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飛揚剛要開口,就被賀瑤搶了先,她找藉口道:“前輩剛打完架,不能吃太甜的東西!”
她擋在石飛揚面前,像只護食的小獸,又替石飛揚拒絕道:“會膩着嗓子的!”
郭碧玉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珍珠釵上的環佩發出刺耳的響聲。“你這小丫頭懂什麼?”她冷哼一聲,手裡的桂花糕突然掉在地上,斥責道:“石大哥就愛吃我做的桂花糕,輪得到你插嘴?”
賀瑤也毫不示弱,撿起地上的太極劍,劍尖指向郭碧玉,威嚴地道:“我不許你對前輩無禮!”
石飛揚頭疼地看着眼前這兩個劍拔弩張的少女,突然覺得剛纔對付五毒教都沒這麼費勁。
他剛想開口調解,就聽到密林中傳來日月神教的“黑風令”信號,知道曲柳香的人到了。
“好了,別吵了。”他拉起賀瑤的手,對郭碧玉說道,“多謝郭姑娘的桂花糕,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賀瑤被他拉着,心裡甜滋滋的,回頭對郭碧玉做了個鬼臉,水綠披風在陽光下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郭碧玉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捏碎了手裡的桂花糕,珍珠釵上的環佩發出忿怒的響聲,眼底閃過一絲陰狠,罵道:“小賤人,敢跟我搶石大哥,等着瞧!”
沂蒙崮頂的毒霧尚未散盡,松脂的腥甜混着五毒教教徒的血腥氣,在暮色裡釀出一種詭異的馥郁。
曲柳香的火紅勁裝沾着幾滴綠瑩瑩的毒液,金鏢在指尖轉得飛快,鏢尖映出郭碧玉那張梨花帶雨的臉——這張臉在峨眉山下的桃花叢裡見過。當時,她正給受傷的小沙彌喂藥,眼角的淚痣像顆沾了露水的紅豆,此刻卻哭得像被暴雨淋透的芍藥。
“峨眉派的姑娘,”曲柳香的金鏢突然停在郭碧玉鬢邊,珍珠釵上的流蘇被鏢風掃得亂顫,譏諷道:“江湖兒女,哭哭啼啼倒像深閨裡的嬌娥。”
她的目光掃過地上碎裂的紫檀木食盒,桂花糕混着毒蛛的屍身,甜香與惡臭纏成一團,又嘲笑道:“唐皇陛下的口味,可不是幾塊糖糕能收買的。”
郭碧玉的肩膀抖得像風中的玉簪花,淚水卻突然收住,眼底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銳利,辯解道:“姐姐說笑了,碧玉只是……只是聽說石大哥在此,特意來送些點心。”
她的指尖絞着鵝黃襦裙的衣角,那裡繡着的並蒂蓮已被淚水浸得發皺,又嚴正地道:“至於江湖兒女,湘玉雖不及姐姐英姿颯爽,卻也知‘俠’字怎麼寫。”
曲柳香的金鏢“噹啷”落地,突然笑出聲來,火紅的勁裝在暮色裡像團跳動的火焰,調侃道:“有趣。真是有趣!”她彎腰撿起金鏢,用帕子擦去上面的毒液,又嘲笑道:“難怪能讓滅門師太破例收爲關門弟子,這嘴皮子功夫倒是比太極劍門那丫頭厲害。”
她對身後的教徒揚了揚下巴,沉聲道:“把這食盒碎片收拾乾淨,別污了唐皇陛下的眼。”
教徒們應聲上前,鐵鏟碰松脂層的聲音像啃骨頭。
郭碧玉看着他們將混着毒的桂花糕鏟走,突然從袖中取出個小巧的銀盒,裡面盛着新做的桂花糕,用蜜蠟封着,還冒着熱氣。
她虔誠地道:“姐姐若是見到石大哥,能否替湘玉把這個交給他?”聲音軟得像棉花糖,淚痣在暮色裡閃着水光,又誠懇地道:“這盒沒沾髒東西,是我……是我凌晨在山澗邊用泉水和的面。”
