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是希望在死之後,這世上會有那麼一個人,還是那樣一個不俗的人,記得她。”楚林琅毫不避諱說出了洛清風的期待。
是了,這就是他想要的答案。
這些年來,他對貞孃的思念又怎會比唐玉書淺半分!
“是嗎……”洛清風握着茶杯的手慢慢縮緊,眼底閃過淡淡的瑩光,“是吧。”
楚林琅知道洛清風只是在自問,她卻還是回答了,“是。”
洛清風點頭,擡手飲盡茶杯裡的水,之後又自顧倒滿茶杯,一飲而盡。
痛快!
楚林琅知洛清風這些年必是過的極苦,便默不作聲,由着他將那壺茶盡數灌進肚子裡。
直至洛清風起身欲走,楚林琅方纔開口,“公子還打算住下來嗎?”
楚林琅知道洛清風體內毒素盡除,來去自如。
眼下唐玉書亦離開皇城,貪狼斧落到沈醉手裡,洛清風實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
“蘇若離交的錢不夠嗎?”下一秒,洛清風自覺問法不妥,改口,“清風的意思是,倘若蘇若離沒把錢交夠,我可以補交,林琅你說多少,我決不還價。”
楚林琅聞聲,看似怔在那裡,心裡卻在做激烈掙扎。
如不要錢,蘇若離知道了必會痛斥她一番,莫說洛清風與她有仇,就算沒仇,真金白銀擺在面前,你居然沒伸手?
若是要錢,未免俗了。
“公子說笑了,楚館隨時歡迎公子,至此始,二樓那間房便是公子的了。”
最後,楚林琅還是遵從本心,她希望今日之慷慨,可以在來日換得洛清風的高擡貴手,不是對她,而是對蘇若離……
江左,天牢。
破城至今,五日。
這五日裡龍辰軒得知自已那位皇叔在牢房裡吃的香睡的穩,不免好奇,於是親自過來探望。
此刻獄卒已將牢房房門打開,龍辰軒手裡提着食盒進來,揮手時,獄卒盡數退了下去。
相比之下,龍千絕的牢房當算江左牢房裡最好的一間,裡面有張單牀,還有矮桌跟木凳。
龍辰軒將飯菜取出來,擱到桌上,酒菜雖簡單,卻也一樣不少。
龍千絕於木板牀上坐起來,雙手撐在兩側,“本王料到你會來,等你多時了。”
渾厚的聲音鏗鏘有力,龍千絕氣色比攻城那晚似乎好了些許,臉色也紅潤許多,想來是在這牢房裡養的極好。
“皇叔等朕?”龍辰軒擡手指了指對面木凳,淺聲開口。
龍千絕雙腳落地,起身走過來,“本王這兩日細想了一下,西川未毀,你怕是早有準備,對吧?”
龍辰軒點頭,這個時候了,沒什麼好隱瞞的。
“你是怎麼做到的?”龍千絕落座,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朕翻看江左與西川近十年有關人文地理的書卷,發現每年冬季總有那麼幾日,這兩處風向會變。”龍辰軒據實應答。
龍千絕拿起竹筷,夾了塊肉放進嘴裡,大口嚼着,“江左地勢高,遂城牆地基則深,你爲防止挖地道時動搖城牆便挖的極深,那晚本王得到的消息,是寒嘯率兵護送百姓出城,這會兒想來,那些不是百姓吧?”
龍辰軒不語,由着龍千絕繼續說,“那些‘百姓’手裡當是拿了什麼重物,於寒嘯佯裝攻城之時重重捶打地面,以致城牆地基下陷,最終坍塌。”
“皇叔所猜,皆爲實情。”龍辰軒起身,親自替龍千絕倒酒,“可容侄兒問皇叔一句,爲什麼?”
龍千絕端着酒杯的手一滯,須臾恢復如初,“成王敗寇,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朕只想知道原因,皇叔如何看也不像貪慾名利之人,爲何要反朕?是皇叔覺得朕這個皇帝做的窩囊,辱沒了大周朝歷代祖宗,皇叔想重振朝綱?”
這樣的理由,龍辰軒方能接受。
然爾,龍千絕搖頭,“自你登基之日起,本王便知先皇選對了人,也只有你纔會讓這如一盤散沙的大周朝步入輝煌,也因爲是這樣,本王纔會提前動手,本王怕……再不動手就沒機會了。”
“皇叔要的是什麼!”龍辰軒傾身,疾聲追問。
“青史留名。”龍千絕苦笑,“歷史如洪流,沖走了多少英雄跟悍將,文人才子又能有幾個流芳百世?唯歷朝歷代的帝王,哪怕只做一天的皇帝也會被載入史冊,所以……本王要的是青史留名。”
龍辰軒緊盯着龍千絕的雙眼,深邃又是那樣的明澈,從那雙眼睛裡,龍辰軒知自己這位皇叔沒說謊,可這樣的答案,他實難接受。
“皇叔想讓朕怎麼處置你?”龍辰軒深籲口氣,聲音有些悲涼,有些絕望。
“叛臣賊子殺無赦,連小孩子都知道的律法,你來問我?”龍千絕大笑一聲,仰頭飲盡杯中酒,繼續大口吃肉,便似將這頓當作人間最後一頓飯,吃的極香。
龍辰軒還想再說什麼,但見龍千絕的視線已經落在盤子上,不免嘆息,起身離開。
牢門被獄卒用鎖鏈重新纏起來,嘩啦的聲音刺痛耳膜,直至龍辰軒走遠,龍千絕方纔擡眸,看向他離開的方向。
本王沒有騙你,我求的,不過是青史留名……
離開天牢之後,龍辰軒想獨自走一會兒,便讓侍衛牽着馬車先行回府。
就在這時,遠處疾馳兩匹駿馬,龍辰軒定睛一看,前面那位他認得,有這般颯爽英姿的除了他的皇后,還能是何人!
後面那位他雖未見過真人,但畫像也見了幾次,只是他怎麼會在這裡?
“皇后?”龍辰軒上前兩步,狐疑看向蘇若離。
“罪臣肖禮,叩見皇上!”後面那位隨即翻身下馬,縱步跪在龍辰軒面前,此人正是早該離開江左的肖禮。
此刻他既回來,是不是說明被他帶走的百餘將士皆回來了?
龍辰軒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