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一瞥,趙率教認出了阿巴泰這個老建奴,而阿巴泰也終於知道了這支明軍騎兵的統帥是誰。雖然阿巴泰很想把趙率教這個老朋友給殺了,但是還是理智佔了上風。
重騎兵衝鋒,如果能夠一鼓作氣將敵軍騎兵沖垮,那就最好。如果衝擊不成,被阻截了,那麼就要及時撤離了,不然他們身穿重甲,在馬背上行動不便,就是個活軍功,連步卒都打不過。
趙率教的親兵嚇得半死,拼命甩開糾纏的建奴,要來救出自己的主將,而阿巴泰則拽住豪格坐騎的繮繩,將他拖走。雖然白甲兵很兇悍,但明軍畢竟人數更多,陣列更厚,趙率教的中路騎兵頂住奴騎衝擊之後,側後兩翼的騎兵也迅速包抄了過來。
建奴確實將明軍騎兵的陣形打得凹陷了進去,但他們也因此陷入了三面包圍的境地,並且正在迅速被合圍。其中跑得最歡快、最積極的是不被趙率教所重視的甘肅、寧夏兵。
他們剛來京城的時候,一千多騎湊不出一百副鐵甲,因爲他們把甲冑賣給蒙古人換糧食吃了,胯下的戰馬也餓成了個騾子樣。朝廷無奈,只能把一批新生產的、原本打算給步卒配備的墜甲給換上。
城外的精銳自然是飯菜管夠的,這羣餓慘了的騎兵終於吃了個飽飯,已經樂不思蜀,再也不想回老家吃黃沙了。
白甲巴牙剌想要逃,趙率教也明白這是全殲建奴精銳的好機會,這種精銳必然有重要宗室統領,封伯封侯就在今日!總兵官是王八蛋,無法世襲,但侯爵是可以的。
他年紀大了,也想爲後代搏富貴,於是他率領中路軍緊追不放,明軍騎兵的陣營裡又響起了歡快的銃聲,時不時有奴騎後心中彈,栽倒在地。
騎兵最怕被擊側翼,面對包夾過來的明軍騎兵,阿巴泰和索尼只能帶領左右翼頂上去,保護勢必要給豪格殺出一條生路來。此時一大團明軍騎兵組成的打手朝着奴騎抓取而來,而建奴騎兵卻從一開始是三路平行齊頭並進,變成了中路奔逃、兩翼撐開,形成了草叉狀。
甘肅鐵騎固執地認爲放跑了敵人沒飯吃,沒有什麼比餓肚子更可怕,哪怕是死,於是他們義無反顧地對着建奴左翼騎兵撞了上去。
咚!
阿巴泰的馬槊戳出,將一名明軍騎兵頂飛了出去,然而他卻並沒有感受到刺穿明軍鎧甲的熟悉手感,反倒是自己的手被震麻了。
只見那明軍騎兵摔倒在地,大口嘔血,然而那一身奇怪的甲冑卻只是被頂了個凹坑,並沒有刺穿。阿巴泰的面色變得難看,他定睛望去,卻見自己的槊尖竟然、竟然是被折彎了!
阿巴泰提槍上前,正要補上一槊將明軍騎兵了結,卻被一騎有些面熟,但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名字的明將擋住。
噹啷!
兩人兵器相交,巨力將各自虎口震得生疼,便知道對方不是善茬,短時間內難以奈何得了對方。
“來將何人,報名上來!”阿巴泰高聲道。
“嘿嘿,我是你耶耶!阿巴泰你這個婢生的老奴的雜種,怎麼連自己的耶耶都忘記了?”馬世龍笑容燦爛地說道。
阿巴泰還是沒有想起來人是誰,但“婢生的”這句罵得太精準了,以至於他血壓蹭蹭上漲,眼睛都紅了,他暴跳如雷,大吼道:“呔!你這明狗,我管你是誰,拿命來!!!”阿巴泰以勇猛善戰著稱,這傢伙是真的巴圖魯,發起怒來少了章法,多了野蠻,並且悍不畏死。馬世龍過了一把嘴癮,如今卻被打得左支右絀,難以招架,只能在心中哀嚎:“吾命苦也!”
豪格殺妻宰子以爲樂,不是個東西,但是他在愛新覺羅這一家子裡面已經算得上是道德先鋒了。他見阿巴泰和索尼爲了救他出去陷入苦戰,於是心一狠,率領自己的中路軍又折返了回來。
此前雙方交戰,他的中路軍衝得最快、打得最狠,如今已經不足七百騎。阿巴泰原本打得正起勁呢,見豪格居然又跑了回來,差點氣到吐血,氣機一亂之下,反倒是讓馬世龍找到了破綻。
嘭!
阿巴泰只覺得左耳一涼,嗡嗡的響,伸手一摸,竟滿手是血,疼痛後知後覺,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耳朵被打掉了。
此時,馬世龍將一杆還冒着硝煙的鳥銃拋掉,他惋惜地搖了搖頭,感慨阿巴泰這婢養的運氣竟然那麼好,只是掉了個耳朵。
被阿巴泰戳倒的騎兵雖然受傷不輕,但竟然僥倖地沒死,或許是他較輕的體重救了他,使得他受到的衝擊小了一些。
他身上穿着的是一種實驗性的改良墜甲,使用的是一指厚、邊長三寸的灌鋼澆築方形甲片。只在單邊打孔串連,憑藉着重力下墜,甲片與甲片之間呈現疊瓦狀。
這是一種非常極端的鐵甲,甲片厚度冠絕諸甲,單甲防禦力不輸建奴的三重甲,無論是強弓大簇還是鳥銃都無法將這種甲擊穿,當然,炮彈還是可以輕易撕碎一切甲冑的,鈍器打擊也吃滿傷害,沒有穹頂結構緩衝。
這種甲優點是防禦力強,製作工藝簡單,造甲速度快,甚至由於人工成本大大降低,雖然這種甲冑用料多,但總體價格卻比現有鐵甲更便宜。
優點有,缺點自然也是有的。墜甲依靠重力維持形態,形制比較死板,這種趕工生產的墜甲更是兩檔甲,只護住了軀幹,並且重量可觀,缺乏卸力的結構,二十幾斤的重量全部壓到肩膀和背上,穿着很累人,體感也不舒服。
但傻大黑粗、便宜耐造就是好貨,大明的裝備邏輯從來都不是要最好的,而是最容易普及的,只要沒有斷代式的先進,那一點點優勢就會被規模化撫平。這種鋼片墜甲再不好,那也是堪比三重甲防禦的逆天裝備,是便宜到基本只有鍊鋼成本的東西。
大明的冶煉技術獨步全球,造一門炮的物料就可以造幾百件這種甲了,到時候全員披甲,看建奴還怎麼騎射!
呸!小兵捂着肚子爬起來,吐出一口帶着沫沫的黑血。
按理來說身負重傷,他就算撤了也不會被算作逃兵,不會有人怪罪他,可是他沒有,他拔出三尺長的腰刀,雙手緊緊握住,大喊道:“殺!!!”
朱由檢登上城樓的時候,看到的正是城下敵我雙方騎兵的大混戰,在馬背上打,栽下來,繼續打,就算被打趴下,只要還能爬,也要爬過去把對方咬死。
朱由檢素來以爲大明軍隊廢拉不堪,士兵貪生怕死,一觸即潰,如今所見卻出乎意料,這羣士兵對得起大明瞭!
而白甲巴牙剌作爲建奴百裡挑一的絕對精銳,也有着自己的驕傲,哪怕面對數倍於自己的明軍,也未嘗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