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覽醒來時已經過去了三天,並不知道自己遭遇過什麼,最多就是覺得自己腿上的傷口縫合得太醜,跟蜈蚣似的。
孟覽不可思異的問阿珩:“我好了?”
雖然傷口挺疼的,但孟覽感覺得出來,自己的骨骼挺舒服的,過去那種骨痛感沒了。
“還早着呢,我只是給你做了初步處理,爲接下來的正骨做準備。你還得養一段時間,養好了我再給你正骨。”至於養什麼,阿珩沒說,也不好意思說我剛拿銼子給你銼了骨頭,不過她相信孟覽猜得到。“我給你準備了兩套療養路子,一個是用藥,我這有種新藥(待活人試驗),用了的話,你腿上的傷口應能在十二個時辰內癒合;另一個是藥膳,利用飲食慢慢調理好。”
“我選藥膳。”
阿珩疑惑:“爲何不選藥?只需要十二個時辰啊。”
“藥效如此神奇,可有副作用。”
“略有些許。”
“些許什麼副作用?”
“我前頭試的幾個人都自盡了。”
孟覽:“......一萬金。”
“我還記着呢,所以這不是特別問問你願不願意嗎?”換了別個,她這個時候已經給人用上了。
孟覽着實無言了,這究竟哪來的神經病?
在孟覽發火前阿珩將一個兩卷帛書遞給孟覽。
孟覽接過,兩卷帛書一卷是藥方,另一卷赫然是食譜,疑惑不已:“這是?”
“華陽王姬這些年戎馬征戰,身上的暗傷不少吧,現在是沒什麼,但年紀大了,肯定毛病一堆,說不得上面最後的十年八載就得在病榻上渡過了。這個方子與食譜用個一年半載,能緩和她身上的暗傷。當我給你們的搭頭了,好歹也收了你們一萬金。”
孟覽問:“你能根治她身上的暗傷嗎?”
“那有點麻煩。”
“能,亦或不能。”
“能。”
“我明日讓她來找你。”
阿珩訝異挑眉:“你們還有錢付醫藥費?”
“你已收了一萬金怎還要收?”
“一萬金是給你治病的醫藥費,可沒說包括華陽王姬的。”
孟覽氣結。“華陽府沒錢。”
阿珩想了想,道:“這樣啊,那我就收個一百金吧,明日記得讓她帶着一百金上門,別嫌貴,想要治好她,我還得讓出我的蒸室呢,那可是我貓冬的地方。”
阿珩有個蒸室,花了半年時間修建起來的,是用磚石修建的屋子,沒有窗戶,只留了個通風的小口子,門一旦關上,屋子就跟密室沒什麼兩樣了。密室的牆壁與地板下都鋪設了地龍,其中牆壁上的地龍有出口與密室相連,裡頭會有蒸汽涌入屋內,最終炙熱的蒸汽填滿整個屋子,令人汗流浹背。最是適合阿珩貓冬,呆在一個暖融融的環境裡,她的骨頭會很享受,骨頭享受了,她人也就舒服了。
不過也很適合華陽王姬,涌進屋內的蒸汽實爲藥氣,將煮好的湯藥加熱蒸發,氣態的藥充斥着每一寸空間,人呆在這樣的環境裡,藥也會順着毛孔進入身體裡,這可比天天喝苦藥湯子管用多了,就是成本太過昂貴。
華陽看到阿珩的蒸室時頗爲訝異。“你是如何想出這麼個屋子的?”
阿珩嘆道:“被逼的唄,這裡又不是藥王谷,就只能想辦法湊合一下了。”在藥王谷時不論是她還是蒼凜,過冬時都不愁,冰火池雖然一邊冷得誰進去誰不死也落後遺症,然而炎池卻不是,炎池是天然的溫湯。且因着谷中的奇珍藥草長年累月的被流水衝入池子裡,那就是個天然的藥池子,普通人若是日日在其中沐浴,定然長命百歲。不過到這對師徒的手裡,藥池子也就只是個湯池子了,長命百歲?不用藥池子他們倆也能長命百歲,甚至蒼凜已經一百多歲了。
華陽問:“我若用了蒸室,你呢?”