曲柳香挑眉接過銀盒,指尖觸到盒底的溫度,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給石飛揚送傷藥的模樣——那時她還不是日月神教的長老,只是個揹着藥簍的青衣少女,在華山的雪地裡等了三天三夜,直到凍僵的手指握不住藥瓶。
“你這心意,”她掂了掂銀盒,突然塞回郭碧玉懷裡,冰冷地道:“還是自己留着吧。”火紅的身影轉身沒入密林,只留下句輕飄飄的話:“唐皇陛下身邊,不缺送糖糕的人。”
郭碧玉捏着溫熱的銀盒,指節泛白。
暮色漫過她的裙角,鵝黃襦裙在滿地毒屍中像朵不合時宜的迎春花。
她望着石飛揚離去的方向,淚痣突然亮了亮——太極劍門那丫頭的水綠披風,剛纔在密林中一閃而過時,她清楚看見石飛揚握着那丫頭的手,指縫裡漏出的陽光都帶着甜意。
……
石飛揚的指尖纏着賀瑤的髮絲,這是剛纔她被毒蛛驚得撲過來時,碧玉簪鬆了,纏住他獸皮襖的流蘇。此刻,兩人在密林中穿行,他能感覺到掌心傳來的溫度——賀瑤的手總是暖暖的,不像他常年練明玉功,指尖總帶着冰氣。
“前輩,你的手好涼。”賀瑤奇怪地道,突然停下腳步,水綠披風在他手臂上掃過,像片調皮的葉子。
她小心翼翼地掰開他的手指,將自己的掌心貼上去,月白短打的袖口滑下來,露出皓腕上的紅繩,關愛地道:“這樣就暖和了。”紅繩上的小銀鈴隨着她的動作輕響,像山澗裡的泉水滴在青石上。
石飛揚的心跳漏了半拍。屠芃芃的手是帶着劍氣的,骨節分明;耶律鳴泉的手總沾着墨香,指腹有薄繭;蘇小蠻的手常年握鏢,掌心全是硬繭。
而賀瑤的手,軟得像團雲,掌心的紋路都帶着暖意,將他常年不散的寒氣一點點焐熱。
“傻丫頭,”他想抽回手,卻被她握得更緊,碧玉簪下的耳垂紅得像熟透的櫻桃,他口是心非地道:“讓人看見像什麼樣子。”
“看見就看見。”賀瑤的頭埋得更低,水綠披風的兜帽遮住半張臉,只露出小巧的下巴,俏皮地道:“江湖人都說唐皇陛下冷酷無情,可我知道前輩是好人。”
她的指尖輕輕劃過他掌心的薄繭——那是練“百勝刀法”磨出來的,縱橫交錯像張地圖,又心疼地道:“這些繭子,都是爲了保護別人纔有的吧?”
石飛揚突然想起汴梁城破時,自己用這雙手擋在百姓身前,掌心被金兵的狼牙棒震得血肉模糊。
那時沒人說他是好人,只有屍體堆裡的孩子抓着他的衣角,說他的手像冰一樣涼。他低頭看着賀瑤發頂的碧玉簪,簪頭的裂痕還在——是今早擋毒針時被碎石崩的,這丫頭竟捨不得換。
“前輩在想什麼?”賀瑤的聲音像只小貓在撓心,又有些害怕地道:“是不是覺得我太煩了?”
她的手鬆了鬆,指腹蹭過他的腕骨,那裡有道淺疤,是去年在大理被藍鳳葉的毒針劃傷的,又結結巴巴地道:“要是……要是前輩嫌我礙事,我就……”
“誰說你礙事了?”石飛揚突然握緊她的手,獸皮襖的袖口掃過她的手背,帶着松脂的香氣,柔情地道:“跟着就跟着吧,只是……”他看着她肩頭那道尚未癒合的刀傷,水綠披風的破口處露出月白短打的補丁,針腳歪歪扭扭顯然是自己縫的,又憐愛地道:“下次不許再傻乎乎地撲過來擋毒針,你的太極劍還沒練到能硬接‘五毒神掌’的地步。”
賀瑤的眼淚突然涌出來,不是害怕,是甜的。她擡起頭,兜帽滑落,青絲瀑布般散開,沾着幾片金黃的銀杏葉——不知何時,密林裡的銀杏已黃了。
“前輩是在關心我嗎?”她的杏眼亮晶晶的,像盛着整個星空,泛紅着俏臉,結結巴巴地道:“就像……就像話本里說的那樣,英雄都會保護喜歡的姑娘?”
