攔。三眼銃抵近射擊,短而大的銃口射出人眼珠子這般大的彈丸,只要打中敵人就是一個碗口大的血洞,瞬間就能使敵軍喪命。像是渾身是傷、猶自拼命血戰的情況,是不存在的。
三輪射擊之後,北虜死傷近千人。而後,品字型的銃管和握把組成了這羣草原蠻夷最喜愛的骨朵,將他們的狗頭一個個敲開。前期被壓着揍、憋屈了好久的大同軍,如今終於算是揚眉吐氣了一回。
一方面是由於偷襲佔了便宜,還有就是因爲北虜的精銳都被林丹汗兩兄弟給帶走了。不過,前面的兩千多大同精銳鐵騎表現良好,後面的驢馬騎兵表現就很難看了。他們不僅跟前軍脫節,甚至有的因爲騎術不精,還被顛了下來。
城頭上,張翼明見敵營火光沖天,戰事如此順利,心癢不已。熬到寅時三刻,天矇矇亮,他終於按捺不住,留下八百士兵守城,率領剩下的幾千步卒出擊。
破曉時分,太陽升起。
“哈哈哈哈哈哈!”滿身是血的渠家楨踩着一名敵軍屍體的頭顱,笑得猖狂,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陽光斜斜照射下,照亮了他半邊臉。“別踩壞了,這頭顱一顆便值五十兩銀子呢!”張翼明酸溜溜地說道。
他來遲了,本來想着親自砍一兩顆賊頭,好博一個勇武之名,以後可以跟同僚吹噓一下。結果出來以後,北虜死的死、降的降、逃跑的逃跑,後來的士兵就只能打掃一下戰場了。
“此處怕有三千賊頭了罷,我等可保得性命麼?”渠家楨吐了一口濁氣,詢問道。
張翼明想了想,點了點頭:“活命應該是夠了,只是這官職怕是保不住了。”
“能活下來便是萬幸!好了,我等快些收拾這戰場,及早回城去罷。昨日退走的那幹北虜,或尚未行遠,若被他們殺個回馬槍,卻如何是好?咱不是說好了,我出戰,你好生守城麼,怎地竟帶了兵跑出來?”渠家楨有些責備地說道。
“我這不是怕你失陷了,特意帶兵出來救你嘛!”張翼明老臉一紅,強行狡辯道。
“你是想搶功吧?”渠家楨斜着眼看着張翼明。
“休得胡言!某一芥文官,豈會與你爭那軍功?這般勞什子功勳,於我何益?!渠家楨你且放尊重些,若再這般無禮,莫怪我不替你向朝廷請功表賞!”張翼明怒道。
“張巡撫莫急,你此番救下數萬被俘百姓,保境安民,居功至偉啊!”渠家楨笑眯眯地說道。
張翼明聞言怦然心動,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你當真是這般想的,莫不是轉頭便要上本參我貪墨了你的功勞吧?”
“豈會如此?只是這些繳獲的錢糧,你看……”
“將士們浴血死戰得來的財帛糧草,合該盡數用來犒賞三軍!”張翼明正義凜然地說道。
大同城以北三十里,虎魯克寨桑聚攏了一千多殘兵敗將在此。他闖大禍了,按照草原上的規矩,他可能要被綁在兩匹戰馬後面拖死,他的部落也要被株連、肢解、瓜分。按照他對林丹汗的瞭解,這種事情對方絕對做得出。
糾結到中午,他心一狠,決定不去找林丹汗了,直接回到草原,先下手爲強,然後去投靠黃臺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