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桓拿着豬皮回到小院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這豬皮是他在張屠夫家買來的,本來張屠夫不願意要錢,可是他總歸不好意思白拿,便硬塞了他十文錢。
“玉巒,我回來了。”站在房門處,柳桓輕敲木門緩緩開口。
“我要的東西你拿來沒?”房內傳來墨玉巒涼涼的問話。
“拿來了,你現在要嗎?”柳桓連忙問道,墨玉巒沒開口讓他進去他也不好意進房內去,只得拿着一張豬皮傻傻呆站着。
“啪”房間的木門突然打開,柳桓看着面前的人不知該說些什麼。
只因此刻,墨玉巒的頭上包着一塊布,那潛青色的布料看着有些熟悉。
“這是……”柳桓指了指墨玉巒頭上包着的布疑問出聲。
“借你件衣服而已”墨玉巒聲音淡淡,擡手便將柳桓手中的豬皮奪了過來。
看着手中幾乎整張的豬皮,墨玉巒幾不可見嘴角抽搐,給臉易個容而已,柳桓還真是高估她臉的面積。
“我晚上在書房睡”扔下這句話,墨玉巒轉身鑽進隔壁房間,“嘭”的一聲將房門關上。
“玉巒……”柳桓看着消失在眼前的人喊了聲,奈何墨玉巒根本就沒理睬他。
“哎”無奈嘆息一聲,柳桓只得轉身回了房間。
此刻,隔壁書房。
墨玉巒看着整張皮選取了最柔軟的豬背部開始揉搓起來,沒有人知道她會易容,連殤無淚那傢伙也不曾知道。
這易容之術是她在古河戰場旁一個小山村的婆婆那學來的,那時候她獨身回京恰巧路過那裡,敵軍退去的小山村幾乎沒有人煙,那個婆婆便是唯一的倖存者。
而好笑的是,這易容術只值一個饅頭,因那婆婆衝過來攔住她的馬時,大喊着:給我一個饅頭,我教你易容術。
她當時對那婆婆口中所說的易容術不感興趣,可是看着那婆婆滿是祈求的眼神她卻不忍拒絕,她能隱隱感覺,婆婆真正需要並不是一個饅頭而已。
手中的力道漸漸加重加快,那不斷揉搓的部分漸漸與原本整張的皮脫離開來。
“一副什麼樣的面貌才能不引起人的注意呢?”手上的動作不停,墨玉巒看着窗外的明月呢喃自語。
——*——
第二日,柳桓在一陣“嘭嘭”聲中醒來的,揉着眼睛柳桓急忙走出門外。
只見陽光下,男子一襲青衣正在菜園旁邊的空地埋着土,男子背對着柳桓,所以他看不見他的模樣。
“你是誰?爲什麼在我家?”柳桓一臉疑問,朝“青衣男子”的方向走去。
“我是誰?”男子緩緩開口聲音有些沙啞,說話間卻是依舊忙着手中的活沒有回頭意思。
柳桓聽到這裡皺起眉頭,這般沙啞的聲音聽着總覺得和這男子小小的身板不太相符。
“你覺得呢?”墨玉巒突地用自己的聲音反問道,邊說邊將手中的鐵鍬一扔轉過身來。
“你……你……”柳桓指着面前的人半天說不出話,眼前的人眉毛濃厚、臉色有些發黃、鼻樑不高卻也還算好看,嘴角更是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奇怪,明明從未見過的一副面孔,可那雙眼睛看起來卻如此的熟悉。
“你是玉巒?”柳桓指着眼前的人驚訝的張大嘴巴,她梳着和自己一樣的髮髻,穿的也是自己的衣服,方纔說話的聲音明明也是玉巒的聲音。
“你還不算太笨”墨玉巒開口讚揚,一臉笑意。
擡腳在方纔挖弄的地上踩幾腳,墨玉巒沒理會一旁半天沒反應過來的人。
“你的傷口呢?我昨天明明看到了,不可能過了一個晚上便消了。”柳桓半天反應過來,拉住墨玉巒的衣袖急忙開口追問道。
“你眼花了”墨玉巒拂開柳桓的手解釋道,傷口?哼,當然是蓋在這張豬皮面具下面了。
“不可能,即便是這樣……”柳桓一臉着急沒有絲毫要妥協的意思。
墨玉巒沒有應聲,只是雙手抱胸等待柳桓的下文。