石飛揚的耳尖突然發燙,這是練明玉功以來從未有過的事。他別過臉,看着密林深處的微光——那是梁山泊的方向,隱約能聽見水寨的號角聲。
“胡說什麼。”他的聲音有些發緊,卻沒再鬆開她的手,“再不走,天黑前就到不了水寨了。”
賀瑤抿着嘴偷笑,任由他牽着往前走。水綠披風的下襬掃過滿地的銀杏葉,沙沙作響像首歌。她偷偷數着他的步數,一步、兩步、三步……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影子裡,像只黏人的小尾巴。她知道自己的太極劍不如郭碧玉的峨眉刺,也不如蘇小蠻的金鏢厲害,可她有全天下最暖的手,能焐熱石飛揚掌心的冰。
暮色漫過密林時,兩人在溪邊歇腳。石飛揚撿了些枯枝生火,火星子濺在他的獸皮襖上,彈開時帶着細碎的冰粒——明玉功的寒氣連火焰都燒不透。
賀瑤蹲在溪邊洗手,月光灑在水面上,像鋪了層碎銀子。
她的倒影在水裡晃啊晃,突然被一隻冰涼的手按住。
“別動。”石飛揚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的指尖掠過她的髮梢,摘下片沾着露水的銀杏葉,“這葉子上有‘金蠶蠱’的卵,剛纔在崮頂沾的。”
他將銀杏葉扔進火裡,火苗“騰”地竄起,發出“噼啪”的響聲,像在嚼什麼脆東西。
賀瑤的心跳得像擂鼓,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落在發頂,帶着淡淡的松脂香。
她想起郭碧玉的鵝黃襦裙和珍珠釵,再看看自己洗得發白的月白短打,突然有些自卑地道:“前輩,我是不是……是不是太寒酸了?”她的手指絞着衣角,那裡的補丁又被溪水泡得發白,難過地道:“不像郭姑娘,穿得那麼好看,還會做桂花糕。”
石飛揚的手停在她的發間,碧玉簪的涼意透過指尖傳來。
他想起屠芃芃第一次跟他闖江湖時,穿着洗得褪色的男裝,卻能用一根繡花針殺退三個刺客;耶律鳴泉總愛穿粗布襦裙,卻能在棋盤上贏遍天下高手。
“好看的衣裳,”他拿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畫了朵蘭花,正是她短打衣襟上繡的那種,頗有深意地道:“不及能護着自己的劍。”
賀瑤看着地上的蘭花,突然笑起來,眼角的淚痣像顆會笑的星星,感動地道:“前輩畫得真好。”
她撿起一塊尖石,在蘭花旁邊畫了把劍,劍穗畫得特別長,像她的太極劍,又調侃地道:“等我把太極劍練好了,就畫把大的,比前輩的‘百勝刀法’還厲害。”
石飛揚的笑聲驚飛了樹上的夜鳥,他突然伸手颳了下她的鼻尖,冰涼的指尖帶着暖意,點頭道:“好啊,我等着。”他從獸皮襖裡掏出個油紙包,裡面是幾塊乾硬的麥餅,疼愛地道:“先墊墊肚子,到了梁山泊讓李鐵牛給你做肉包子。”
