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令牌重新回到國史院, 柳桓站在懸掛“公元1280至公元1309”木牌的書架前,昂首看向高處的史書。此時,太陽已隱下半張臉, 暗黃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滿滿書籍的書架之上。
書籍實在太多, 柳桓墊着腳隨意抽出一本書, 打開古舊薑黃色的書, 很快便沉浸在尋找真相的途中。
隨着時間緩緩流逝, 房內翻書的沙沙不斷,柳桓努力讓自己尋找的快些,看的仔細些, 可翻閱五六本書後,他依舊沒有找到絲毫有用的消息。
“還有人嗎?要鎖門了。”門外傳來守門老者的喊聲, 柳桓無奈嘆息了聲將手中的書放回原處, 此時的天色已經擦黑, 柳桓走出國史院時,太陽恰好收起最後一抹光芒。
摸黑走出翰林院, 柳桓獨身走在出宮的小路上,他的手上提着一盞八角燈籠,燈籠內微弱的燭火光芒隨着“沙沙”的腳步聲左右搖晃。
翰林院距離皇宮大門僅隔了一條長巷,柳桓看着眼前綿延到墨黑夜色中的小巷,心裡很亂, 他真的很想幫玉巒, 可是忙了大半日卻沒找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此刻, 絕望無措如同潮水漸漸淹沒他的耳鼻, 令他難以呼吸, 他意識到自己的無能,他什麼忙也幫不上, 這纔是玉巒不辭而別的原因吧。
“玉巒……”輕開口呢喃了聲,柳桓邊走邊空出一隻手撫住胸口,此時那裡滿是壓抑。
“沙沙……”柳桓走的很快,小巷中不斷迴旋着他沙沙的腳步聲,仔細聽似乎還可以聽到那沙沙腳步聲的回聲?
不對,柳桓猛地停下腳步,這小巷他走過多次,從沒有哪一次會聽到迴音,那方纔的腳步聲是?意識到不對勁,柳桓忙轉身挑燈看向身後。
只見漆黑的夜色中,一模糊的影子站在不遠處,那影子見柳桓看向自己忙也跟着停下腳步,柳桓不知道那影子是誰,可隱約中他覺得那影子並沒有惡意。
“誰?”內心掙扎半天,柳桓小聲開口問了句,他雖努力讓鎮定,可從那微弱顫聲中,依然可以看出他的害怕。
柳桓聲音剛落下,“沙沙……”的腳步聲開始響起,只見不遠處的影子緩緩挪動身子朝柳桓走來。看到這一幕,柳桓強迫自己鎮定,揚起手臂將燈籠高高挑起,試圖去看清遠處影子的模樣。
隨着影子漸漸靠近,柳桓隱約看見那人身穿着一身古舊的老綠色宮裝,身形很是弱小,腳子邁的很慢,隨着影子的靠近,那沙沙的腳步聲越加清晰可聞。
最後,影子在距離柳桓一臂之遙處站定,柳桓藉着手中的燈光看清眼前之人後滿臉震驚呢喃了句“瘋婆婆?”
“我沒瘋”那被柳桓認爲是瘋婆婆的影子忙開口反駁,語氣中不滿中帶着些許慈愛。
“對……對不起,婆婆。”想到自己方纔震驚中說了句“瘋婆婆”,柳桓滿含歉意說道。
“沒事”婆婆微微一笑應了句。
婆婆笑的很隨意,可柳桓看着眼前的一幕卻莫名覺得溫暖可親,那樣的笑容做不出假,是發自內心纔有的,只是……他與這婆婆素不相識,她爲何這般溫柔看着他,恍惚間柳桓想起逝去多年的母親,幼年時,她也總喜歡這般溫柔看着他。
“婆婆爲何跟着我?”柳桓看了看漆黑的夜滿是不解。
上一次見婆婆實在御花園旁邊的偏僻小院,這次卻是在距離皇宮正門口僅一條街的小巷內,柳桓不禁有些好奇眼前的婆婆如何經過重重宮門來到此處。
“我……我擔心你”婆婆說着緩緩朝柳桓更走近了一步,“其實,我每日都在這裡等你,前幾日你都是早早離開翰林院,可今日卻是這時間才離開,我擔心你遇到危險,這纔跟在你後面。”
婆婆說着漸漸激動起來,只見她拉住柳桓的衣袖聲音拔高滿臉緊張道,“我沒有惡意的,我真的只是擔心你。”
“我知道,我知道,能不能先放開我?”手中的燈籠因爲婆婆拉扯搖晃的厲害,柳桓急忙開口說了句。
柳桓聲音落下,婆婆忙鬆開拽着柳桓衣袖的手,只一雙眼睛滿是深意打量着柳桓道,“孩子,你今日爲何走的這般遲,你知道我差點擔心死了嗎?”婆婆說着抹了抹眼角處的晶瑩。
柳桓看着眼前的婆婆神情鬆動,大約眼前的老婆婆將他當做了其他人,是她上次不斷喊着的名字,夏兒嗎?