“即便是這樣,你也不是現在這副樣子。”柳桓急忙問道,昨日他見到的鼻尖明明小巧玲瓏,即便那上面沾染許多的鮮血,他卻依舊看的真真切切。
“哦……那你以爲我長什麼模樣?”墨玉巒嘴角帶笑問道,這書生還真是觀察入微,明明昨日只看了她鼻尖一小部分,卻能認出她現在的樣子並不是她本來的樣子。
“你……”柳桓張口說了個‘你’字卻是頓住。他以爲……她的樣子不會像小家碧玉那樣小巧嬌羞,卻一定是像他母親那樣身姿矯健。可是眼前的人,明明就是一副男子的面貌,而且是那種極爲普通的男子。
“你只要記住這便是我的樣子就好”墨玉巒趁柳桓沒在意緩緩靠近他的耳邊交代道。
女子身上的幽香味道傳入鼻尖,柳桓心跳加快,不受控制般點了點頭,只是心跳之餘看着眼前面貌普通的男子,柳桓總感覺心底怪異非常。
“對了……早上有個姑娘過來找你,我同她說你還睡着,她怪異的看了我一眼離開了。”想起早上那姑娘敲門時通紅的眼眶,墨玉巒擡頭狐疑看了柳桓一眼,該不是這傢伙表面書呆,外面惹下一堆風流債吧。
“爲什麼這麼看着我”柳桓擡手掩在嘴邊一臉尷尬。
“沒事,我肚子餓了。”轉頭看了眼廚房的方向,墨玉巒直白了當道。
聽墨玉巒這般說,柳桓很好脾氣說道,“你先去休息會,待會做好了我喊你。”
聽着柳桓溫順的話語,墨玉巒嘴角帶笑轉身離去,餓了有人做飯,偶爾還能看到呆子一臉精彩的表情,這小日子還真不錯,心中感慨,墨玉巒嘴角的笑意更大。
“哎,等等”柳桓看着轉身離去的人開口喊道。
“什麼事?先聲明,我絕對不會進廚房幫你。”墨玉巒一臉堅定,廚房那裡不是她能掌控住的地方。
“我不是說這個”柳桓急忙解釋,說完還不忘指指墨玉巒的腳下,只見原本青色的儒衣已經有一掌之多垂在地上,而柳桓的衣服穿在墨玉巒身上不僅是長度的問題,寬度也是個問題。
“你注意腳下,別摔了。”柳桓看着墨玉巒身上鬆垮垮的衣服好心開口提醒道。
“哼……要你多事”墨玉巒一臉不滿,以她武功之高強還怕摔倒不成,心中這般想着,墨玉巒走的更快,只腳下踩着那衣衫,所以走路的姿勢極爲怪異。
“哎”搖搖頭,柳桓一臉無奈,看來要找嬸孃幫忙爲“他”做件衣服。
墨玉巒同柳桓兩人剛吃完飯,便聽見門外“咚咚”的敲門聲,聽起來有些急切。
“來了”柳桓急忙忙趕到院門邊,擡手開門。
“柳大哥”張春華紅着一雙眼睛可憐兮兮看着眼前的人。
“快進來,你怎麼了春華?誰欺負你了?”柳桓滿是擔心問道。
只見柳桓的聲音落下,一旁的張春華哭的更兇,這幾日她本就天天惦記着柳桓,奈何父親說柳桓從黑山回來後需要修養幾日,要她不要過去打擾,她苦苦等了三日,終是沒忍住想偷偷跑過來看看,奈何還沒出家門,剛能下牀的父親便擋住了她。
父親說,他爲她在隔壁牛村尋了個夫婿,那人是牛村有名的鐵匠,是個獨生子,父親雖然去世了,但母親還在,她若嫁過去也不會吃苦。
可是,父親明明知道她喜歡柳桓,爲何非要逼着她嫁給別人呢。
“柳大哥,父親逼我嫁人,非要我嫁給牛村的那個鐵匠。”張春華看着眼前的男子儒雅的面容哭着訴說着。
“春華,女子總歸要家人的,而且我聽說那牛村的鐵匠極爲孝順,你嫁過去,他必然也會對你好的。”柳桓看着張春華安慰道。
“可是,春華喜歡的是柳大哥,春華想嫁給柳大哥。”張春華邊說邊昂起雙臂擁住柳桓的脖子,柳桓一臉驚慌,忙努力掙扎起來,奈何張春華從小幫家裡幹活力氣大,倒是柳桓一個讀書人仿若無力,掙扎許久也沒擺脫張春華的束縛。
“光天化日,姑娘家竟是這般不知羞,我倒是長見識了。”一道涼涼的聲音從屋內傳來,張春華聽到這聲音羞紅了臉,連忙鬆開了手。
墨玉巒看着眼前一幕早就暴怒了,要不是不想惹事,她早就將那不知羞的女子撂倒在地,奈何現在是在別人的地盤,她不能放肆,她要忍。