賀瑤接過麥餅,突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竹筒,裡面裝着她下山時帶的蜂蜜,柔聲道:“抹點這個就不硬了。”她小心翼翼地倒出蜂蜜,金黃的蜜汁滴在麥餅上,像融化的陽光,又真誠地道:“這是我家後院的蜂箱裡取的,比市面上的甜。”
石飛揚咬了一口麥餅,蜂蜜的甜混着麥香在舌尖散開,突然覺得比郭碧玉的桂花糕好吃百倍。
他看着賀瑤小口小口地啃着麥餅,月光照在她的側臉,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像只偷吃東西的小松鼠。“慢點吃,”他遞過水壺,憐愛地道:“別噎着。”
賀瑤接過水壺,喝了一小口,突然嗆得咳嗽起來。
石飛揚連忙拍她的背,掌心的寒氣順着她的脊椎遊走,很快就止住了咳嗽。“前輩的手……”她的臉頰貼在他的掌心,冰涼中帶着安心,幽幽地道:“好像沒那麼涼了。”
“被你焐熱了。”石飛揚的聲音有些含糊,他能感覺到她的心跳透過薄薄的短打傳來,像擂鼓一樣。
他想收回手,卻被她按住——賀瑤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小小的,暖暖的,像兩隻交疊的鴿子。
溪水潺潺,火光明滅。兩人就這麼坐着,誰也沒說話。
賀瑤的心裡像揣了罐蜜,甜得快要溢出來。
她偷偷看着石飛揚的側臉,斗笠的陰影擋不住他挺直的鼻樑,左耳的銀環在月光下閃着光,突然覺得這密林的夜晚比任何華麗的宮殿都好。
天矇矇亮時,兩人終於看到了梁山泊的水寨。
寨門的狼牙旗在晨霧裡若隱若現,岸邊的蘆葦蕩裡藏着無數雙眼睛,竹篙點水的聲音像打更的梆子。石飛揚剛想拉着賀瑤繞到側門,就聽見蘆葦蕩裡傳來清脆的環佩聲。
郭碧玉提着食盒站在船頭,鵝黃襦裙在晨霧裡像朵盛開的黃玫瑰。她顯然是連夜趕來的,珍珠釵上還沾着露水,看見石飛揚時,眼睛亮得像兩顆星星,親暱地道:“石大哥!我就知道你會從這條路走!”
她踩着跳板跳上岸,食盒裡飄出雞湯的香氣,又虔誠地道:“我特意燉了烏雞湯,給你補補身子。”
賀瑤下意識地往石飛揚身後躲了躲,水綠披風的一角卻被風掀起,露出裡面月白短打的補丁。
郭碧玉的目光像針一樣扎過來,嘴角卻掛着甜笑,說道:“這位妹妹也在啊,昨晚沒凍着吧?”她從食盒裡取出個銀碗,盛了滿滿一碗雞湯,遞到石飛揚面前,暖心地道:“石大哥快喝,還熱着呢,我放了當歸和枸杞,最補氣血。”
石飛揚沒接銀碗,目光落在蘆葦蕩深處——那裡有根竹篙的頂部纏着紅綢,是丐幫的暗號,說明李鐵牛的人已在附近。“郭姑娘有心了。”他的聲音淡淡的,又冷硬地道:“只是水寨規矩嚴,外人不便入內。”
郭碧玉的手僵在半空,雞湯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臉,難過地道:“石大哥是嫌碧玉礙事嗎?”
