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梢不是很想答應,可是已經被玄涯掐住了七寸,在可能會死或是立馬就死這兩個選擇面前,它自然只能選擇前者。
護城河繞着恢弘博大的皇城靜謐流淌,自盧月城百里之外的淙源山之巔鑿渠改道引來的水,河道寬達百餘步,深數十丈,河面看似平靜無波,其實河底有不少連通皇城內各處人工湖的通道。
皇宮之中的湖水,多半都來自護城河。
玄涯正是察知到了這一點,才捉了烏梢讓他來領路。
雖然他們不懼真龍之氣,但是如今天道已經盯上了他們的動向,不得不小心些行事,貿貿然直接闖入被天道眷顧的王宮,不能在第一時間準確的在千百間小小的宮殿內尋到沈蕭如今所處的那一間不說,還有可能會驚動天道,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烏梢在此修煉已久,比這皇城存在的時間也許都還要久,他肯定對這河底的暗道爛熟於心,況且剛纔玄涯一詐之下,他便透露了自己確實數值皇宮佈局的底細,讓他領路要省去不少時間。
烏梢搖頭擺尾的在玄涯手中着,“你們要讓我領路,總歸要先放我下來。”
玄涯挑了挑眉,忽而伸指在他額上一點,一點白芒在蛇頭上一閃而沒,瞬間沁入了肌理。
嘶嘶嘶!
烏梢瞪大了一雙妖瞳,駭然問道:“你做什麼?”
“免得你耍小心思,給你種了道符咒,你乖乖的,便什麼事都不會有。”
嘶嘶嘶。
說好的強龍不壓地頭蛇呢,怎麼這條龍這麼霸道的。
烏梢心裡苦,卻也只敢默默在心底裡吐槽,玄涯將他放在地上,烏梢半立起前半部分蛇身,在雪地裡遊走。
回頭看玄涯與瞳慕二人跟在身後,便不再言語,一路往前快速遊走,前行了百餘步,烏梢又回頭望了一眼,看兩人就在身後幾步,便一個猛子扎入了護城河中。
河面結了凍,烏梢砸碎了一層薄冰才入的水,傳來細碎的破冰聲響。
瞳慕與玄涯兩人化爲兩道流光,循着烏梢破開的冰洞隨之入了水。
河水沁涼入骨,讓玄涯皺了皺眉,他在天池之中待了上萬年,對水再熟悉不過,這水冷的有些不同尋常。
瞳慕似乎也察覺到了,游到他身邊,低聲道:“這護城河有些古怪,小心。”
寒冬天氣的河水,怎麼會比冰冷的空氣還要冷,這水裡面,還不知道有什麼東西。
玄涯眨了眨眼,指了指前方遊得極快的烏梢,現下最緊要的還是尋到沈蕭的轉世,瞳慕心領神會,兩人跟了上去。
游到河岸盡頭,水中已經漆黑一片,所有的光亮都被水面的拱橋遮擋住,這一段水中每隔三步便立着一根石柱,是建造皇城時釘入水中的樁,用以支撐水面這座大理石打造的拱橋的。
瞳慕粗略看了一眼,大約二十多根,應該是二十九,凡間總是會將九這個數字看得至高無上,奉爲帝王“天數”,所以與帝王相關的建築,自然會用好這個寓意。
兩人在烏梢的帶領下在石柱之間穿梭了一會兒,烏梢忽而下潛,順着已經長了青苔的城牆深入水中的地基牆面,沉入水底。
瞳慕兩人在水中如履平地,一層瑩瑩的光亮各自籠罩在自身周圍,兩人遊了這麼長的一條河,卻連衣角都未沾溼。
他們看見烏梢下潛,便知道,入口尋到了。
果然,靠近那個地方,平靜的河水形成了一股小小的漩渦,不過暗流很小,又與皇城中不知道哪一處的湖水持平,所以這股漩渦並沒有影響水勢,也不會在河面攪動出太大的動靜。
有些安靜的捲動着,烏梢在洞口等着他們。
嘶嘶嘶,烏梢擺着尾巴吐了吐蛇信子,帶着些許僥倖,“我已經帶你們尋到入口了,兩位大人順着這洞口進去,就能夠入到皇宮內院了。”
玄涯輕輕笑了一笑,烏梢以爲他答應了,着身子就要遊走,那隻方纔掐住他七寸的手卻又追了過來,拎着他的尾巴將他倒提起來放到眼前。
“前面帶路,到了地方,我們自然會放你走。當然你若是不敢一個人走,我們會辦完事情之後帶着你離開。”
嘶嘶嘶!
