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雪柔方從辭雲閣別了樑韓宇出來,迎面卻遇上了樑青山。遠遠看去,樑青山依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青衣長衫,步履不緊不慢,卻帶着其特有的氣場。
樑雪柔念及自己與樑韓宇的事情,心中對這個父親便多了敬仰。原只道他是個看重權勢,冷心冷面的官僚,原也有這般赤膽忠心的一面。
“父親。”樑雪柔福身拜倒。
樑青山依舊是不冷不熱的模樣,手虛虛搭了一把,便淡淡道:“起來吧。”
“父親可是要去尋兄長?”樑雪柔其實也是有心要和樑青山多說兩句的。到底從小就在外面,沒機會親近。這會兒難得有機會,便不由搭了個話頭。
樑青山微微點頭:“你才從那出來?”
“是的。”樑雪柔頷首道,“我尋了哥哥下棋,僥倖挫了他一局,便見好就收了。”
比起出嫁前,樑雪柔卻是更能言了。神色也不似一開始那般的清冷,甚至眼角眉梢都帶着不經意的暖意。看得出,嫁人之後,她改變良多,卻是個幸福的。
樑青山看她這模樣,心中也是又欣慰,又擔心。欣慰的是,她嫁過去之後,安墨焱待她不錯,擔心的,便是如今安墨焱的境況了。抗旨非小事,確實難啊……
“你……”樑青山沉吟了半餉,卻還是轉而問道,“你這是要去你二姨娘那麼?”
樑雪柔微微一愣,繼而點頭:“是的,打算去陪陪姨娘,便該回去了。”
樑青山點頭,嘆道:“去吧,是該陪陪她。”
“那……女兒便告退了。”樑雪柔見他不願再多說,便打算告退。
然而,樑青山卻在她擦身的時候,忽然說道:“別整天都忙忙碌碌的,雖然也知道你心中焦急,可也要注意自個兒的身子骨。身體垮了的話,別的都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樑雪柔心中一暖:“謝父親,雪柔定當謹遵。”
“那便好。”話音未落,人卻已走遠,只留樑雪柔怔怔站在原地,心裡頭暖暖地有些不知所措
。她以前一直以爲這位尚書父親不喜歡自己,甚至一度爲此傷神。可如今,這一點細節的溫暖,便足以向她證實,事實上,許並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不好……
良久,宛娘小聲催了一句,樑雪柔纔回過神來。便要往二姨娘的院子裡去。
而另一邊,樑青山別了樑雪柔,便進了辭雲閣。
見着背手而立的樑韓宇,心中暗暗地嘆了口氣。這次南下回來之後,他便越發的沉默了。不管如何,到底是一手帶大的孩子,要說一點不心疼,那都是假話。
“韓宇啊……”樑青山叫了一聲。
樑韓宇聞言,回過神來,道:“父親,您怎麼來了?”
“想着也很久沒有和你一起切磋棋藝了,便過來看看。”樑青山瞄了一眼還沒有收起的棋盤,便淡淡道。
樑韓宇忙拉了樑青山:“父親是上座,我去爲您倒茶,方纔三妹剛走……”
“別忙了。”樑青山拉他在對面坐下,又遞給他黑子的盅,“先來兩局吧。”
樑韓宇便只好坐下奉陪,兩人連殺兩局,各有輸贏。
樑青山嘆道:“人老了,這腦子就會不太好用……”
“父親何出此言?”樑韓宇淡淡道,“父親若不是讓着我,只怕我那局也是險而又險。”
“你覺得你的黑子險而又險,我又何嘗不覺得白子險而又險呢?”樑青山長嘆一聲,“不過,不管是白子險象環生,還是黑子險象環生,我這心裡頭啊,都是不舒服的。贏了吧,我心疼你,擔心挫了你的氣勢。輸了吧,雖心中無礙,到底面上無光……”
樑父意味深長。
樑韓宇笑道:“輸了是父親您教導有方,贏了是父親您棋藝精湛。”
“哈哈,多久沒聽你說這樣的話了,如今聽起來,卻是親切啊。”
樑青山臉上終於露了些放鬆的表情,繼而話頭一轉,道,“我方纔見雪柔來見你,她可是來求你幫她?”
樑韓宇見樑青山終於說正事,便點頭道:“正是。
”
“那……你可應了?”樑青山問道。
“雪柔是我最疼愛的妹妹。她的事便是我的事,怎可能不應呢?”
樑韓宇淡淡道,但又直言不諱,“我虧欠雪柔良多,如今出了這事,我自不能袖手旁觀,便是她不來尋我,我也是要出手幫忙的。”
樑青山聞言,卻是微微一愣,繼而道:“這虧欠不虧欠的,日後切莫再說,有也是我不好……”
說到這裡,他打住不說,繼而道,“那,你打算怎麼幫雪柔呢?”
聞言,樑韓宇也是一愣,沉吟一番之後,才嘆道:“我只是樑韓宇,也無官職,這能做的到底有限,雖說是要幫她,但也只是竭盡所能罷了。如今這境況,卻是不敢打包票的。”
樑青山愣了半餉,纔回味出樑韓宇話裡的意思,這是話裡有話啊,心道,難不成這是要明瞭身份去幫麼?念及此,他腦海中便浮起了那天資絕色的荊幽蘭臨死之前的囑託。
當時女人顫顫巍巍地,滿眼都是渴望與寄託,她說,她不求飛黃騰達,但求兒子一輩子平安幸福,得一人心,享一世平和酣甜的生活……
而今……
樑青山看着眼前越發地像那個人的樑韓宇,心中開始惆悵起來。
良久,樑青山才嘆道:“韓宇啊,你的決定,爲父絕不會干預。但是,我希望你能想清楚,別做了一時衝動的決定便好。你自己的路,要你自己走,雪柔的路,也要她自己走。走成什麼樣,都是自己的命。”
頓了頓,樑青山又補充道:“爲父不是在勸你什麼,只是想讓你知道,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爲父都是會支持的。但有一個條件,就是,不違本心。你……能明白麼?”
樑韓宇怔忪,許久,他纔回答道:“請父親放心……”
樑青山長嘆一聲:“罷啦,時間也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不管他明白不明白,自己該說的,卻是都說盡了——既受人之託,便不能袖手旁觀,任由事態發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