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此刻的京都籠罩在一片墨黑中,京都宗人府的大牢中,柳桓一襲素雅青衣席地而坐, 月光通過牢房上的天窗灑下一片明亮。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隔壁幾間牢房不時傳來陣陣絕望的喊聲, 柳桓聽着這聲音喉嚨發痛。
剛被關進這裡時, 他也是這般不知疲倦的喊着, 可喊了大半日喉嚨也啞了,卻未見有半個人影理會他,無奈他只得癱坐在地上等待那所謂的處決。
“哐當”柳桓正低頭沉思間, 耳畔傳來房門被重重打開的聲音。
“柳桓,出來”那開牢房的人拍了拍牢房的大門不耐煩喊了一聲。
看着眼前一幕, 柳桓慢吞吞從地上爬起來, 難道宗人府都有夜半審人的習慣?未待他想明白, 牢頭已拉着他的手臂朝前方的房間拖過去。
柳桓走進那房間時,見一男子一襲白衣站在房內, 似是在等他,見他進來後更是挑了挑眉頭對着他微笑。
“你們先下去”柳桓聽那男子對房內其他人這般開口,男子的聲音雖然溫柔,可柳桓卻從中察覺到絲絲冷意。
“坐吧”穆子閣微微一笑朝柳桓招呼道,他大半夜跑來這宗人府, 自是想仔細瞅瞅被師父惦記不已的人, 他招呼柳桓坐自己卻不坐, 不是因爲他不喜歡坐着, 而是因爲他覺得這房間沒一處乾淨的地方。
“不敢……”柳桓微微拱手拒絕道, 眼前的男子很眼熟,他想了很久纔想起冊封晚宴上曾見過他——欽國侯一面。
“萬明昌收錢賣科舉三元之事證據確鑿, 他和你們這些靠錢買三元的人都會受到責罰。”穆子閣輕聲開口,見柳桓因他的話變得臉色蒼白,他自己卻是雙手背在身後露出一臉悠閒自得的樣子。
“請侯爺爲我做主,在下絕沒有拿錢買過三元。”柳桓倏地跪在地上懇求說道,這分明就是陷害誣賴他,他身上所有的銀子加起來也不會入那主考官的眼。
“你做沒做過本侯不關心,可萬明昌已畫押,承認他曾收過你十萬兩銀子。”理了理衣袖穆子閣涼涼開口,他自是知道柳桓的實際處境,別說十萬兩,就是一萬兩他能拿出來就不錯了,可……誰叫一切都是師父吩咐的呢。
“本候念在曾被你才情打動的份上,只摘你烏紗撤你終生參試資格,並未要傷你。”穆子閣說着故意不去看柳桓慘白的臉繼續說道,“封賜晚宴上賞賜的東西包括西街小院全部收回,你的行李我會吩咐人替你尋來,京都再無你立足之地,明日侍衛會押你離開,以後的日子,你好自爲之。”穆子閣說完一甩衣袖緩緩離去,那白色影子仿若幽靈般剎那間消失在柳桓眼前。
呆愣間,柳桓滿臉已蒼白被人拽着從地上站起,“愣着做什麼快回牢裡去。”耳畔響起男子粗獷的吼聲,柳桓再回神時人已經被推到在牢房的地上。
“京都再無你立足之地,明日侍衛會押你離開。”腦海中不斷迴旋着穆子閣臨走時說的那句話,柳桓跪坐在地上笑的無力,原來從黑山開始後,一切都是個夢,來京都的路上是夢,在京都中狀元也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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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從東方冉冉升起,芳草萋萋的官道上,柳桓揹着行李緩慢挪動腳步,身後是不斷催促他的侍衛,“快點,走快點,慢慢吞吞磨蹭什麼。”
柳桓苦澀一笑努力加快腳下的步子,可已經走了幾個時辰的腿腳早就已經麻木不聽指揮,今早天色未亮就來人押他離開宗人府,就像穆子閣昨夜說的,他的行李已被整理好拿給他,只是包裡的都是死物,小灰還在西街的小院內,不知這一天一夜的時間有沒有想着給它喂些東西吃。
“能不能快點,老子還等着午時回去大吃一頓呢。”身後傳來侍衛不滿的嘟囔聲,柳桓微微側頭解釋道,“不如兩位官爺先回去,我知道離開京都的路。”
柳桓不知道押他的人爲何非要送他出京都,而他也已經懶得去想,摸了摸懷中少了一角的“七星鑰”柳桓看向遠方廣袤的天空,而那正是黑山的方向。
