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葉府,沒錯,就是大明大名鼎鼎的獨相葉向高家!萬曆三十六年後,因內閣其他成員或去世、或拒不入閣,葉向高獨自主持朝政七年!
此時,葉府內輕歌曼舞。戲臺子上,衣着輕薄的舞女正在賣力表演,尋常人一擲千金難得一見的花魁,這裡來了一籮筐。
並且,她們很可能就在今晚會被送到某些人牀上,所謂清伶館人,在真正的權貴面前,就是一個笑話而已。
“烏山曾氏曾老爺到!”
“濤園主人許氏許老爺到!”
“閩侯南嶼水西林林氏林老爺到!”
“閩縣竹嶼鄧氏鄧老爺到!”
鳳崗劉氏、螺洲許氏、連江孫氏、寧德遊氏、晉江安平鄭氏、南安洪氏、月港顏氏、海澄李氏、海滄吳氏、石碼蘇氏、永定江氏、上杭丘氏、建陽麻沙劉氏、邵武黃氏、莆田林氏……
整個福建有頭有臉的大家族都來了。花魁們心中砰砰亂跳,既緊張又期待。她們幹着風月生意,平日裡迎來送往,消息靈通,對於本省的這些大家族自然是如數家珍,這些隨便拉一個出來跺跺腳,都可以讓閩地震動的大家族,今天竟然齊聚一堂。
要是能得到哪一位看上,給她們贖身自然不在話下。於是,舞女們表演得愈發賣力。可惜的是,她們的表演似乎被無視了。各家族的話事人似乎根本就當她們不存在,而是三三兩兩聚成一桌,開始了竊竊私語。
“葉家主,不知此番上頭傳召我等來,所爲何事啊,可是要逼捐?”許豸低聲問道。
葉家現任家主、葉向高之侄葉宏微微搖了搖頭,拱手行禮道:“在下不過是遵着總督大人的鈞令,纔在舍下備下薄酒請列位前來。至於袁總督有何差遣,在下屬實不知。”
“以你府上的人脈關係,竟也不知?!”曾熙丙愕然道。
葉宏的臉色變得難看。人走茶涼,他伯父在去年去世以後,他家青黃不接,雖富而不貴,誰還把他當回事?可是這些話他又不能明說,說出來,其他家族不僅不會可憐他,還會趁着他們葉家虛弱,將他們生吞活剝。
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才眼巴巴地攀袁崇煥等人的高枝,看能不能混得個一官半職。一個家族如果沒有幾個當官的,真就是被人欺負死啊!
“福建巡撫熊大人、福建總兵陳將軍、兩廣總督袁大人到!!!”
隨着門子的高聲呼號,這些牛逼轟轟的大家族的話事人們紛紛起身迎接。只見葉府門外並排走來兩位紅袍大員:其中一人身材魁梧,衣服上繡着錦雞補子;一人個子稍矮,整個人卻十分精壯,衣服繡着仙鶴補子,露出半個身位。
在他們身後,還有一身穿甲冑的大將,想必就是新來的福建總兵官陳繼盛了,聽說這廝是個從遼東跑來的野人!
“欻欻欻!”
整齊的腳步聲響起,一支一百多人的標兵闖了進來。葉府的家丁還想阻攔,直接被標兵大手卡住嘴巴,喊都喊不出來,就被放倒了。衆家主悚然一驚,雖然還能維持着表面的體面,實則長袖之下,手腳都開始忍不住打顫了。
自從俞諮皋那個廢物把水師給葬送以後,皇帝龍顏大怒,直接給福建換了一套領導班子:一個兩廣的、一個四川的、一個遼東的,還他孃的是帶着兵過來的!!!不好對付啊!
福建的這些家族這段時間都儘量低調,小心做人了。在情況沒有明瞭、關係沒有打通之前,他們是不敢惹是生非的。哪曾想到,都做到這份上了,還是逃不過啊!天見可憐,雖然福建地界上盛傳着俞諮皋戰敗是因爲他們這些人出賣了消息,可這是誹謗,赤裸裸的誹謗啊!
明明就是他自己廢物,都怪他自己,怪他自己啊!鄭芝龍在海上攔路搶劫,對他們各家的生意影響也很大的好吧?他們都巴不得鄭芝龍死呢!不過,也不是不可能,月港顏氏、海澄李氏、海滄吳氏、石碼蘇氏這幾個,就很有可能跟海盜勾結,可是也不能牽連所有人啊!
