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雲府的傳統,家主成婚之前都是住在紫竹院,一座位於紫竹林裡的小院子,若要成婚,會在籌備六禮的同時依着喜好修建一座新的院落以供婚後起居。因此,雲府佔地規模雖大,實際上卻只十二座院子。
同樣的佔地規模,換了別個府邸,亦或王宮,定然殿宇樓閣千層,雲府卻只有十二座院子,反倒是花木繁盛,頗有一番幽靜之感。阿珩很喜歡,在看到自己要住的地方後就更滿意了。
雲洛爲阿珩準備的住處是蘇園,是他下定決心甭管阿珩多麼神經病後都娶定了這個女子時着手修建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他親手設計。
院子裡佔地約二十頃,種植着來自天南海北、各種各樣的花木,而這些花木都有個共同點——不是毒就是藥,便是阿珩在藥廬裡的藥圃裡頭的花花草草都沒此地豐富,這裡頭的花木有一半有毒,且是劇毒。
阿珩很想撲進花木間翻滾,自離開藥王谷,她便再也沒在如此多的毒花毒草裡的賞玩了,忍不住張開雙手仰倒在一堆毒草裡。“我喜歡這裡。”
“你喜歡就好,以後可是要住一生的。”雲洛也很滿意的笑道,要居住一生的地方,若是不喜歡,會住得很鬱悶的。
阿珩點頭,招呼雲洛:“一起躺躺?”
雲洛聞言猶豫了下,還是在毒花毒草間躺了下來,並且伸出臂膀給阿珩當枕頭。“有多滿意?”
“十二分的滿意。”阿珩枕着雲洛的臂膀笑答。
“有沒有獎勵?”
“你想要什麼獎勵?儘管說。”
“正婚禮提前如何?”
阿珩默然,很想扶額。“我過些日子回藥王谷。”
雲洛不解:“回藥王谷做什麼?”
“既然要完成正婚禮,我不應該回家待嫁嗎?”
“藥廬不行?”
“我唯一的長輩在藥王谷裡。”雖然她一點都不想面對蒼凜那個變態。
雲洛一想也是。“何時走?”
“幹嘛?”
“我覺得儘早比較好。”雲洛道。
阿珩:“......”
雖然被人趕着成婚的感覺不太好,但這不影響阿珩在蘇園的新生活。蘇園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佈局陳設完全符合她的喜好,住在蘇園,感覺便似在自己家裡一般。
雲洛甚至在蘇園裡修建了一座煉丹房,更令人將阿珩的丹爐給搬了來。若非丹爐的樣式雖差不多,煉丹師卻有按着自己喜好微調的毛病,每個人煉丹都習慣自己的丹爐。用別人的丹爐很容易出現明明丹藥煉得很好,卻因爲不熟悉丹爐,開爐的時候一爐丹給毀了的情況,雲洛都想過爲阿珩鑄個新丹爐放在蘇園。
煉丹爐的價格不便宜,丹爐丹鼎什麼的,主要材料是銅,尤以紫銅爲佳,有時也會加入一些稀有的金屬,這都是錢。哪怕是最普通的丹爐,造價也需上百枚金銖,而好的丹爐,百金、千金都不一定夠。可這難不倒雲洛,雲氏很有錢,又不同於別的貴族世家,直系旁支族人成千上萬,開銷大得要命,雲氏只他與三七父子倆,相對於雲府每年的收入,吃喝嫖賭樣樣不沾的爺倆每年開銷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別說鑄一尊好的丹爐,便是鑄個幾尊都不算什麼。
可惜,煉丹師的丹爐需要講究的地方太多,雲洛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鑄造出一個讓阿珩更滿意的,只得將阿珩平素用的給搬了過來。
三七從泮宮回來的時候便發現老爹老孃搬家了,只留下自己孤零零一個人在藥廬,磨了磨牙,也搬回了雲府。只是泮宮每月才休沐一次,休沐五日,其餘時候都是吃住在泮宮,他每月在家的時間也不怎麼多。便是回了雲府,他住的地方也很別具一格,地理位置別具一格。
雲府有一片專門的建築羣,名椒蘭院,是雲府歷代未成年的族人起居的地方,所有院落裡,椒蘭院不論是佔地面積還是建築密度都是最具規模的,也離別的院落最遠。
阿珩去看過,走了半日纔到,不過椒蘭院的確很完善,廚房、地窖、書樓、溫泉池、演武場......孩子成長過程中可能用到的,這裡都有。
雖然距離有點遠,但總得來說,阿珩覺得很滿意,便沒理會三七的嫌棄。
阿珩與三七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將雲府給熟悉了,對這座府邸也徹底無語了,見過別開生面的府邸,但無一座能及得上雲府。但這座府邸透着的味道卻與別的古宅不同,歷史也意味着血腥,每一塊磚石都被鮮血與陰謀浸透的歷史。然而云府卻不然,這座府邸裡滿是溫馨。它的每一任女主人活着時都按着自己的心意佈置雲府,使得這座府邸滿是溫馨的味道,哪怕她們都已成爲歷史,化作歲月的塵埃,然而有些氣息,歷久彌新。