“讓你自己走?”那侍衛冷聲哼了哼繼續開口,“侯爺親自交代押你離開京都,我們若是半路讓你跑了,這命可不跟着搭進去?這買賣不划算,不划算。”兩侍衛均是搖頭否定柳桓的注意。
柳桓無奈,只得掂了掂背上的行李繼續前行,身後依舊是侍衛焦急的催促聲,“快點,走快點。”
就這樣,伴隨着不斷的催促聲,兩侍衛終是在晌午前押着柳桓出了京都。
“到了到了,我們走吧”剛出京都,柳桓身後的兩侍衛便嘟囔着轉身相繼離去,唯留柳桓一人站在京都城外。
看着身後巍峨的城牆,柳桓抿了抿嘴脣,一切真的好像做了個夢一般,可一切終究不是夢。
城牆上,墨玉巒一襲藍衣看着漸漸離去的人,他走的很慢,他的背影在她眼中依舊那麼清晰,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他離開了,她便可以放下心來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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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府,海棠苑,昏睡一日一夜的韓冰緩緩醒來。
“孩子,你終於醒了。”韓老將軍坐在自己閨女窗前柔聲喊了句,那一臉悲慼的模樣可以算得上老淚縱橫。
“爹”韓冰看着牀前的人微弱喊了聲,因睡了一天一夜未曾進食,韓冰幾乎沒有力氣,連說話也是這般有氣無力。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擡手擦去眼角的溼意,韓老將軍大手撫着女兒的臉龐柔聲道,“想吃什麼,爹讓人去給你做。”
“爹,人的?柳公子呢?”韓冰突然拉住韓老將軍的手焦急道,她明明記得自己昏迷前曾拜託哥哥去救柳公子。
“柳公子?”韓老將軍說着聲音變得森冷,莫不是就是這個柳公子拐走了他的女兒,還想讓他們韓府救他,門都沒有,韓老將軍心是這麼想,嘴上卻是帶笑柔聲安慰道,“你哥哥今早已經去看了,你別擔心。”
“謝謝爹”聽父親這麼說,韓冰放下心來,只心裡不斷祈求上天,讓哥哥能幫她救回柳公子。
“爹,我回來了,聽說冰兒醒了。”韓冰這廂正祈禱間,房門處傳來韓灝的聲音,韓冰聽到這裡急忙掙扎着要從牀上坐起身。
“你躺着”韓老將軍看女兒激動的模樣忙壓住她的肩膀嚴肅道。
韓冰無奈順從着躺下來,只一雙眼睛緊緊瞅着韓灝道,“哥哥,柳公子呢,他人在哪?”
“你先別激動,好好躺着。”來到韓冰牀前,韓灝緩緩開口。妹妹長這麼大來,他從未見她這般這般激動過,想起自己方纔在宗人府打聽到的消息,韓灝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怎麼了?柳公子怎麼了?”看出韓灝的異樣,韓冰忙推開父親的手從牀上坐起身,韓灝見韓冰這般忙雙手扶住她安慰道,“他人很好,只是……”
“只是什麼?”韓冰拽了拽韓灝的衣袖焦急追問道。
“只是我晚了一步,他人已經離開京都。”韓灝急忙開口,說完一手扶住韓冰的後背,一手緊緊抓住韓冰略顫抖的雙手。
“離開京都?”韓冰聽到這個消息只覺得耳朵充滿嗡嗡聲,柳公子他竟是已經離開了京都嗎?他怎麼可以就這麼走了,他知不知道她很擔心他。
“冰兒,冰兒,你怎麼了?”韓家父子看着呆愣的韓冰急忙開口喊道。
“我沒事,我想休息,你們出去吧。”韓冰回過神用手推了推身側的兩人,聲音滿是哽咽。
韓家父子對視一眼均是沒有動作,這下卻惹惱了韓冰,只見她擡手推了推韓灝哭泣道,“我想休息,你們快出去,出去,走啊…”
韓冰最後一句是哭着喊出來的,父子二人看到這裡雖然擔心卻也是沒法子,只得柔聲安慰韓冰道,“好好休息”
韓家父子走後,韓冰一把將被子蓋在頭上痛哭出聲,臉龐的被子很快被滑落的淚水打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