“這位姑娘”沒等紅這眼的張春華開口,墨玉巒先發制人道,“柳桓他不能也不會娶你。”
“你是誰?憑什麼說柳大哥不能娶我。”張春華雙眼怒睜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不滿道。
早上來的時候就挺奇怪,柳大哥院子裡什麼時候多了個外鄉人,還是個外鄉的醜男人。
其實,墨玉巒此刻的樣子真不算是醜男人,畢竟太俊太醜的男人都太招人眼,所以墨玉巒的豬皮面具便是照着普通男子的臉做出來的。
奈何她一早忙着挖坑埋在黑山時的衣服和頭盔,一身泥土加衣服不合適,這才使得她的樣子看起來狼藉一片,而在張春華心裡這般邋遢的男子就是醜。
“柳桓他不能娶你……自是因爲他已經訂了親。”墨玉巒微微一笑,對於張春華的憤怒完全沒有放在眼裡。
“不可能,你騙我。”張春華一臉不信,她和柳桓從小一起長大,從來沒聽說過他訂過親。
“我說的當然是真的,柳桓他的定親對象就是我妹妹,不信你問他。”墨玉巒涼涼開口,將問題甩到柳桓頭上。
“啊……對,是的。”柳桓半天反應過來連忙應聲。
“還有忘了說了,我是柳桓的表弟,我妹妹和柳桓表哥訂的是娃娃親,你可別想着拆散啊。”墨玉巒雙手抱胸一臉悠然自得,那模樣壓根看不出來是在睜眼說瞎話。
“不可能的,柳桓沒有親戚,他和他娘很早前就落住在我們村,這麼多年也沒有什麼親戚走訪。”張春華搖着頭依舊一臉不相信。
“哦……那是因爲我們家族搬遷的時候與他們兩個人走散了,我也是最近才尋找到他。”墨玉巒直視張春華開口道。
“不會的,柳大哥,不是這樣的對不對。”張春華抓着柳桓的衣袖滿是懇求問道。
“春華,我表弟說的都是真的。”柳桓低着頭不敢去看身旁的兩人,只因他能感受到一個滿是怒火,一個滿是祈求。
“姑娘,你在這般拉扯下去我可是要喊人了,這要是被人看了去,別說是牛村的鐵匠就是瞎子也不一定會娶你。”看着依舊拉着柳桓衣袖的張春華,墨玉巒聲音森冷。
“不會的,我去問我爹。”張春華一把跑開嘴裡面叫囂着。
“哼,你爹?皇帝老子來了也沒有。”墨玉巒冷哼一聲轉身走進書房。
“玉巒,謝謝你。”柳桓跟在墨玉巒身後小聲開口,若不是她出現,他現在估計還被春華死死抱着,到時候若是被村民們看見,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不敢當,柳夫子爲人風雅,紅顏知己必當不少,我既在你院子裡借住,幫你解決這些亂桃花乃是分內的事。”墨玉巒怪里怪氣說了句,惹得柳桓一臉不解。
“你生氣?爲什麼生氣啊?”柳桓抓着腦門許久才反應過來問道。
墨玉巒坐在書房的唯一一張書凳上,聽柳桓這般問,忙將手中拿着的書朝書桌上一丟喊道,“你一個男人居然推不開一個姑娘家的懷抱,真的假的?你是推不開還是不想推開?我方纔出來是不是打擾到你了啊?!”墨玉巒吼的大聲,震的柳桓差點坐在地上。
“我沒有,我真的很用力還是沒推開,玉巒你原諒我啊。”柳桓看着一臉怒氣的人,雖滿是委屈,卻還將先開口道歉。
“我原諒你什麼,我跟你又沒什麼關係。”墨玉巒一臉不爽,她今早就應該不告而別的,奈何心中總放不下他才決定多留幾日。
“怎麼沒有關係,我說過會娶你的。”柳桓看着墨玉巒一臉堅定。
“哈哈……好笑,你看着這張臉要娶我?”墨玉巒一臉自嘲。
“嗯”柳桓點了點頭回道。
“你斷袖吧,連男人也不放過。”墨玉巒倏地一吼,只那吼聲中多了絲笑,而那嘴角更是憋了好久才能讓自己大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