她的眼淚說來就來,順着臉頰滑進碗裡,哽咽地道:“我……我只是擔心你受傷,五毒教的毒厲害,這烏雞湯能解百毒……”
“不必了。”石飛揚的獸皮襖下,明玉功的寒氣悄然運轉,晨霧在他腳邊凝成細小的冰粒,冷冷地道:“藍鳳葉的毒,我自有辦法解。”他拉起賀瑤的手,轉身就要走,又拋下一句話:“我們先進寨了。”“前輩!”賀瑤突然停下腳步,從懷裡掏出那個裝蜂蜜的竹筒,塞到石飛揚手裡,溫柔地道:“這個你帶着,麥餅沒吃完的話,還能抹着吃。”她的臉頰紅撲撲的,像熟透的蘋果,又結結巴巴地道:“我……我去旁邊的蘆葦蕩方便一下,馬上就來。”
石飛揚捏着溫熱的竹筒,看着她跑向蘆葦蕩的背影,水綠披風在晨霧裡像只展翅的翠鳥。
郭碧玉趁機將銀碗塞進他手裡,聲音軟得像棉花糖,懇求地道:“石大哥,碧玉不求別的,只求能跟着你,哪怕只是端茶倒水……”
她的手指輕輕劃過他的手背,帶着滾燙的溫度,難過地道:“你看這雞湯,都快涼了……”
蘆葦蕩裡的賀瑤攥緊了太極劍,指節泛白。她聽見郭碧玉的聲音,像根針在扎心。
她知道自己不該偷聽,可腳像被釘住了一樣。
晨風吹過蘆葦,沙沙作響像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人家是峨眉派的高徒,穿得好,做得一手好點心,而她除了會點三腳貓的太極劍,什麼都不會。
“郭姑娘。”石飛揚的聲音突然響起,帶着不容置疑的冷意,說道:“我的身邊,不需要只會送湯的人。”銀碗“噹啷”落地,雞湯灑在地上,很快就被晨霧凍成了冰。
石飛揚面無表情地道:“請回吧。”
賀瑤的眼淚突然涌出來,不是難過,是甜的。
她從蘆葦蕩裡跑出來,正好撞見石飛揚轉身,連忙用袖子擦眼淚,卻被他看見。
“怎麼哭了?”石飛揚關切地道,他的眉頭皺起來,伸手想替她擦,卻被她躲開。“沒哭。”賀瑤的聲音帶着鼻音,嘴角卻咧得大大的,甜甜地道:“是蘆葦毛扎眼睛了。”
她拉起他的手,水綠披風在晨霧裡劃出道優美的弧線,蹦蹦跳跳地道:“前輩快走,我餓了,想吃李鐵牛的肉包子。”石飛揚看着她通紅的眼眶,突然笑起來,任由她拉着往水寨走。晨霧在他們身後散開,露出郭碧玉僵在原地的身影,鵝黃襦裙在冷風中像朵枯萎的花。
梁山泊的水寨門“嘎吱”作響,李鐵牛的大嗓門隔着老遠就傳來:“陛下!您可算來了!”他穿着件洗得發白的丐幫長老服,手裡的打狗棒上還纏着塊肉骨頭,親熱地道:“俺給您留了兩籠醬肉包,熱乎着呢!”
賀瑤的眼睛亮起來,水綠披風的兜帽都歪了。
石飛揚看着她迫不及待的樣子,突然覺得這水寨的煙火氣比任何江湖紛爭都好。
他拍了拍李鐵牛的肩膀,目光掃過寨牆上的哨兵——他們的腰間都纏着紅綢,是丐幫和日月神教的聯絡暗號,看來曲柳香的人已經到了。
“先安排個住處。”石飛揚的目光落在賀瑤肩頭的傷口上,趕緊吩咐李鐵牛:“找個懂醫的來看看。”
李鐵牛這才注意到賀瑤,眼睛瞪得像銅鈴,明知故問:“這位姑娘是?”他撓了撓頭,看着兩人緊握的手,突然嘿嘿笑起來,又調侃地道:“俺懂了!這就去安排最好的房間,再讓俺婆娘燉只老母雞!”
賀瑤的臉瞬間紅透,想鬆開石飛揚的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她看着寨子裡來來往往的江湖人,有丐幫的乞丐,有日月神教的教徒,還有些穿着宋軍鎧甲的士兵,突然覺得特別安心——這些人都是石飛揚的朋友,也是她的朋友。
“前輩,”賀瑤的聲音像蚊子哼,又心如鹿撞地道:“他們會不會笑話我?”