“我今日有些忙,這才走的有些遲。”柳桓說完將手中的燈籠塞到婆婆手中道,“婆婆,你拿着這燈籠快些回去吧,再晚的話宮門會上鎖。”
“好孩子”婆婆看着手中的燈籠欣慰一笑誇了句,這一幕看起來好似溫馨和睦的祖孫倆般。
“我先走了,婆婆保重。”柳桓乾巴巴說了句轉身準備離開。
“孩子,你等等”婆婆拉住柳桓走到他的身前,“婆婆夜路走多了,這點黑不怕,這燈還是你拿着吧”婆婆說着將燈籠重新塞到柳桓手中。
柳桓看着手中的燈正不知所措時,卻見聽眼前的婆婆突然開口,“你離開京都吧”
“呃?”聽眼前之人莫名其妙的話,柳桓滿是不解疑問了聲。
“離開這裡吧,夏兒當年拼了命也要離開這裡,她定不願你回來。”婆婆說着說着聲音哽咽,眼角處滿是溼意。
“那個……婆婆你先別哭,你真的認錯人了。”見眼前這般,柳桓更加侷促不安起來,他像來不會安慰人,更何況眼前還是一個年紀這般大的老人。
“我沒認錯”婆婆擡眼望着柳桓滿是堅定,“夏兒是你的母親,柳如夏這個名字你可聽過?”
“柳如夏?”柳桓呢喃自語,緩緩搖了搖頭。
他從未聽過柳如夏,他母親的名字叫柳笑笑,小時候他還很好奇,母親一點也不愛笑,卻爲何會取這樣一個名字。
“不可能,你和夏兒長的這麼像,你怎麼可能不是夏兒的孩子?”婆婆見柳桓搖頭瞬間情緒有些激動起來,“七星鑰呢?夏兒一定給你了,你一定知道的。”
婆婆說着哭了起來,夏兒的孩子一定福氣滿滿,她求了二十年,祈求上蒼保佑那孩子健健康康活在世上,眼前的男子一定就是那個孩子,她能感覺的出來。
“七星鑰?我沒有那樣的東西。”見婆婆哭的傷心,柳桓雖不忍心卻也只能誠實回答。
“沒有?怎麼可能?那麼重要的東西,夏兒一定會給你的。”婆婆拉住柳桓的衣袖追問道,“你姓柳,你告訴我你母親叫什麼名字?”
“我孃親叫柳笑笑”柳桓緩緩開口解釋,“雖然孃親不喜歡笑,可這確實是她的名字。”
柳桓是聲音剛落下,卻見身旁的婆婆突然昂首大笑彷彿瘋了般,“哈哈……笑笑,笑笑,我就知道你是那個孩子,我知道你還活着,你還活着。”
那婆婆瘋笑着說了些莫名其妙一句話,匆匆撲倒柳桓身前,雙手抱住柳桓脖子,婆婆身子還未到柳桓肩頭,所以即便是踮着腳看起來還是有些吃力。
“婆婆,婆婆,快放開我?”感覺脖子處的壓迫感,柳桓忙開口催促婆婆快些放開他。
“孩子,我終於能在死前見你一面。”婆婆說着又哭又笑放開柳桓追問道,“你娘呢?見到你娘一切就會真相大白。”
“我娘已經去世了”柳桓看着眼前的婆婆低着腦袋滿心苦澀,孃親去世的這些年,他孤身一人渾渾噩噩,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填滿心田的人,她卻又不告而別,想起墨玉巒曾經承諾沉冤得雪後會嫁給他,柳桓覺苦澀一笑,現在看來那是多麼遙遠的事。
“去世了?”婆婆失魂落魄神情木然,“夏兒,爲何都不等等姑姑,姑姑錯了,不應該讓你進宮,是姑姑害了你。”
“婆婆,你快些回去吧,已經不早了。”柳桓擡頭看着滿空繁星安慰了句,急忙轉身準備離開這是非之地,柳桓心底,大約還是覺得眼前的婆婆有些瘋。
“笑笑是夏兒的乳名,當初她一出生便會笑,她爹孃纔給她取了這個名字,卻不想她長大進了宮,“笑笑”這名字再不屬於她。”婆婆看着柳桓的背影緩緩開口,只那聲音中的哽咽之意不減。
聽見那婆婆的聲音,柳桓停下腳步面帶疑惑,真的是這樣嗎?
“孩子,你不想知道你爹孃的事情嗎?”見柳桓只是停下腳步並沒有轉身,婆婆繼續開口問道,聲音低沉滿是苦澀。
“你真的認識我爹孃?”柳桓連忙轉身,他自有記憶來便沒見過自己的父親長什麼樣子,孃親很少說爹的事,記憶中,每當他問時,孃親總是哭着摸着他的頭告訴他,他的父親是天底下最好的父親,那之後他怕孃親哭,再沒有問過。
“不止認識”婆婆緩緩開口聲音飄渺仿若鬼魅,“你不應該叫我婆婆,你應該叫我姑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