阿珩道:“我湊合一下,藥浴過冬。”
藥廬有個專門的大湯池,池子裡的水都是藥湯,也是藥廬的弟子與雜役沐浴的地方,阿珩覺得,泡藥浴也挺不錯的,雖然這裡的藥浴不如冰火池,但湊合一下也可以。實在不行,她煉一爐丹藥埋湯池子裡,也能將湯池的水質改善得合乎她心意。
華陽問:“那我需要使用蒸室多久?”
“每日一個時辰,堅持兩年即可。”
“兩年?”
“嗯。”
“我即將出徵。”
“生命誠可貴。”
“蒸室的圖紙給我。”
“做甚?”
“我回頭在自己府里弄一個,戰事結束後再用。”
“戰事結束之後誰知道你的身體會是什麼樣?我如今給你準備的治療方案可是根據你如今的身體狀態來的。”
“待我歸來,你便調整一番治療方案。”
阿珩着實佩服華陽,腦子轉得真快。“醫藥費另算。”
“可。”
又一隻肥羊預定好了。
阿珩的心情很好,非常好,在雲洛將三七送回來後就更好了,儘管一開始她都沒認出來那是自己兒子。
小半年的時間,三七瘦了好幾圈,原本是個球,只剩下肥肚腩了,腦袋已然有了清晰的五官。乍看到那張與雲洛酷似的小腦袋,阿珩好一會都反應不過來,習慣了三七那張肥得根本看不出五官的臉,如今換了張精緻可愛的,不適應也是難免的。反倒是無憂,邪靈認人不看臉,看血脈,三七的臉再怎麼變,血管流的也是她(生前)的血脈,一眼就認出來了。
“寔兒,不對,你是三七。”無憂將三七抱起來親了一口。“小傢伙跟我的寔兒生得真像。”
三七疑惑:“寔兒?”
無憂笑吟吟答:“我兒子,你直系的祖宗。”
三七:“......”雲洛的心情,他算是明白了。
阿珩仍狐疑的看着無憂懷裡的小東西。“三七?”
三七從無憂懷裡撲棱進了阿珩懷裡。“阿母,三七好想你,軍營裡那些傢伙虐待我,天天都不給我吃飽,嗚嗚嗚......”
聞着小東西身上的奶香味與藥香,阿珩立時確定了這是自己兒子,不過你變化也忒大了,當孃的都不敢認了。“哦,那真是太好了......咳,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太可惡了,都是壞人,竟然虐待三七。”
“阿母,三七想吃豬油渣。”
“好,晚上就給你準備一碗豬油渣。”
“三七要吃烤全羊。”
“好。”
“阿母親手做的。”
“呃.....也行。”
“我要吃南瓜餅,也要阿母做的。”
“行,三七想吃什麼都可以,阿母都給你做。”
三七奇道:“最近有肥羊?”心情這麼好?
“對啊,兩隻肥羊呢,夠我們用很久了。”
“那我還要吃烤乳豬。”
“可我們不能吃動物的幼崽的。”阿珩道,不食動物幼崽是蒼凜的門規,也執行得很徹底,阿珩曾經在藥王谷裡尋到一具孩童的屍體,覺得很稀奇,因爲當時所有被雪豹丟進藥王谷的屍體不論是動物的還是人的都被蒼凜給吃了,怎麼就有一個例外?後來正式拜師了才得知,蒼凜不吃動物幼崽,也包括人族的。
將三七送回來的雲洛頗無語的輕咳了聲。“你們是不是忘了什麼?”
阿珩識趣的問:“你想吃什麼?”
