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娘走後,男人一步步地走上臺階,揮揮袖子,便讓身邊的太監將這屏風後的通道關好。再坐回書桌後批閱奏章。
這,是御書房。
不多久,忽然外面有人報,說護龍衛中郎將李清賢求見。
慕容宇臨揉了揉有些酸脹的太陽穴,楊袖道:“宣!”
這是他派去緝拿宜安候安墨焱的內衛首領。
不多會兒,一個着了圓領袍,一身勁裝打扮的青年走了進來,才至門裡,便撩袍下拜:“末將李清賢,叩見聖上。深夜叨擾聖駕,還望皇上恕罪。”
“平身罷。”慕容宇臨手臂輕擡,“朕派你去追查並緝拿安墨焱,今你夤夜來見,可是有了收穫?”
“謝皇上。”李清賢叩謝站起身後,便道,“確如皇上所言。末將已於今日清晨在七素鎮探明瞭宜安候的位置,並將他拿下,隨即便馬不停蹄地趕回了京城,如今,宜安候正被看押在京城外的驛站中。”
“可是他一人回來?”慕容宇臨微眯起了眼睛,問道。
“回稟聖上,末將尋到宜安候之時,同行的還有尚書府的大公子,樑韓宇。如今,樑公子正在驛站爲宜安候請了大夫看護療傷,是以……”
“安墨焱受傷了?”慕容宇臨微微挑眉。
“正是。”李清賢抱拳道,“屬下尋着宜安候之時,他正昏厥在路邊,手臂骨折,前胸後背都有刀傷。末將恐不能將其帶回覆命,便自作主張,爲其療傷了。”
慕容宇臨眼角一跳,但是面上卻不動聲色:“你做得對。朕要治他的罪,前提也是要他活着,若是他死在了外頭,這治罪便有失公允。另外,那尚書府的公子可還安好?”
“樑公子行動自如,應是毫髮無損的。”李清賢據實稟報。
慕容宇臨心底鬆了口氣,點頭道:“如此便好。樑尚書一生克己奉公,爲國爲民,若樑公子有了什麼閃失,卻叫朕無顏見他了。”
“吾皇仁厚聖明!此乃臣民之幸,社稷之幸。”李清賢適時地添了一句。
慕容宇臨聽着心中雖然受用,面上卻是半點不露,只是微微點頭,道:“李愛卿,這兩人既已到了京郊的驛館,那你便去守着吧。別讓安墨焱逃了是其一,不讓殺手再刺殺於他們也是主要的。莫要再橫生枝節,朕明日要召見此二人。”
他到底還是擔心
樑韓宇的安危。
“末將遵旨!定不辱使命。”言畢,李清賢退出了御書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翌日,慕容宇臨卻是沒有公開傳召他們,而是在早朝之後,於御書房中宣見了兩人。
此事雖然不少大臣也知道,看起來似乎和發落問罪沒什麼兩樣,但是,這比起在大殿上宣見兩人來,卻是於安墨焱更爲有利了。那早朝之上,不知多少政敵、對頭,等着要對安墨焱落井下石呢,可這御書房,卻只有皇帝一人說了算。
朝中大臣在下朝後,紛紛議論起了皇帝的態度,知道的緘口不言,不知道的便只嘆是皇帝偏袒安墨焱。
然而,這衆人心中被皇帝偏袒的安墨焱,這會兒卻沒有輕鬆太多。他既然猜到樑韓宇的身份,自然也知道,皇帝這一舉動,哪裡是什麼偏袒於他,只不過是有些事情,如今到底還是不可說罷了……
御書房外,還吊着手臂的安墨焱與樑韓宇相視一眼,便先後進了御書房。
“聖恭安!”兩人異口同聲地拜倒。
慕容宇臨眼神掃過安然無恙的樑韓宇,才淡淡道了句:“平身吧!”