“沒得商量。”玄涯笑眯眯的,卻陡然現了一半原型,烏梢只看見一隻的金色瞳仁忽然出現在自己眼前,駭得全身都僵在原地。
好在玄涯幻化了一下便收了回去,烏梢受了驚,整條蛇從身子到內心都繃緊了,也不再多嘴討巧,嗖的一下就游到了那洞中去。
玄涯挑了挑眉,有時候果然還是這樣直接的恐嚇來得更方便些。
穿過這條河流之下一尺見方的長長的暗流甬道出來,盡頭所聯通的地方,果然是皇宮之中的一處蓮池。
那個小口處嵌了好幾道精鋼打造的網,這甬道又窄又長,不可能是爲了防範人才放置的,
想來是怕這蓮池中養的魚從此處逃離。
皇宮中的蓮池都有專人照料,又與護城河相通,池水流動日夜不歇,高高的宮牆又阻攔了不少冬日的寒風,所以這蓮池倒是不像護城河一樣結了冰。
玄涯與瞳慕兩人拈了法決隱了自己的身形上了岸,烏梢雖然還未能化蛟,但是修爲還是有的,這網自然也攔不住他,逶迤着從網中游出來,探出半個蛇頭在水面上,蛇眼向着四周打量了一圈,瞳慕與玄涯兩人已經隱了身形,但是他還能夠感受到兩人的氣息就在岸邊。
他還在想是現在就離去還是等兩人發話放自己走,一尾金鱗赬尾的錦鯉恰在此時游到他身邊,愉快的躍出水面,魚尾一甩,帶起一串水花,似乎對烏梢的到來很是高興。
烏梢猝然一驚,錦鯉還未來得及落回池中,烏梢的尾巴便迅速的勾上了錦鯉的身子,卷着她沉入池底。
錦鯉嘴一動一動,吐出一串泡泡。
這是什麼新遊戲嗎?
她如此想着,還未來得及問出口,便覺得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從水面直墜而下,讓她整個身子都動彈不得,連卷住自己的烏梢也停了下來,似乎也失去了行動的力量。
那股力量分水而入,漸漸將他們和他們周圍的水分離開來,只剩下一個滾圓的水球,將他們一蛇一魚包裹在其中,而後漸漸往上浮去。
岸上的涼亭裡,一黑一白兩個男子靜靜的望向他們懸浮在水面上的方向,而後那身白衣的男子有些促狹的笑了一笑,開口問道:“這位錦鯉姑娘,是你的朋友?”
顯然,不是問自己的了。
烏梢擺了擺尾巴。
玄涯心中好笑,“我們又沒有傷害你,你這麼害怕做什麼,既然都未曾傷害你,又怎麼會爲難你的朋友?逃什麼?”
烏梢心說還說沒傷害,與他相遇的短短片刻都恐嚇了自己兩次了,還給自己種下了一道不知道有什麼用途的符咒。
沒傷害肉體但是嚴重傷害了自己的心靈!
當然,這些話,也只能自己默默在心中咀嚼然後吞下,此刻對着玄涯的疑惑,烏梢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其實倒不是害怕他們對這條傻鯉魚如何,只是覺得自己被人挾持着出現在鯉魚面前頗爲丟人,方纔又被這小鯉魚嚇了一跳,條件反射下便想將她帶離這不知道究竟算不算危險的境地。
烏梢選擇了沉默,玄涯卻更來了興趣,眼睛在錦鯉身上轉了一圈兒,忽而看着錦鯉問道:“金鱗龍魚?能夠在皇城之內存活的妖物,想來也就你這一種了。”
細究起來,金鱗更像是仙靈,而非妖靈,卻偏偏與妖一樣要在俗世修行,只待一個時機,飛天化龍。
這尾小鯉魚,卻被這條烏梢蛇更加珍稀得多。
“你所說的宮中的大妖怪,難道就是你這位朋友?”
烏梢搖搖頭,猩紅的蛇信子急忙吐了吐。
“當然不是!這是我朋友,她不是妖魔。”
“你這位朋友,在皇宮中待了許久了吧。”
烏梢警惕的望着玄涯,那模樣,簡直是在無聲的問“你想幹嘛!”
小金鱗卻並沒有覺得害怕,反而有些迷瞪的答道:“是呀,我在此間,居住了兩千餘年了。”
一開口,竟然是脆生生的少女聲音。
瞳慕有些奇怪的皺眉,疑惑問玄涯道:“兩千年的金鱗還未能化龍?你們龍族這樣苛刻的嗎?”
“咳……”玄涯揉了揉鼻頭,壓低聲音道:“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掌管這些,也不是這個世界的,況且,我和金鱗又非同族,我不用化龍,生來便是龍。”
“啊,你也是龍族嗎!哇哇哇,我竟然真的見到龍了!”
玄涯好笑又無奈,“你自己往後總歸是要化龍的,何必如此大驚小怪。”
“唔……我機緣未到,功德未滿,天道授命,說我還不能化龍。唉,我也不知道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修滿功德。”
天道……玄涯微微蹙了蹙眉頭,緘默起來。
瞳慕知道他不願多說這個話題,乾脆了當的提點了金鱗一句:“你也許有恩怨未清,才困於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