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蘿慢慢起身，龍清燁拉着她走到一旁軟榻上坐了，溫和笑道：“方纔朕從相思湖邊過，看景緻好看，很想和你去賞雪。”
沈嘉蘿低着頭輕聲道：“今冬下了好幾場雪呢，玳國沒下麼？”
龍清燁溫和一笑，盯着她柔嫩的小臉輕聲道：“玳國比璟國溫暖一些，今冬並未下雪，不過梅花開得好，比咱們這的多。”
沈嘉蘿點點頭，和氣道：“怪不得陛下喜歡看雪，從前洛城也是不下雪的。”
龍清燁點點頭，溫和道：“蘿兒不是也喜歡雪麼？難道看多了煩厭了，不想陪清燁哥哥去？”
沈嘉蘿搖搖頭，起身屈膝道：“不敢！”
龍清燁一喜，高高興興的命奴才替沈嘉蘿穿衣裳。雙兒荷葉忙上前替沈嘉蘿套外衫拿輕裘，換了兩隻手爐，加了香葉燃在裡頭，捧在沈嘉蘿與龍清燁的手上。內監小心的跟在龍清燁身後，龍清燁拉着沈嘉蘿出門上了龍輦。
一路看厚厚的積雪，花木枯萎，只餘青松依舊。梅花香氣襲人，遠遠看一片嫣然之色。龍清燁心情很好，瞧着沈嘉蘿道：“蘿兒出來走走比悶在宮裡好吧！”
沈嘉蘿點點頭，定定的瞧着龍清燁，莞爾笑道：“陛下，不知這宮裡頭的奴才們如何安頓？我與白姐姐又如何安頓？現今這樣，的確不妥的！”
龍清燁一愣，眨了眨眼睛，溫和笑道：“蘿兒還是這樣周詳！”頓了頓，溫和笑道：“奴才們，大部分都會留用的，畢竟臘月天下，車行不便，重新從宮外選取奴才，太興師動衆了。”
沈嘉蘿點點頭，同意道：“說的極是！”
龍清燁含笑道：“雖是大部分留用，卻會變動職位。上了年紀的放出宮去，不會總用的貶去薪碳司和浣衣局等地，得力機靈的便放到各殿去。”
縱然要留用，也不會由着從前的關係脈絡繼續發展。龍清燁變動奴才們的差事，的確應該。沈嘉蘿點點頭，輕聲道：“那我與白姐姐呢？”
龍清燁含笑道：“白綺琴是龍翊的妃子，朕不會將她留在身旁，只是安頓去哪裡還有待考量！”沉默了一會，輕輕道：“咱們去未央宮看看白綺琴也好！”
跟隨在龍輦旁邊的內監聽了龍清燁的聲音，忙指揮着宮人們擡去未央宮。一路走，便能看見通往未央宮的花徑無人灑掃，走近了未央宮臺階下，不見幾個奴才。臺階上的飛雪枯葉，零落的散着。
人心難測，龍翊在位時，宮裡的人誰不忌諱琴妃娘娘，如今才換了新主，他們便立刻顯露出不恭的嘴臉來。沈嘉蘿面色如常，心中卻分外悲涼。若不是龍清燁對她的態度，鳳藻宮是否也是這般蕭索。
龍清燁卻沒什麼不高興的神色，下了臺階，內監上前通報：“未央宮白綺琴出宮見駕--”一嗓子拔高音喊畢，垂
首立在臺階下，面色含笑。可是，沈嘉蘿看去，總覺得他的側影太過高傲。
緊閉的宮門很快打開，春蘭與冬梅匆忙出來接駕，見了龍清燁面色惶恐，屈膝躬身道：“奴婢參見陛下！”
龍清燁高高坐在龍輦上，並未讓龍輦停下，沈嘉蘿不得不跟隨坐着不能下來。
兩個侍女躬身屈膝，無人喚平身。片刻，門裡走出來一位素白衣裳的白綺琴。低低挽了一個錐髻，髻上並無珠花，只戴了一朵雪白的絹花與鬢側。她一身素白，從頭到腳，面上脂粉並無半點，倒是和沈嘉蘿的打扮很像。龍清燁一見她，轉眼看了看沈嘉蘿裙襬上淺粉色的小花，轉過了頭。
白綺琴走下臺階，躬身屈膝行禮道：“參見陛下！”她也沒有用尊稱。
龍清燁點點頭，溫和道：“都平身吧！”
“謝陛下！”三個女子起身，龍清燁揮手命龍輦停下，他拉着沈嘉蘿下了龍輦。緩緩走到白綺琴面前，溫和道：“蘿兒問起你，朕便與她來看看！”
白綺琴盯着面前靠近的明黃寶靴與沈嘉蘿素白淺粉花朵的繡鞋，溫和道：“多謝妹妹惦記！”可是言語疏離恭敬，遠遠不似從前。
但凡是挨着龍翊的女子，見了轉臉就跟着龍清燁的沈嘉蘿，都不會有好感了吧！白綺琴深愛龍翊，自然是不滿沈嘉蘿的。
白綺琴恭敬退開，龍清燁進了正殿。正殿中的空氣中有淡淡的煙火味，看來薪碳司送來的炭，並不是金絲碳。薰香的味道也不如前幾日，可見捧高踩低的奴才們，也知道白綺琴淪落了。