她的水綠披風跟這裡的粗布衣裳格格不入,像只誤入雞窩的鳳凰。石飛揚低頭看着她,斗笠的陰影落在她的臉上,卻擋不住她亮晶晶的眸子。
梁山泊的蘆葦蕩在暮色裡泛着金紅,石飛揚的獸皮襖換成了頭陀的僧衣,戒刀其實是耶律鳴泉送的遼國彎刀,刀鞘上的狼紋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岸邊的酒旗突然搖晃,三十六條好漢從水寨裡劃出。
爲首那人的戒刀比石飛揚的更長,臉上的刺青寫着“殺人者武松”。
“你就是石飛揚?”武松森冷地質問,他的酒葫蘆砸在船頭,酒液在甲板上燃起藍火——是摻了硫磺的烈酒,忽然又讚道:“俺聽說你殺了金國的完顏烈,又廢了吐蕃的法王,倒是條好漢。”他的戒刀突然指向石飛揚的咽喉,卻又森冷地道:“但俺梁山泊不歡迎大唐的皇帝,要過此路,先問過俺這對拳頭!”
石飛揚的僧衣下,明玉的內息已蓄勢待發。他認得武松身後的林沖、魯智深、宋江——都是趙清漪的城防圖上標記過的人物,林沖的“林家槍法”能破金國的“鐵浮屠”,魯智深的“瘋魔杖法”曾在五臺山打死過一頭猛虎,宋江的“及時雨”暗器更是殺人於無形。
“武都頭的‘玉環步’‘鴛鴦腳’天下聞名,”石飛揚讚了一句,又拔出彎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銀輝,戲謔地道:“我這‘百勝刀法’正好想討教討教。”
他施展“深藏身與名”玄妙輕功在船頭旋出朵殘影,彎刀劃出百勝刀法之“觀滄海”的軌跡,刀氣撞上武松的拳頭,激起漫天水花。
武松的拳頭竟硬如精鋼,硬生生接下“觀滄海”的刀氣。他的“玉環步”踏在水面,如履平地,拳頭帶着勁風砸向石飛揚的面門,拳風裡的酒氣混着血腥,顯然剛殺過人。
石飛揚施展“移花接玉”神功,輕輕一引,武松的拳頭擦着他的耳根砸在船桅上,碗口粗的桅杆應聲斷裂。林沖的長槍突然刺來,槍尖的紅纓裡藏着七枚透骨釘,是他從童貫那裡學來的陰招。
石飛揚的彎刀反手劈出百勝刀法之“斬紅塵”,刀氣將槍尖劈成兩半,卻見魯智深的禪杖已從左側砸來,杖頭的鐵環震得他耳膜生疼。
他雙掌揮出“降龍十八掌”之“突如其來”,兇狠的掌風將禪杖盪開,順勢在宋江的暗器袋上拍了一掌,袋裡的毒針盡數射向蘆葦蕩。
廝殺在蘆葦蕩裡展開,石飛揚的彎刀如銀蛇遊走,每一刀都帶着明玉功的寒氣,將梁山好漢的兵器凍成冰坨。武松的拳頭漸漸慢了下來,臉上的刺青被血染紅,看着石飛揚的眼神卻多了幾分敬佩,稱讚道:“你這功夫,比俺景陽岡打死的老虎還厲害。”
石飛揚的彎刀突然停在他咽喉前,刀身映出遠處的火光——金國的“血狼營”竟追到了梁山泊。
“現在可不是內訌的時候,”他收刀入鞘,僧衣掃過武松的肩頭,引導道:“完顏宗弼的主力就在三裡外,要打,咱們一起打金兵。”
武松的拳頭突然放下,咧嘴笑了,點頭道:“你說得對!俺們梁山好漢,先殺金狗,再論恩怨!”
他的戒刀指向火光處,大吼一聲:“兄弟們,跟俺殺!”