葉宏見氣氛不妙,只能硬着頭皮迎上前去,彎腰諂媚地說道:“幾位大人,在下已略備薄酒珍饈,恭候多時了,還請大人先請落座。”
“好說,本督最好美酒了!”袁崇煥哈哈大笑,摟着葉宏的肩膀就走了進去。現場的氣氛爲之一緩,只有葉宏渾身難受,袁總督的五指像鐵爪一樣,深深嵌入他的肩膀,不知道到底在點他什麼。
好不容易落座,葉宏擺脫了束縛,卻感覺半邊身體都麻了。他內心咒罵不已,但表面卻還要維持着基本的體面。“幾位大人,可要在下喚來幾位歌姬助興?”葉宏低頭道。
陳繼盛眼睛發亮,卻不好率先發言。要說江南的女子就是水靈,跟遼東那些被風雪摧殘的婆娘不一樣。他雖然不是野人,但確實沒有南邊這些賊廝會享受。他千里迢迢跑來福建打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死了,臨死前享受享受怎麼了?
他孃的,皇帝雖然夠仗義,也很賞識他老陳,可是也太看得起他了吧?整個東江鎮只有三條大的福船,剩下的就是一堆平底沙船、小舢板,能頂什麼事兒?他就算全部帶來,也不夠大海盜鄭芝龍的一輪齊射啊!
況且,平底沙船那是內陸河道用的,福船那是遠洋航行用的,沒有一種是適合近海打仗的,玩個球!晝伏夜出,對照着星圖,他東躲西藏,好不容易纔從遼東溜到福建。
如果是跳幫互砍,他覺得十個鄭芝龍都不是他的對手,但是如果是正兒八經地海戰,火炮對轟,那還是讓他去死吧,他們不僅船比不過人家,就連炮也不如人家的粗壯硬挺。
所以,在與熊文燦和袁崇煥見面後,陳繼盛提出了:想要打鄭芝龍可以,造船!至少造出來三百艘大鳥船,就有得打了。
“陳總兵,你那什麼大鳥船多少錢一條?”袁崇煥問道。
“我問過了,官造一千兩,民造兩千兩。”
“那就是三十萬兩?!”
“三十萬兩?可以,等上十年!”陳繼盛冷笑着說道。
“不能擴建船廠麼?”袁崇煥也不傻。
但是,巡撫熊文燦又給他重擊:“袁總督,整個福建一年稅收合計五十二萬兩,最多隻能留存十五萬兩。這十五萬兩,要管福建衛所軍餉、戰船維護、福建官員的俸祿、颶風海嘯之後的賑濟銀,其實早就已經入不敷出了。各地官府都在各顯身手,才能勉力維護。”
不過,雖然福建留存的少,但是起運的也少啊!福建實際起運僅 10萬- 15萬兩,其中又因“部費”“火耗”等損耗,中央實得約 1萬- 2萬兩。
袁崇煥是直接在廣西老家被一紙詔令起用的,熊文燦則是從京城來的,袁崇煥對於京城的情況不太瞭解,於是,他不甘心地詢問:“難不成陛下着我剿除鄭芝龍,朝廷竟未撥分文餉銀?”
熊文燦麪皮扯了扯,說道:“陛下沒讓你剿滅鄭芝龍,是讓你以打促合,配合我招撫他。朝廷的銀兩是有的,帳已經出來了,錢還拖欠着,或許等夏稅招收之後會撥下來。”
“還要等?”袁崇煥眉頭皺起,而後,他詭異一笑,誇口道:“陳總兵,本督要是給你搞來幾百條船,你就可以把鄭芝龍拿下了,對吧?”
“我沒說過這話,再說了,你哪來的船?!”陳繼盛大吃一驚。
“那你別管,本督自有辦法!”
“就算有船,也至少要操練一年,不…最少半年吧?”陳繼盛說道。
……
葉家,袁崇煥拒絕了歌姬的陪同,他笑着說道,“本督肚飢,美人什麼的,先吃飽再說,飽暖思淫慾嘛!”
看見袁崇煥笑得猥瑣,葉宏也只能尷尬賠笑,親自爲袁崇煥倒酒。袁崇煥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噗嗤!
袁崇煥把酒水吐出,怒罵道:“什麼玩意?淡出個鳥來了!馬尿都不如!你們本地人就是這樣招待本督的嗎?是不是看不起本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