“我不挑食,你給我做兩個素的兩個葷的就行。”雲洛道。“對了,我不要吃你隨手做的那種味道詭異的食物,我要吃三七生辰時那種。”
阿珩:“......”兩葷兩素,還要求味道,這還不挑,那什麼才叫挑?
阿珩乾脆看向無憂:“你要吃什麼?”
“不用,我最近有點餓了,出一趟遠門。”
正準備往裡走的雲洛聞言趕緊問:“去哪?”可別在辰國境內亂來啊。
無憂回以白眼。“放心,我不會在辰國境內狩獵的。”
那就好,雲洛放心了。“慢走不送。”
無憂:“......”不肖子孫。
最後還是阿珩關心的問:“何時回來?”
“還是灰孫媳婦有良心,短則半年,多則一年。”
無憂前半句,阿珩果斷過濾,甚至後悔多問了那麼一句,想辯駁一句,卻聽到了後半句,不由一愣,半年至一年?這已經超出狩獵的範疇了吧?以無憂的本事,想獵個人吃需要那麼久?
送走無憂,阿珩將父子倆帶到了自己的院子裡,這些日子她的院子裡已經添了一個小廚房,便是想着等三七回來了給兒子好好補補。在軍營裡呆着,又是以減肥爲目的,想也知道兒子不可能吃得多好。
時維九月,葡萄長勢正好,架子上,甚至地上都是深紫的葡萄串,爲了給葡萄藤騰空間,案几都給撤走了,雲洛瞧了瞧,地上有一些藤蔓,結着一個個黃澄澄的果實,小的有拳頭大,大者比車輪還大。雲洛從院子裡的水井裡打了一桶水,然後找了一個車輪大的果實坐了下來,隨手摘了兩串葡萄。“三七吃葡萄嗎?”
三七立馬撲進了雲洛的懷裡張着嘴等待投喂,在軍營這段日子,除了野菜他就沒吃到別的素食了。
雲洛將葡萄剝了皮投喂進三七的嘴裡,忽見阿珩摘了一個車輪大小的果實準備進廚房,不由問:“阿珩你幹嘛?”
“做菜啊。”
“你手裡的不是藥嗎?”
阿珩問:“也可以當菜吃啊,很多藥也是可以當做菜來吃嗎?話說,認識我這麼久你難道就沒發現我們吃的菜很多都是藥圃裡摘的嗎?”
雲洛輕嘆:“你覺得有人在嚐了你的手藝,領教了你在食物裡亂加料的毛病後還有誰願意在你用膳時留在藥廬?”
阿珩無言以對。“我去做菜了。”
阿珩走了,雲洛低頭看着自己坐着的東西,個頭大,分量也不輕,足夠一家五口人吃好幾天了。將水潤的葡萄餵給兒子,雲洛溫聲問兒子:“三七,藥廬這裡的藥,有多少是可以當菜吃的?”
三七道:“都能。”在阿珩的眼裡,就沒什麼藥是不能當成菜來吃的,沒見她都專門琢磨出了一門藥膳學嗎?
“凡藥帶三分毒,怎麼可能什麼都能當菜來吃?”
三七提醒:“藥膳。”
雲洛無言片刻。“你說你阿母怎麼會對藥膳這般有資質?”
三七道:“師公是個瘋子,老是給人吃藥,吃了之後都不怎麼好,凡藥帶三分毒,藥吃多了也有別的問題,只能通過藥膳來慢慢調理。”
雲洛對蒼凜更無語,不可否認,蒼凜的醫術極好,他老孃當年被仇家暗算,腦袋給人開了瓢,依着常理,必死無疑,然而蒼凜卻將人給救活了,雖然落了個迷心症的後遺症,不過......沒那迷心症,他老孃最後會不會嫁給雲族長還真不一定,而他更不一定能誕生。然而云氏關於蒼凜的記載卻是非常斟酌又斟酌的,斟酌的讓後人一看就明白,若非蒼凜救了族長夫人,雲離最想記載的東西應該是:瘋子。
雲洛換了個方向問:“那你阿母平時給你吃的最多的是什麼?”