然而,等兩人都站了起來,他卻又突然道:“宜安候安墨焱,你可知罪?!”
安墨焱對此言卻也不算意外,只是再度跪下,低着頭伏在地上,沉默不語。
皇帝眼神忽地變得凌厲,喝道:“朕要你南下,你卻北上,你將朕至於何地?你將朕臨行前給你的任務又放於何地?你這是犯上作亂,大逆不道!難道就不怕朕滅你滿門麼?!”
“微臣知罪。”安墨焱伏在地上,絲毫沒有爲自己辯解的打算,“只是吾皇素來以仁愛聞名,此事俱罪臣一人所爲,還望吾皇全罪臣一家老小。”
事已至此,唯有先以退爲進,方爲上策。
果真,皇帝見他認罪態度還算誠懇,便打消了心裡頭那立斬了他的心思,揮揮手道:“你有什麼資格與朕討價還價?來人,將宜安候拖下去,押入天牢,聽候發落!”
他現在可沒有心思先和安墨焱扯犢子。眼角的餘光時不時地去瞟站在一邊沉默的樑韓宇。
樑韓宇眼觀鼻,鼻觀心,只在一邊不言語。倒不是樑韓宇不感念近些日子安墨焱的保護。而是,這到底是朝事,自己無官無職,卻也不好說話,雖如今情況有些不同了,但
這分寸,到底還是要把握的。
待安墨焱被帶了下去,方纔福身道:“韓宇偶得一玉,覺其甚爲動人,欲邀皇上共賞,還請皇上恩准。”
言畢,便從胸口掏出了一塊質地上乘的玉佩。
玉佩只在他掏出的瞬間,以一個還算隱秘的角度,叫慕容宇臨看了一眼,便被樑韓宇握於掌心,其他人俱不得見。
慕容宇臨是何等睿智的人物,自然能讀出樑韓宇行動之間的意思來。便擡手揮了揮:“你們都下去吧。”
“喏……”伺候在一邊的宮女太監,魚貫而出。就連一直跟在皇帝身邊的那位總管,也識趣兒地退了出去,還順手帶上了門。
御書房中,登時便只剩下了樑韓宇與慕容宇臨二人。
樑韓宇將手中玉佩呈上後,慕容宇臨手捧玉佩,卻睹物思人,他用有些顫抖的手,摩挲着那玉佩,彷彿在撫摸深愛之人的臉龐。那神色,卻是常人從未見過的深情繾綣。
這一刻,他不是帝王,而是一個思念故人的男人。
良久,慕容宇臨才從回憶中回過神,看着與荊幽蘭有些相似的少年,他語音微顫:“韓宇……”
然而,樑韓宇卻神色鎮定,他從容地退後一步,福身作揖:“聖上。”
這個決定,他是考慮了良久的。
聞言,慕容宇臨的眉頭幾不可見皺了一下,繼而神色便稍稍恢復了些。
“聖上所看的美玉,本是塊上好的羊脂白玉。此玉也算是匠心獨具,做成了如今模樣,想來他原先的主人也是珍愛異常的。”樑韓宇淡淡道。
慕容宇臨點點頭:“確實。”
“此番模樣果真是討喜的。”樑韓宇嘴角一勾,便繼續道,“此羊脂白玉,爲玉佩卻是最爲合適了,這雕工也是就着玉中紋理而走,若是……若是要再改變打磨,到底損了此玉的靈氣,許還會徹底廢了這玉,皇上,您說是也不是?”
慕容宇臨聞言,怔忪良久,最後緩緩地坐回了龍椅上:“你說的,卻也不無道理。”
樑韓宇對着慕容宇臨福身作揖:“謝皇上成全。”
他那神色,彷彿瞬間就老了幾歲,沉吟良久之後,他恢復了常態,問道:“此行你於宜安候相伴多日,你覺得他如何?”
“文韜武略,不可多得之才。且重情誼。”樑韓宇坦言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