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人死後會前往黃泉忘川,而忘川之畔開着鮮豔的彼岸花,因此在看到滿目的紅色時,阿珩有點愣,自己這是死了嗎?
活着的時候渴望死亡,真的死了卻發現心裡竟有些空落落的,自己這是怎麼了?阿珩有點不解。
想不通就不想了,不管怎樣,能死都是一件好事。
阿珩漫無目的的走着,望着寂寥的黑暗世界。“原來幽冥忘川是這個樣子啊。”
“生魂,你再走就真死了。”
一把清朗的聲音喚回了阿珩的注意力,也止步了腳步扭頭望去,紅色的花海里竟然還有其他“人”,那是一名玄衣的男子,五官深邃,眉目如畫,身上透着滄海桑田之後的淡漠。
不知是否錯覺,阿珩覺得這人的模樣似曾相識,只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閣下是?”
種花人疑惑的看着阿珩:“忘川河畔種花人,你一個生魂是如何來到這裡的?”幾千年來還是頭回看到生魂出現在這裡的人。
“我醒來時就在這了。”
種花人稍加思索便明白了。“你很渴望死亡?”只有渴望幽冥忘川的人才會在短暫的離魂時被吸引到這裡,然後就別回去了。
阿珩點頭,死亡可是很美好的東西,她做爲一個正常人,怎麼可能不渴望。
“我見過很多的人,不論在怎樣的環境裡都渴望活下去,如你這般,倒是少見。”種花人嘖嘖稱奇。
“死亡很美好,爲何不願死呢?”
種花人語塞。“死亡哪裡美好了?”
“死亡不美好你爲何在此怡然自得?”
“我怡然自得是因爲我所種的花是我爲我與我心愛的......夫人還是夫君以後才能知道的那個人重逢時準備的禮物,自然高興。”
忘川河畔,彼岸花,花開不見葉,見葉不見花,哪個正常人會喜歡這種花?還有,什麼叫不知道是夫人還是夫君?你難道連自己愛的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都用上了重逢的詞,顯然是見過的,怎會不知那人的性別嗎?
阿珩道:“我只是不想活了而已,活着太沒意思了。”
種花人疑惑的瞧着阿珩,忽的上上下下打量了阿珩一番,阿珩那雙眼特徵太明顯,不過......神裔氏族完全是挑戰世俗認知的存在,芯子黑得發臭,皮相卻個頂個的好,眼前這位,太不合神裔氏族的皮相特徵了。“你是鬼方氏的人還是羲和氏的人?”
阿珩微愣,隨即想起這人只怕在這忘川河很久了,通過那些死人,知道的多一點點也是尋常。“我是羲和氏後裔?”
種花人試探的吐出了一個名字:“羲和夏?”
阿珩默,她是叫夏沒錯,但羲和夏,這世上除了蒼凜那個老不死根本沒人知道她這個名字,也沒人會這麼叫她,清無所謂女兒的姓氏是什麼,反正他自己沒姓氏,女兒愛姓哪個就姓哪個,高興就成,只有蒼凜會堅持的跟她說:你是羲和族人。
阿珩對此始終無法苟同,在蒼凜的認知裡,羲和可不單單是氏那麼簡單,而是另一個物種,一個與人族有些相似卻並非同類的物種。阿珩不否認自己神經病,但她還沒神經到認爲自己不是人的程度。
然而這個人說的羲和只是氏,因此阿珩略微遲疑便點頭了。“你又是誰?”這幽冥忘川怎會有個種花人?
男子答道:“我叫莫言,生前是人族,如今是幽冥之地的花匠。”
“你在這裡多久了?”
“約莫三千年了。”
三千年?阿珩想像了下這個長度,發現想像無能。“你怎會滯留於此?不是應該去輪迴嗎?”
既然幽冥忘川是存在的,那麼輪迴永在這四個字想來也不是隨便說說的。
“我犯下瀆神之罪,被神所懲罰,當彼岸花開遍整個幽冥忘川我方可再入輪迴。”
“......神的脾氣真好。”瀆神之罪啊,不管在什麼時代都不是小罪,而在遙遠的上古,那更是不赦的死罪。
莫言聞言,表情似有一瞬的怪異。“嗯,它的脾氣確實挺好。”
阿珩沒有發現莫言言語中極細微的感嘆,猶豫了須臾,問:“你可曾見過一個名喚清的羲和氏後人?以及一個名喚蘇瑕的普通人族?”
“見過。”
阿珩激動的問:“他們可還好?”
“他們在十年前便去輪迴了。”
阿珩:“......”