三七一指屁股底下坐着的東西。“南瓜。”
“這東西的生長習性如何?就是能生長几個月?收成多少?”
“大半年吧,它一直都在結果,不過能收成多少就不知道了,反正院子裡只種一株,結的南瓜可以吃一冬了。”
“一冬?保存期挺長的。”
“對啊,能放半年呢。”
“哦,那還有什麼?”
“菘菜。”
“那又是什麼?”
“你吃過小青菜嗎?”
“你這些日子吃的不就是,我自然知道。”
三七狐疑:“你怎麼知道我吃的都是小青菜?”
自然是因爲那是我的命令。自然,這話是不可能真的說出口的,雲洛道:“跟你一起回來的虎賁軍說的。”
此次三七之所以能回來也是因爲虎賁軍即將遠征,來王城集結,將個孩子丟在封地也不太好,便順手帶了回來。因而云洛的理由三七也沒懷疑,繼續道:“菘菜在藥圃裡就有,經了霜的菘菜最好吃,過些日子讓阿母給你做,阿母醃製的菘菜可好吃了,不過她不許我吃太多醃製的吃食。”說到最後三七又忍不住嘆氣,有個管得嚴的老孃就是這點不好。
阿珩最後做的只有兩種菜,一道是烤全羊,除此之外全是南瓜,南瓜餅、南瓜湯、南瓜粥、南瓜飯、南瓜蒸肉、炸南瓜、南瓜葉、南瓜藤......本來還挺有胃口的三七忽然就沒什麼胃口了,再想吃南瓜,對着這麼一案的南瓜,也沒多少胃口了。
“阿母,怎麼都是南瓜?”
“不還有一道烤全羊嗎?”
“不能做點別的嗎?”
“三七啊,這都什麼季節了?我能找到什麼食材?蘿蔔、菘菜或南瓜,南瓜比較近,就順手做南瓜囉。”最關鍵的是,南瓜坐起來比較簡單,不考驗她的廚藝。
三七隻得認命吃,不過南瓜也沒吃幾口,筷子都衝片下來的烤全羊去了。
與三七相反,雲洛胃口好得很,一邊吃還一邊問做法,一案的南瓜最後都進了他的肚子,反倒是烤全羊都歸三七了。
雲洛吃飽喝足後感慨:“阿珩,你挺有賢妻良母的資質的。”
阿珩毫無被美男誇讚後該有的羞澀之意。“說吧,想做什麼?”
雲洛果斷坦白:“其實你這裡的很多藥都是可以做爲食材的對吧?”
阿珩道:“我本來就是當菜來種的。”在她院子裡的,只要沒毒,那就都是當菜來種的。
雲洛微默,雖說辰人沒南方人那麼講究,小橋流水,鮮花滿園,但哪怕是剛發跡位列侯爵的奴隸也不會做出鏟花種菜這麼不講究的事。“辰國這些年開荒雖然不少,但糧食產量始終增長不了太多,你可不可以給我一些種子,我在辰國推廣開來,定能讓更多人吃飽,冬日時餓死的人也能少些。人死得太多,你想做實驗也找不到幾個倒黴蛋了,你說是不是?”
阿珩一想也是:“你要推廣的話,菘菜與南瓜是最合適的,不過菘菜種子得過些日子才能收穫,南瓜種子,吃完我就帶你去拿。”
雲洛微怔:“這麼爽快?”
阿珩道:“今日帶你來本來就想送你一些種子的,前些日子撿回了不少孤兒,他們家裡的人不少是餓死的。”
雲洛大奇:“神經......神醫原來也有一顆兼濟天下之心。”真難得。
阿珩搖頭。“我需要一個好名聲,一來可以引來更多的倒黴蛋試藥;二來,我日後用得着。”
雲洛:“......你還真是實誠。”
“做人不就應該實誠嗎?”
雲洛呵呵,實誠成神經病神醫你這樣可真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