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在場衆臣基本都彈劾過袁可立,就算沒有彈劾,也對他深感懷疑。如今捷報奉上,所有人都被打臉了,除了御座上的、罷工不上朝的某昏君。
空氣之中瀰漫着一股子淡淡的尷尬氣息,衆人面面相覷,沒有人願意第一個站出來說話。既然他們無話可說,那朱由檢就要好好說道說道了。之前都是這些大臣們蹬鼻子上眼,現在輪到他了。
朱由檢忍住笑意,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說道:“古人云:‘疑者不用,用者不疑。’開戰之前,朕已許遼東經略便宜行事之權,又怎能加以掣肘?若是聽信了爾等言論,將袁卿撤職查辦,何來今日之大捷?
朕亦知諸卿憂心國事,乃是出於好心。然正所謂‘在其位則謀其政’,我等高居於朝廷,距前線數百里,戰事詭譎,瞬息萬變,又豈是我等紙上談兵便可操縱的?
朝廷應當做的,乃是制定大略,提供錢糧輜重、兵員補充,餘者皆仰賴將士忠勇。諸卿要引以爲戒,少些攻訐,多行實務啊!”
羣臣看着皇帝的表演,就像是吃了蒼蠅一樣難受,但他們還能怎麼辦,只能齊聲喊道:“陛下聖明,臣等謹遵教誨!”
朱由檢眯着眼睛看着這一幕,只覺得神清氣爽。當然,小脾氣耍一下就夠了,今天還是要談論正事的,東江移鎮、調配援軍、築城,樁樁件件都是大事。
東江鎮的範圍本來就囊括了遼南地界,所謂移鎮,移的是鎮治,皮島跟朝鮮是配套的。皮島土地貧瘠,沒辦法屯田,糧食長期依賴朝廷和朝鮮國的補給。
此前毛文龍在朝鮮鐵山一帶屯田,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糧食空缺,朝鮮淪陷之後,皮島糧食補給困難,但選擇撤離的最根本原因是守不住了。
建奴如果從遼東進攻皮島,那是鞭長莫及,但從朝鮮就很容易。去年阿敏攻皮島就證明了這一點,當時雖然宣稱大捷,但實際上皮島的損失要比建奴更重,建奴死的都是些不值錢的朝鮮奴隸,本部真奴並沒有死多少。
但將從皮島搬遷到遼南,也並不是多麼好的主意。遼南是很適合種地,但面臨的問題是無險可守。遼南、遼東本就是一體的,邊界線漫長,防守壓力令人絕望,除非經年累月鑄長城,不然根本就抵擋不住。
其實早在天啓年間,大明就短暫收復過遼南,當時是通過策反努爾哈赤女婿實現的,導致了建奴內部對漢人、漢官的大清洗,極大削弱了建奴的勢力,但遼南的土地終究還是因爲無險可守、援軍匱乏而再次淪喪。
這麼淺顯的問題,朝廷的衆臣自然也是可以看出來的。因爲剛剛被皇帝敲打過,大家也不好再說袁可立居心不良什麼的。
但是還是有人對袁可立的方案提出了質疑,認爲就算朝廷調遣三萬援軍,合兵五萬,也是守不住遼南的,倒不如見好就收,戰利品裝船回撤,然後將遼南一把燒掉算了。
大臣們也是有進步的,他們現在很擅長用皇帝自己說的話來堵皇帝的嘴,你皇帝不是說要戰略守勢麼,現在袁可立跑去收復失地千里,想幹啥?!
除非皇帝不玩烏龜戰術,打算收復遼東了,倒是可以三路進軍,如今這不上不下的,實在是太讓朝廷爲難了。
雖然大臣們說得很有道理,但朱由檢不願意做拖後腿的人。既然袁可立都打贏了,他又向朝廷要人,那支持他就完了。至於能不能守得住,這件事他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如果守不住,他怎麼會向朝廷要人呢?
於是朱由檢讓兵部立即調兵,不要再拖延了。調兵三萬,當然不可能奢侈到給他三萬精銳,最終是三成精銳搭配七成的普通士兵。
遠在遼南的袁可立要是知道了皇帝對他的迷之自信,恐怕會哭笑不得的。袁可立有信心守住遼南嗎?說實話,並沒有。遼南的地形位置就決定了這不是一塊容易守備的地盤,但這種難以防守,不只是對於大明來說,對於建奴也是一樣的,兩相比較,建奴還要更困難一些。
袁可立將主力集中海邊,就是打算一旦皇太極率領大軍來襲,他直接將人撤走,撤回到旅順就安全了。
大明水師在旅順,與遼南半島只有很狹窄一條通道相連,水師從兩邊架炮,可以覆蓋全境,就算建奴來十萬兵,都攻不進來,他們也不會蠢到在這種情況下強攻旅順,自投羅網。
而建奴也不可能在遼南屯駐重兵,等到建奴大軍撤退,他又可以反攻了。遼南一帶本就是大明與建奴雙方拉鋸的戰場,努爾哈赤時期,甚至因爲被騷擾得煩不勝煩,直接棄守遼南了,那也是東江鎮最輝煌的時期。
當然,這一切的實現都依靠水師的存在,擁有水師的大明,戰術是可以非常靈活的,建奴沒有成規模的水師,只能乾瞪眼,只要別再出現港口被騎兵突襲的低級錯誤就好了。
遼西大淩河畔,這裡聚集的建奴越來越多,甚至已經超過了六萬騎,沿河紮營,連營百里。
大淩河城,牆壁傾頹,到處都是大火燒過後的焦黑痕跡,不過木材、木炭都被撿走了。遼西這裡補給困難,一切生活物資都是寶貝,包括了拆下來的木料。皇太極在城內清理出一片空地,搭了個營帳,此時建奴四大貝勒在此處聚首。
“議事,議事,有什麼好議的?現在老十四被明人抓了,你不趕去搭救,還杵在這裡幹甚?黃臺吉,你僥倖當了大汗,就不顧兄弟情義了嗎?正好人都到齊了,不如重新選大汗算了!”莽古爾泰暴躁地說道。
他本來都快要拿下江華島,迫降朝鮮國王了,卻被召回,他算是體驗到阿敏當初的感受了。
阿敏抱着手臂,陰陽怪氣地說道:“大汗,你此次興師動衆來攻遼西,卻只打下了幾個小墩臺,殺了幾百明軍,卻把遼南給丟了。如今不趁着敵軍立陣未穩,反攻敵陣,非要等他們再修幾個寧遠城再去嗎?”
代善不管心裡面怎麼想,嘴上向來都是支持皇太極的,但這一次,他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他西征很順利,擄掠牛羊人口無數,這些可都是大好的軍功啊,但是皇太極卻突然打斷他,他懷疑這又是這小子玩弄的所謂的制衡權術。
皇太極等四大貝勒和其他幾位和碩貝勒都抱怨了一輪,纔開口說道:“本汗欲繞行盧龍古道,南征大明。”
“你瘋啦?!”莽古爾泰失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