頓了頓,莫言又道:“不過他們託我轉告兩句話給他們的孩子,是你嗎?”
阿珩微怔,點頭。“是我,他們......說了什麼?”
“那個叫瑕的人讓我告訴你,你沒有錯,是她騙了你,請你原諒她做爲母親的自私。”
阿珩沉默許久,問:“她可曾說她有後悔?”
莫言想了想,道:“不曾聽說。”
阿珩:“......她都不後悔,我原諒她做甚?”
莫言想了想,道:“我雖不太清楚你們是怎麼回事,但我相信她即便傷害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她的出發點定然是爲你好,只是......”
阿珩譏笑着接了下去:“不小心忽略了我的想法。”
莫言無言。
阿珩問:“我阿父呢,他想對我說什麼?”
“事實上,我認爲他想對你的話其實並無意義。”
“哦,是什麼?”
“他讓我轉告你,你可以將仇恨當做你漫長人生的調劑,卻不能將它當成重心。我一直覺得,若你真有一日來到這裡,定然是生命終結,這話也就沒了意義。”說到這,莫言瞧了瞧阿珩,沒死透,但看阿珩的模樣,似乎挺滿意幽冥之地的。
阿珩聞言輕笑。“他太高估我了,我纔不會將自己的大部分精力放在仇恨這種事情上,多麼的沒有意義啊,除了痛苦,我什麼都不會獲得。”哪怕她把離王族所有人剁成肉泥也換不回她所失去的,反而會搭上自己原本可以正常的人生,太不划算。原本做的準備也不過是想試試能否利用離王族來治病,不過如今,也不必治了,死人還需要看什麼病?
莫言頗爲訝異:“難道人間竟無半點值得你留戀的人事?”
阿珩道:“我所留戀的已經被我安排好了,便是沒有我,他們也能好好的。最多就是會傷心一段時間,但生活還是要繼續,他們終將放下。”
“你既知生活還要繼續,爲何執意留在此地?”就算原本是生魂,在幽冥忘川呆久也會變成死鬼。
阿珩淡淡道:“無它,放不下爾。”
莫言不再說什麼,別人都說了放不下,他又能做什麼?心病仍需心藥醫,而他並非阿珩的心藥。
阿珩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她不想繼續活着,也不想再輪迴,這空蕩幽寂的幽冥忘川真是好極了。
莫言的嘴角有點抽,這傢伙給他的感覺太像一個人——葛天青婧,但與葛天青婧又略有不同,葛天青婧只要還沒嚥氣都會好好活着,哪怕活着一點意思都沒有,而阿珩選擇結束,永遠的結束,放棄亙古的輪迴,永世不得超生。
莫言很是感慨:“生命何其可貴,你竟如此作踐。”
“既然生命可貴,你爲何去瀆神?”阿珩隨口反問,不瀆神就不會死,更不會在這幽冥忘川永世不得超生。
莫言到:“瀆神是世人給我按上的罪名,但我不認爲我瀆神了。”
“你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愛上了做爲一個人不該愛上的存在,並且將它拉下神座從而佔有,並且成功了一半。”
饒是已經對什麼都沒有情緒波動的阿珩也不由悚然回眸:“......你所謂的成功了一半是何意?”
“我將它拉下了神座,卻無法佔有。”
阿珩:“......”老兄你現在還能在這幽冥忘川之地種彼岸花着實神奇呀。
阿珩掘了彼岸花的根莖咀嚼,味道微苦,不過阿珩很高興,這玩意吃多了,輪迴對她的吸引力就會減弱,她會永世不得超生,最終化爲虛無。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苦澀的味道,真美。
阿珩最後還是沒能如願啃彼岸花啃到不入輪迴的程度,一股吸力自忘川的另一邊傳來,扯着她往人間去。
莫言揚眉:“這年頭竟然還有人能使用如此高明的招魂術,秘道也沒那麼沒落嘛。”不對,這招魂術的路子瞧上去真眼熟,似曾相識啊。
終於想起招魂術的路子爲何會眼熟後莫言忽的一腳踢了死命抵抗招魂的阿珩身上,沒有料到會被偷襲的阿珩立馬被拽出了幽冥之地。
莫言笑容和藹的揮手:“好死不如賴活着,再見。”
阿珩的腦子尚未完全清醒便感覺到了手掌傳來的劇烈痛苦,眼還未睜開嘴巴邊先張開了。“那個混蛋給我用的再生散!我要剁了他!”
睜開眼後阿珩更詭異的發現自己竟然不是躺在病牀上,而是躺在地上,地面上畫着複雜的花紋,彷彿眼眸,周圍掛滿白幡。
這是準備出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