阿珩大抵明白雲洛爲何對婚姻那麼認真,寧缺毋濫,哪怕清楚娶自己的風險也願意娶自己了,這座府邸迎來的女主人若不是家主心裡最想要的,定然破壞這座府邸裡遺留的氣息。
那種氣息叫做幸福,彼此在意,相愛,纔會留下這樣的氣息。
阿珩忽然想起了花楹夫人,雲凌之妻,辰國知道的人不少,但從未有人提起她是邪靈。不論演技多好,只要做了就一定會留下痕跡,星空之下無永恆的秘密,然而花楹不論是在世時,亦或離世後,在所有人的眼裡,她都是一個性格略怪異的女子,從未有人聯想到邪靈。若非花楹夫人演技出神入化,便只有一個解釋:花楹夫人嫁到辰國後便再也沒吃過人,因爲她一直都不吃人,別人自然不會將她與邪靈聯繫到一起。
花楹夫人是因爲什麼而控制了自己的天性呢?或許就是因爲這座府邸裡的氣息。
短暫的秋日結束,寒冷的冬日到來,雲洛今年沒參加冬狩,前往各地對付獸羣的冬狩隊伍由軍中這幾年崛起的年輕將領帶領,老骨頭也需要休息休息。這是雲洛給的理由,雖然信的人沒幾個,還活着三位上將軍,除了車異年僅五旬,另兩位,即華陽王姬與雲洛也不過而立之年,離老骨頭還有很遙遠的距離要走,不過大冷的天能夠不出去喝西北風,華陽與一票年紀大的將領都沒反對。
冬至與過年仍舊是在藥廬過,藥廬收留的孤兒走了一部分,又收留了新的,阿珩很有將辰國的孤兒全都收留起來的趨勢。少了一個雲晞,但桔梗與菖蒲回來了,五年的時間,兩個人的變化都很大,桔梗更加成熟了,菖蒲......至少沒以前那般直接了,看誰不順眼就立馬動手下毒,如今只要不是真的踩了她的忌諱,她都不會再出手,這讓阿珩很滿意,遊歷果然是最歷練人的事情。
看着星空下吃着紅彤彤的燙鍋的衆人,阿珩倚在雲洛暖烘烘的懷裡道:“這種感覺真好。”
正飲着酒的雲洛聞言微怔。“什麼感覺?”
阿珩說:“歲月靜好。”
雲洛搖頭。“歲月靜好四個字你得留到你我白髮蒼蒼的時候說才最有感覺。”
阿珩挑起發間的一縷銀白。“......我已經白髮蒼蒼了。”
“我是說你另一半頭髮也白了的時候。”雲洛糾正。
另一半頭髮也白了的時候?阿珩心說,那可有點難?自己根本活不到滿頭白髮的時候。然而不論未來如何,如今的日子真的很好,很開心,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這般高興了。
“另一半頭髮也白了的時候我就是雞皮鶴髮的老太婆了。”阿珩道。“你確定你到時候不會看了就生厭?”
少年結髮夫妻,老來相看生厭是很正常的事,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對着一張雞皮鶴髮的老臉一如初衷,轉而投向越納越年輕的婢妾的懷裡是很正常的事。
雲洛道:“不會,待你雞皮鶴髮,我亦白髮佝僂,誰也別嫌棄誰。”
阿珩一想也是,自己會老,雲洛也會老,而她相信,雲洛跟別的男人是不一樣的,就算是一樣的也沒關係。待她老了,雲洛若是納年輕鮮嫩的美姬進門,她彼時若已不在人世則尚好,若是仍在人世,一把□□送美姬與雲洛一塊去幽冥之地團聚便是。
開春的時候阿珩收拾了東西回藥王谷待嫁,來的時候因爲漱玉川不是辰國的疆土,不想惹麻煩,因此走的是白水那邊的道路,這一次玉川國已滅,又有合法的身份,阿珩決定乘船從雲水進入玉川郡,再從玉川郡進入牧雲郡,最終回到藥王谷。這條路的路程短了很多,沿途不是水路便是平坦的高原,走起來也省力。
一路遊山玩水,阿珩直至孟夏纔回到藥王谷,幾年沒回來,藥王谷幾乎大變樣。這些年她人雖沒回來,卻沒讓人給蒼凜捎東西捎人,到如今,藥王谷裡的奴隸與工匠已近萬。幸虧辰國管不到藥王谷,否則衝這奴隸的數量,算賦得讓任何人都傾家蕩產。
經過近萬人數年的努力,幾十裡的山谷種滿了珍貴的草藥,草藥一成熟便會被採摘,然後播種新的草藥種子。周圍的山脈也被工匠在山腹鑿出了巨大的空間,奴隸與工匠都住在山腹的石室裡,蒼凜的丹房藥房也全在山腹裡。除此之外,山腹更有糧倉若干,菽粟與鹽足夠谷中所有人使用數年之久,而山谷附近的一片被清理出來的冰雪常年不化的地方,更保存了無數肉類。
若非蒼凜仍舊接待肥羊,宰羊宰得歡,阿珩都要懷疑蒼凜準備與世隔絕,永遠都不與外頭打交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