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宮內,董佳佳與格蘭珠正爲茉雅琦開蒙,忽見小銀子匆匆入殿,俯身行禮。董佳佳與格蘭珠交換眼神,示意嬤嬤將茉雅琦帶離。
待茉雅琦退下,董佳佳命小銀子稟報所探消息。小銀子壓低嗓音回稟:“主子,昨日承乾宮出事了。佟佳格格趁着佟佳娘娘去給太后請安,用藥迷暈宮女擡至前殿,又假傳娘娘懿旨,引皇上下朝後前往。皇上進殿見着那衣衫不整的宮女,當場震怒。”
“佟佳娘娘也脫不得干係,自請擔了管教不嚴之責。皇上罰她抄寫宮規三日,至於佟佳格格……”小銀子頓了頓,“聽聞被皇上禁足,期限未定。”
董佳佳聽罷,與格蘭珠相視一眼,心中滿是疑惑。她實在難以理解佟佳格格的所作所爲,如此荒謬且愚蠢的行徑,究竟有何益處。她百思不得其解。
格蘭珠亦是滿臉困惑,遲疑片刻後對董佳佳說道:“姐姐,依我看,佟佳格格此舉或許只是想令佟佳娘娘難堪罷了。”
董佳佳無奈一笑,搖頭道:“我實在看不出她的意圖,此舉怎麼看都會惹得皇上大怒,佟佳格格入宮多年豈會不知,若僅僅只是如你所說,那佟佳格格實在是……”
格蘭珠亦是忍俊不禁,輕聲道:“佟佳格格或許就是急昏了頭,才做出這般虎頭蛇尾的事。好歹都是堂姐妹,總該顧及幾分情面纔是。”
董佳佳聞言,未再多言,畢竟這是她們堂姐妹之間的事。只是想到那無辜的宮女,她不禁好奇問道:“那宮女後來如何了?”
小銀子答道:“回主子,皇上已賜她格格位分,如今住在承乾宮西配殿,聽承乾宮的宮人都稱她爲烏雅格格。”
董佳佳聞言,眉梢微挑,目光轉向白霜,見白霜點頭示意,心中不禁感慨萬千。命運的齒輪已然開始轉動,時光飛逝,令人唏噓。“烏雅格格啊~”她輕聲嘆道。
這一聲感慨令格蘭珠心生疑惑,忍不住問道:“姐姐,這烏雅格格可是有何特別之處?爲何聽你的語氣,似乎對她有所瞭解?”
董佳佳微微一笑,神色高深莫測,“瞭解倒談不上,只是去年小選入宮的宮女中,就屬她有幾分姿色,瞧着便是個有運道的。你看,這纔不過一年光景,便跟我們成了姐妹,皇上對她想必也是滿意的,否則也不會賜她格格位分。”
格蘭珠點頭附和,“姐姐說得有理。聽你這麼一說,我倒對這烏雅格格生出幾分好奇了。”
董佳佳輕笑,語氣中帶着幾分無奈,“都是後宮姐妹,總有機會見面的。”
景陽宮內,衆人談笑風生,而承乾宮卻是一片愁雲慘淡,宮人們屏息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出。
承乾宮後殿內,小佟佳氏伏在牀上低聲啜泣。她自幼便不服這位堂姐蘭懿。蘭懿總是淡然處之,彷彿隨時能斬斷塵緣,出家去,而族中長輩,甚至她的阿瑪,都對蘭懿格外偏愛,事事以她爲先。
小佟佳氏心中憤懣,認定蘭懿不過是裝模作樣。無論她如何鬧騰,蘭懿從不將她放在眼裡,衆人也只贊蘭懿有長姐風範,對她則是一味責罰。
幾年前,族裡決定將她送入宮中。她爲此在蘭懿面前自得了好一陣,原以爲自己入宮後便能得皇上寵愛,徹底壓下蘭懿,讓族裡刮目相看。
誰知入宮近五年,她仍未侍寢,一直是個福晉待遇。皇上更是全然不顧她的心思,下旨召蘭懿進宮,且一入宮便是妃位待遇,深受寵愛。這一對比,令她心中更是不甘。
於是,她想出這般愚蠢的獻寵法子,想煞一煞蘭懿的氣焰,瞧瞧蘭懿得知皇上表哥在其寢殿寵幸美人時,是否還能那般處變不驚,甚至一度動了親自上陣的念頭。但前些時日,蘭懿已向皇上提過,她日後會被送出宮歸家,她便斷了自毀清譽、終身困於深宮的心思。
畢竟入宮多年,宮中生涯乏味至極,她心底確實渴盼歸家。自十一歲離鄉入宮,如今能有機會在阿瑪額娘膝下承歡,她又如何捨得放棄?
