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放心, 瑾兒以後會幫你照顧好那孩子的。”柳瑾兒記得當時自己這般承諾,皇后身爲一國之母自是不可多去那地下石室,那麼這一切便有他代勞。
十八歲的柳瑾兒, 由照顧鳳梧宮的皇后主子, 轉爲照顧養心殿地下石室的那個小皇子——殤子晏。進入地下石室的入口有兩個, 一在養心殿, 一在御花園禁地的假山處, 柳瑾兒每每便是從假山處提着娘娘精心準備的食物,照顧那被困住的可憐皇子。
接下來十年的歲月裡,柳瑾兒親眼見證那被囚在石室的皇子漸漸長大, 其實說親眼並不確切,因自始至終柳瑾兒在石室外, 殤子晏在石室內, 柳瑾兒從未見過那叫殤子晏的皇子一眼, 她只能從他飯量的加大感覺到,石室裡的孩子長大了。
“瑾兒姑姑, 母后真的愛我嗎?”十年多的歲月裡,殤子晏經常會這麼問柳瑾兒。
而柳瑾兒每每聽到這裡都會心酸難耐,殤子晏從出到現在年及十三歲,見過的人寥寥可數,知道他存在的人更是寥寥可數。
陶德帝自十年前讓萬皇后知道殤子晏的存在, 再沒來看過這孩子一眼, 皇后因爲身份和太子(殤夫晏)的原因也不能來看他, 殤子晏十三年的歲月中見的最多的便只柳瑾兒一人。
“子晏, 你要相信皇后娘娘是愛你的, 她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柳瑾兒酸着鼻子柔聲回答,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誠懇些, 可敏銳的孩子還是察覺到一絲異樣。
“你說謊,他們根本就不愛我,他們若是愛我,便不會把我鎖在這裡,瑾兒姑姑你撒謊。”殤子晏說着說着哭了起來,他雖然已經十三歲,可從沒有人教過他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只知道難受的時候哭出來就會好受些些。
柳瑾兒聽着石室中的哭聲嘴角溢滿苦澀,她懂得那孩子的苦,八歲那年失去雙親後,日子大抵也就是這般盛滿苦澀吧。
“子晏,你十三歲了,就快要是大人了,不可再這般無所顧忌大哭的。”柳瑾兒吸了吸鼻子,鼻音有些厚重。
“知道了,瑾兒姑姑”殤子晏隱去哭聲沉默許久後低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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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瑾兒二十八歲那年秋接到哥哥柳銘的信,說是陛下下旨加封他爲尚書,他們一家不日將前往京都。知道這消息後,柳瑾兒開心了好多天,那心情連石室中的殤子晏也能察覺出。
“瑾兒姑姑,最近可是有什麼喜事?”一日,殤子晏忍了許久終是沒忍住問出了聲。
“喜事啊?”柳瑾兒嘻嘻一笑將手中的點心通過石室下方的小方形口遞過去道,“我哥哥就要來京都,我已經十八年沒見過他,不知他現在變成什麼模樣,是否還能認出我。”
想到自己十歲進宮,現在已是二十八歲的高齡,柳瑾兒不禁感慨萬千。二十五歲,本應是宮女放行出宮的年紀,奈何皇后娘娘不捨她,而她自己也早已習慣宮中的生活,這才決定繼續留在皇宮當了這鳳梧宮的掌事姑姑。
“哥哥?”殤子晏疑惑呢喃了聲,“姑姑的哥哥對姑姑好嘛?姑姑好像第一次提到自己的家人。”
“好,當然好。”柳瑾兒擦了擦眼角微微一笑感慨道。
流浪的那些年,哥哥寧願餓着肚子也要讓她吃飽,有時候好多天找不到食物,哥哥挖破雙手也會替她尋些野菜。
“那就好,姑姑也有人疼愛。”殤子晏輕語呢喃,語氣轉然有些悲涼,“原來人人都有人疼愛,只有子晏最可憐。”
“子晏也有人疼愛啊,你看這些好吃的都是娘娘讓我拿來的,而且除了娘娘,瑾兒姑姑也很疼子晏的。”柳瑾兒微微一笑安慰道,說着從石室下方的方形孔伸進一隻手,試着握住殤子晏的手。
柳瑾兒一生註定無子,這是她當初的抉擇,因爲唯有這樣才能讓皇后娘娘放心將她放在自己身邊。十年前,她開始盡心盡力照顧石室裡的孩子,看着他從嬰嬰學語到現在長成少年,柳瑾兒欣慰的同時早已將殤子晏當做自己的孩子,人都是有情的,更何況是十年這麼長的相伴?
“嗯,子晏知道了。”殤子晏低聲應了句,心中滿是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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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過完第二十九個生辰不久,柳瑾兒便接到消息,哥哥柳銘一家已在京都落腳。宮女不能出宮,柳瑾兒只得請求皇后娘娘准許柳銘一家進宮來相見,好讓她解了這十八年的思念之苦。
柳銘一家進宮那日,天氣晴朗萬里無雲,柳瑾兒看着哥哥柳銘攜妻子吳氏緩緩走來,而他們的身後跟着個一身粉衣的小丫頭,小丫頭許是第一次見到皇宮,看哪裡都是滿眼好奇,而那副古靈精怪的模樣,讓柳瑾兒彷彿看到自己的影子。
“這是夏兒?”柳瑾兒抱着自家大哥痛哭許久後問他身後的小丫頭道。
“是啊,笑笑快來見過你姑姑。”柳銘說着拉着柳如夏到柳瑾兒面前。
“姑姑好”柳如夏微微彎腰行禮道,一雙眼睛看着柳瑾兒滿是喜色,她時常聽父親提起自己這個姑姑,今日雖是第一次見卻是感覺分外親切。
“好,好”柳瑾兒滿臉激動擁住柳笑笑,“夏兒今年十歲了吧?快長成大姑娘了。”
柳瑾兒說着放開柳如夏,只那滿是笑意的臉上卻露出星星點點的苦澀,不禁間,她又想起十歲那年進宮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