三十六條好漢的吶喊震得蘆葦蕩沙沙作響,石飛揚施展“千里不留行”絕世輕功已躍向最前艘戰船,彎刀在月光下劃出百勝刀法之“焚天地”的軌跡,照亮了水面上漂浮的金兵屍體。
陽谷縣的月色像淬了血的鋼刀,斜斜劈在獅子樓的雕花窗櫺上。石飛揚的摺扇敲着掌心,扇骨裡的透骨釘已蓄勢待發,七星海棠的汁液在暗格裡泛着冷光,像極了他眼底偶爾閃過的狡黠——這副模樣落在酒客眼裡,活脫脫是個遊手好閒的世家子弟,誰也看不出他左耳銀環下藏着的大唐龍紋刺青。
“客官裡邊請。”店小二點頭哈腰地恭迎石飛揚,他的青布衫漿得發硬,袖口卻磨出了毛邊,轉身時腰間的佩刀撞在櫃檯角,發出“叮”的脆響。
石飛揚的摺扇突然停在半空,目光掃過那人指節——虎口的老繭不是握刀磨出來的,倒像是常年攥着狼牙棒,而且左頸的衣領下,隱約露出半片青黑色的狼紋刺青。
“聽說西門大官人有柄遼國道宗皇帝的玉如意?”石飛揚故意地問,他的摺扇“唰”地展開,扇面的寒江獨釣圖裡,魚竿突然泛出層白霜——明玉功的寒氣已順着扇骨蔓延,又亦真亦假地道:“在下倒想借來瞧瞧,若是閤眼緣,用三壇十年陳的女兒紅換如何?”
店小二的眼角猛地抽搐,轉身時袖中刀光驟起。這刀快得詭異,帶着金國“血狼營”特有的“破風刀”勢,直取石飛揚心口。卻見石飛揚的身影如柳絮般飄起,施展“深藏身與名”玄妙輕功在酒桌間旋出殘影,摺扇看似隨意地搭在店小二後心,天蠶功吐出的銀線已順着對方經脈遊走。
“噗!”店小二還沒邁出三步,七竅突然涌出黑血,在青石板上積成小小的血窪。屍體蜷縮成乾癟的猴形,正是被石飛揚的“邪血劫”神功弄死的結果——這門功夫以血引血,最是陰毒,卻也最能震懾宵小。
石飛揚用扇尖挑起那人的刺青,冷笑一聲:“完顏宗弼的狗,鼻子倒是靈。”樓梯口的猩紅地毯突然動了動,賀瑤的水綠披風角從欄杆後露出來,碧玉簪上的流蘇輕輕搖晃。
她本是偷偷跟來的,見石飛揚出手,嚇得捂住了嘴,卻又忍不住從縫隙裡偷看——他的側臉在燭火下明明滅滅,嘴角噙着笑,摺扇輕揮間就取了人性命,頑劣裡藏着驚世駭俗的功夫。
“妹妹怎麼也來了?”石飛揚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帶着溫熱的氣息。
賀瑤嚇得差點摔下去,被他一把攬住腰。水綠披風裹着兩人的身影,她能聞到他身上的墨香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心跳得像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他又質問道:“不是讓你在客棧等着嗎?”
“我……我擔心前輩。”賀瑤辯解道,她的臉頰貼在他的獸皮襖上,月白短打的衣襟被他的體溫熨得發燙,又關切地道:“聽說獅子樓危險,我……”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三樓傳來的嬌笑聲打斷。
潘金蓮的綠裙如荷葉般展開,指尖撥弄着窗臺上的海棠花,花瓣上的露珠在月光下泛着幽藍。她的“千蛛萬毒手”已練至第七重,指尖泛着青黑,笑靨卻比樓外的海棠還要嬌媚,勾魂奪魄地道:“石公子好大的膽子,敢在奴家的地盤上動粗。”
石飛揚的摺扇輕輕一推,將賀瑤護在身後,質問道:“五毒教的碧蠶蠱,”他的目光掃過那些露珠,寒氣在眼底凝結,戲謔地道:“沾着即死,潘姑娘倒是捨得用這麼好的東西招待客人。”他突然壓低聲音,對賀瑤道:“等會兒動手,記得用‘雲手’護住心口,別讓毒粉沾身。”
賀瑤的心跳漏了一拍,乖乖點頭,太極劍在袖中微微顫動。她看見石飛揚的指尖泛着白霜,知道他已運起明玉功,這是要護着她的意思。
月光透過欄杆照在石飛揚的髮梢,竟泛着層淡淡的銀輝,俊朗中帶着股悲天憫人的俠氣。
……
三樓的雕花屏風後,西門慶的錦袍繡着金線牡丹,手裡的酒杯晃出猩紅的酒液。他身後的七個黑衣人突然掀開斗篷,短刀上的藍光在燭火下流轉——這是淬了西夏“化功散”的毒刃,沾着即廢人內力。
“石公子果然好身手。”西門慶譏諷地道,他的酒杯在掌心轉得飛快,眼底卻藏着殺機,又明知故問:“只是不知公子是爲大宋效力,還是爲大唐賣命?”