然而經此一鬧,蘭懿非但未多置一詞,反倒不計前嫌,親自向皇上請罪,言稱自己管教無方,才讓她這個堂妹做出這等糊塗事。
皇上更以看待孩童胡鬧般的無奈目光望向她,令她倍感難堪。她只覺自己既毀了家族清譽,又恐斷送了出宮還鄉的機緣,最終只得哭着跑回了後殿。
前殿內,蘭懿端坐於寶座之上,手中輕握一盞皇上賞賜的普洱,細細品味。她的目光不時掃過下方跪伏的烏雅氏,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輕抿一口茶後,她冷冷開口:“皇上表哥既賜你格格之位,便是對你的補償。但是烏雅氏,你的心思我一清二楚。與我而言,後宮多一位格格,無足輕重。只是你須謹記,你是踩着我佟佳·蘭懿上位的,日後莫要再自作聰明。”
“我那堂妹許是識人不清,我卻心如明鏡。你若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手段,後宮雖能多位貌美的格格,可人是神志清明還是瘋魔癲狂,可就難說了!”言罷,蘭懿眸光淡漠,語氣裡卻藏着幾分狠厲。
跪在地上的烏雅·瑪祿只覺寒意徹骨,正欲開口辯解,卻見蘭懿身旁的嬤嬤取出一壺酒水,倒出一杯,仰頭飲盡,隨後冷笑道:“這冬日裡,本該飲酒暖身,可惜這酒水徒有其名,酒氣全無,倒是冰涼刺骨。烏雅格格,你說是不是?”
烏雅·瑪祿冷汗涔涔,心中一片冰涼,急忙叩首,顫聲道:“奴才知錯,求娘娘寬恕。奴才爲求自保,不得已出此下策,絕不敢欺瞞娘娘。”
佟佳·蘭懿冷眼瞧着烏雅氏慌亂請罪的模樣,脣角微勾,譏諷道:“烏雅氏,你倒是機靈得很。我那堂妹將這摻了藥的酒水賞給你,你卻把酒水全潑到了衣裳上,渾身酒氣,自己卻只飲了些清水,在皇上面前演了一出失貞的戲碼。”
“想來你怕是早已知道了她的計劃,只不過打算順水推舟罷了,不過如今我不追究,但總要讓你清楚,這次算我成全你。”
烏雅·瑪祿被一語道破心思,臉色瞬間慘白,嘴脣微顫,半晌未能辯駁一句。
蘭懿見她手足無措,心中厭煩,便斂了神色,淡淡道:“烏雅氏,記住你是我承乾宮的人,此事僅此一次。若再犯,休怪我無情”,說罷,由錢嬤嬤攙扶着轉身步入內室。
瑪祿見蘭懿離去,緩緩直起身子,揉了揉痠麻的雙腿,嘴角卻揚起一絲笑意。她心中暗忖,此番雖險,卻也算得償所願。所謂失貞,不過是衣衫不整的誤會,遠未到不可挽回的境地。她所求的,不過是皇上賜個名分,而非招他厭棄。
如今既成了皇上的人,也算遂了心願。至於蘭懿的警告,她並不意外,反正她要的只是個身份,其他的自可從長計議。只要不觸怒佟妃娘娘,以娘娘的尊貴身份,想來也不會把她這出身低微的格格放在眼裡。
瑪祿盯着內室靜立片刻,假意撣了撣衣上的浮塵,低頭看着身上樸素的粗布衣衫,心中卻難掩雀躍。她烏雅·瑪祿自入宮起,便一心謀算着擺脫奴僕身份、晉位嬪妃,唯有如此才能掙脫那令人窒息的宿命。
宮外那清貧家中,她早已受夠了阿瑪額孃的冷落苛待,日夜被當作奴僕使喚,從未被當作女兒看待。她不甘再被人輕賤,更不願到了年紀出宮後,被家中賣給年過半百的男子做繼室。好在一番籌謀後,總算成了主子。瑪祿整了整衣襟,便滿心歡喜地往西配殿去了。
承乾宮內的對話無人知曉,但關於佟佳堂姐妹的謠言卻因此平息。轉眼間,時光已至康熙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