龍清燁走近正殿，上了寶座，自始自終拉着沈嘉蘿的手。白綺琴瞧見如斯，走到素蘭方磚上站定，輕聲道：“陛下！”
欲言又止的模樣，龍清燁如何不懂，聞言溫和笑道：“有事但說無妨！”進門到現在，龍清燁未表現出一絲的關心。縱然這是從前在洛城就熟識的人，而且還是親弟弟的侍妾。
白綺琴躬身溫和道：“先皇葬在皇陵，臣妾怕他寂寞無人侍奉，願除去妃子品秩，貶爲宮婢，往皇陵守孝，望陛下成全！”言畢，靜靜的跪地磕頭，不再起來。
沈嘉蘿一怔，龍清燁溫和笑道：“朕正愁如何安頓琴妃，與蘿兒商議許久毫無辦法。既如此朕便如你所願，將你貶爲五等宮婢，往皇陵去吧！”
“奴婢謝陛下隆恩！”白綺琴磕頭高聲謝恩，立在門口的春蘭與冬梅渾身一震，低頭不言。
龍翊的妃子就這樣自降身份，前往皇陵去了。沈嘉蘿萬萬沒想到她竟然這樣極端。人已經死了，可她還是要追隨他去。縱然天人永隔，縱然黃泉碧落，她也會跟着他吧。
直到今日，沈嘉蘿才知道原來白綺琴是這樣的愛着龍翊。竟然毫不避諱的當着龍清燁爲龍翊守孝，這素白的孝服一定是她這
幾日連夜趕製的。
沈嘉蘿一嘆，盯着足尖不發一語。她其實也在爲龍翊守孝，可惜害怕宮人們察覺，特意選了淺粉色小花遮掩。這小花，遠遠看去與素白渾然一色，看不出一點瑕疵。她也在祭奠他，卻顧忌了許多，反而不如白綺琴來的熾烈猛然。
若是龍清燁今日看見白綺琴的孝服龍顏大怒，要處死這親弟弟的妃子，白綺琴是否也心甘情願？
未央宮裡，空氣冷沉，往日的溫暖都隨着龍翊的死去而消逝了。龍清燁與沈嘉蘿高高的立着，看去十分般配。瞧在白綺琴的眼中，卻分外刺目。這就是龍翊最最寵愛的女人，竟然在龍翊死後，轉身就投入了仇人的懷抱，真是可恥可恨。
白綺琴恭敬的磕頭謝恩，龍清燁含笑拉着沈嘉蘿慢慢往殿門走去。經過她身旁，並未駐足，出了宮門，上了龍輦瞧着偌大的未央宮溫聲道：“琴妃貶爲五等宮婢，即刻送往皇陵。其他奴才按品秩放下去，未央宮今日起封閉。”
“是！”衆人躬身屈膝，龍清燁滿意的笑笑，揮手道：“御花園，朕與蘿兒賞雪飲酒！”
沈嘉蘿心頭一跳，含笑回頭看一眼蕭瑟的未央宮，久久不能平息。或許，這就是女子的命運？她不能明白。
走了一炷香時辰，到了相思湖邊，湖中早已結冰，卻無人上去玩耍。沉靜如同玉盤，遠遠的延伸出去。湖邊栽植的梅花開得很好，香氣宜人，一路綿延，好似天空的雲霞。龍清燁遠遠看去，指了一處亭臺，內監帶着衆人往那裡行去。
沈嘉蘿遙遙看去，知道那是伊水閣。在這裡發生了很多事，龍清燁都不知曉。如今邵秀妍與龍翊都死了，白綺琴一身孝服去守靈，她卻在這裡與龍清燁賞雪飲酒。雖然她的確是龍清燁明媒正娶的妻子，雖然她開心龍清燁的歸來，雖然她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是龍清燁，是現在的君王，可爲什麼她的心裡始終有說不出的哀傷。
衆人慢慢往伊水閣去，紗帳全數換了厚厚的織毯，裡頭燒着旺旺的炭火，插着鮮豔的梅花，石桌上鋪着厚厚的絨毯，擺着五顏六色的佳餚，斟着飄香的美酒，凳上安置了軟和的坐墊靠枕，還有侍女含笑侍立。看來，龍清燁早已經選好了地方，是特意來接她的。沈嘉蘿心頭涌起淡淡的歡喜，龍清燁與她，終歸是和睦的，她應當知足了。
龍清燁含笑拉着沈嘉蘿進了水榭，笑道：“怎麼樣？”
沈嘉蘿羞澀的點點頭，輕聲道：“很好！”
從前在洛城，也是這般飲酒看花，今日再見，並無一絲生分與疏離。沈嘉蘿在軟墊上坐了，瞧着桌上都是她喜歡的菜式，輕聲道：“你都記得？”
龍清燁溫和笑道：“當然記得！”輕輕坐在她對面，揀起一盤綠豆糕，含笑道：“這可是回來的路上，特地縱馬從洛城給你買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