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用火炮守城還是車營大方陣的防禦陣型,火力最猛的是四個邊,因爲如果敵軍攻擊從城角發動進攻,可以同時有兩面牆、三個角的火對其發起集火。
而建奴選擇進攻正面無疑是正確的,因爲這時候就只能有一面牆、兩個角的火力對其進攻了。
而由於大明的重型火炮有限,爲了火力的最大化,炮臺往往是安置在四角上的。當然,由於北京城大,單面城牆長度十二三裡,邊角的火炮是很難夠得着正面的敵人的。
城池大可以安置更多的守軍的同時,也面臨防守面積大、火力難以兼顧的難題。當然,這些缺點只是因爲大明窮,如果大明足夠富強,這些就全是優點。
爲了規避明軍的火炮打擊,碩託將自己的鑲紅旗兵集中到城牆的中央,將隊列拉長,每一騎的間距拉大,同時分出三個批次,“死兵在前,銳兵在後”。
死兵也即是建奴長甲兵,身穿全身覆蓋的雙層重甲,負責衝陣;銳兵爲短甲兵,甲冑只能覆蓋上半身,但這並不意味着銳兵就不是精銳了。皇太極帶來的這三萬騎兵,按照明軍的標準來算,全都是精銳。
銳兵專精騎射,擁有高機動性,是跟在長甲軍後面進行遠程支援的。銳兵專門挑選神射手,在二三十步的中近距離的靜態射擊的時候,可以做到把箭從敵軍的甲冑縫隙射進去,或者五步射面。
薩爾滸之戰的時候,西路軍的統帥杜鬆就是這樣被斬首的,杜鬆死後,西路軍大潰;而大西王張獻忠也是被建奴銳兵給射死的。在死兵、銳兵之後,往往還有在一旁觀戰的護軍,也就是白甲巴牙剌和紅甲巴牙剌,護軍負責支援和收割。
大部分時候並不會參戰,因爲一場數千上萬人規模的戰役,不是短時間內就可以決出勝負的,就算中途不休息,從頭砍到尾也能打上一兩天,而這種極端情況是非常罕見的。大多數時候,建奴久攻不下就撤退了。
建奴人少,打仗都是精打細算的:能羣毆不單挑,能買通內奸就不強攻,能用計謀就不實戰,能讓漢人、蒙古人、朝鮮人去死,就不會讓女真諸申去送死。相比之下,大明就有點不太當人了。
建奴白甲兵即將被合圍,豪格放棄了最後逃生的機會,折返回來與明軍死戰。雖然有講義氣的情緒成分,但豪格也打了不少仗了,他明白,無論出於什麼考慮,皇太極是不可能拋棄他們的。
準確地說是他們大金承受不起折損全部白甲巴牙剌的損失,沒有人擔得起這個責任,就算是大汗也不行!他們這三千人只是先鋒罷了,明軍八千騎砍殺唬人,可實際上,他們這邊可是有三萬騎啊!真正應該擔心寡不敵衆的是明軍纔對。
事實也果然沒有出乎豪格所料,關鍵時刻,滿萬騎兵衝鋒的獨特動靜將正在交戰的雙方驚醒。他們混戰的時候,馬蹄聲凌亂,混合着喊殺聲一片嘈雜;而騎兵集羣衝鋒如同海潮一般,聲勢浩大地動山搖。
“咱們的援軍到了!”陷入苦戰的建奴白甲兵們紛紛鬆了一口氣。
而明軍騎兵的面色卻變得非常的難看,並且萌生了退意。然而,如今他們戰作一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要撤離,談何容易?!
按照戰前會議的討論結果,趙率教知道自己這方也是有援軍的,可問題是他們不知道援軍什麼時候來。如今京師的騎兵主力已經在他手上了,其他軍隊若想支援,速度定然是比不過奴騎的。要是再上演一出“任爾幾路來,我自一路去”的慘劇,被建奴分割包圍、輪次殲滅,還是在北京城下,那大明就完了。
就像朝廷對遼兵遼將天然帶着一些不信任一樣,作爲遼將,趙率教對於關內友軍和朝廷諸公也是持懷疑態度的。
人不能想象出未曾見過的事物,雖然趙率教在遼東將領裡面算是有良心的,但他見過太多次遼將坑害友軍的案例了,他怕被坑害的對象變成他自己,其他幾門守將對他置之不理。
不過,事已至此,他總不能帶兵逃跑吧。再說,這裡的兵雖然歸他指揮,但大多卻並不是他的兵,就算他要跑,這羣人也不會跟着他,再說了,他老趙要跑早就跑了,也不至於奉詔入京。
爲了頂住白甲兵衝陣,趙率教不得不身先士卒,帶領標兵頂上,也真的頂住了,這就是朱由檢空降他統兵的好處。
但形成混戰之後,各部騎兵都接不到趙率教的命令了,只能習慣性地跟隨自己的直屬將領作戰,這些將領也只能依照趙率教最後的命令先衝起來,至於衝起來之後,之後再說唄。
兵不知將,將不知兵,這是臨時指派大將的弊端,趙率教指揮這支混編騎兵做不到如臂指使。這還是在參戰的都是各鎮精銳的情況下,如果是尋常部隊,打到這份上,可能已經不敗之敗,四散潰逃了。
見到建奴主力支援,明軍也不是沒有將領嘗試去攔截,但終歸這樣自覺的人還是少數的。數百明騎衝出本陣,而後被鑲紅旗騎兵迅速淹沒。刷刷刷,奴騎人未到,箭先行,成片的箭雨朝着明軍騎兵射來。
明軍騎兵勉強做到了百分百的披甲率,雖然甲冑的覆蓋率有限,但至少護住要害還是足夠的,受傷的依舊是馬兒。明軍爲了合圍奴騎,陣型太密集了,如今遭受打擊,頓時出現騷亂,雖然正在緊急疏散,但在人擠人的情況下,這不是一時半會可以完成的。
好在建奴只是射箭,這樣的陣型如果用炮,那真的是橫掃一大片。顯然,皇太極也發現了這一點,建奴本陣前方的騎兵有序散開,從後陣推出了一輛輛盾車,朝着德勝門壓了過來,在盾車後面的則是一百多輛炮車。
碩託連射三箭,腹部被三眼銃子擊中,雖然如同被人用骨朵重重地打了一錘,雖然沒有穿透第二層甲,不致命,但還是疼得讓他差點兒喘不過氣來。
“如果阿哥還在就好了。”碩託忍不住想道,委屈感突然襲來,他的視線有些模糊。碩託用力眨了一下眼,將淚珠擠出去,然後放下弓箭,挺槍而戰。
建奴的陣列一字排開,只有一百多騎,但這一百多騎後面,卻是複製了不知道多少層茫茫多的一百騎,一字長蛇陣,蔓延數裡。他們也就是欺負明軍騎兵少,篤定了明軍不會再有多餘的兵力將他們截斷,纔敢如此託大。
奴騎如同潮水一般不斷地拍打着明軍的陣列,彙集到陣前的兵力越來越多,然後就像是漲潮的海水漫上礁石一樣,正從正面不斷朝着兩側蔓延,大有將明軍騎兵反向包圍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