他的目光突然轉向賀瑤,像毒蛇盯着羔羊,嚥着口水道:“這小娘子倒是標誌,不如送給在下做第七房妾室,我便將玉如意雙手奉上,如何?”
賀瑤氣得臉色發白,太極劍“唰”地出鞘,斥責道:“無恥之徒!我太極劍門的弟子,豈容你褻瀆!”她的劍尖劃出太極劍法之“野馬分鬃”的弧線,卻被石飛揚輕輕按住手腕。
“對付這種人,不用髒了你的劍。”石飛揚低聲勸導,他的摺扇突然指向西門慶的酒杯,“百勝刀法”之“劈山嶽”的刀氣順着扇骨涌出,那酒杯“啪”地炸裂,碎片裡竟藏着三枚透骨釘,帶着“葵花寶典”特有的陰柔勁道,直取賀瑤面門。
“小心!”石飛揚驚叫一聲,他的左臂突然攬住賀瑤的腰,“移花接玉”神功順勢發動。那些透骨釘像被磁石吸住般,突然轉了個彎,盡數射向屏風後的黑衣人。
慘叫聲中,石飛揚的右掌拍出降龍十八掌之“飛龍在天”,掌風如金龍出海,將西門慶震得撞穿樓板,墜入二樓。“前輩!”賀瑤的臉頰貼在他的胸口,能聽到他沉穩的心跳。石飛揚的獸皮襖沾着些酒漬,卻在接觸到她肌膚的瞬間凝成冰,又很快融化,帶着奇異的暖意。
她看見潘金蓮的綠裙如鬼魅般襲來,指尖的青黑觸手可及,嚇得閉上了眼睛。
石飛揚急忙施展“驚目劫”神功,目光驟然掃過,冰寒的視線掃過潘金蓮。那女子的身體瞬間結冰,從頭頂到腳尖裂開無數冰紋,最後碎成滿地冰渣。
綠裙碎片在月光下飄得像紙錢,她到死都沒明白,爲何這少年的眼神竟比“千蛛萬毒手”還要致命。
暗門後的金兵終於衝出,狼牙棒帶着風聲砸來。爲首的百夫長獰笑着露出狼紋刺青,他怒罵道:“唐狗!完顏將軍早料到你會來!”狼牙棒上的倒鉤纏着遼國狼旗碎片,與石飛揚在汴梁見過的那柄如出一轍。
石飛揚將賀瑤往身後一推,摺扇變掌爲刀,“百勝刀法”之“斬輪迴”劈出。掌風如烈日當空,金兵的皮甲在刀氣中紛紛炸裂,內臟混着碎骨噴濺在牡丹屏風上,將那富貴圖染得猙獰可怖。
賀瑤看得心驚肉跳,卻死死記住他的話,用“雲手”護住周身,偶爾趁機用“十字手”逼退靠近的金兵。
“叮”的一聲,賀瑤的太極劍與一名金兵的短刀相撞,震得她虎口發麻。
那金兵獰笑着撲上來,刀光直取她的咽喉。
石飛揚的身影如閃電般掠過,左手扣住金兵的穴道,明玉功的寒氣瞬間將其凍成冰雕,右手卻不忘牽住賀瑤的手,又關切地道:“沒事吧?”
他的掌心冰涼,卻帶着讓人安心的力量。賀瑤搖搖頭,眼眶卻紅了——剛纔那一瞬間,她分明看到石飛揚爲了護她,後背捱了另一名金兵的刀,雖有明玉功護體,獸皮襖還是被劃開道口子,滲出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