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聽罷幽幽望了顏莫逍一眼,只見耶律成隨後而入,是而加重語聲道:“顏侍郎,要說王妃手裡這瓷瓶可不是凡物,是你我輕易惦記不得的,那是王妃專程爲了咱們王爺備下的,我勸侍郎大人還是早早打消了心思爲妙。”
“定是奴才說了今晨朝堂之事!”耶律成見着耶律容德扶住昭華柔荑探看,心知昭華指尖有傷,於是自懷中取出一方羅帕包在昭華指尖,無奈道:“你也是當真,若不聽我親口相告,怎能把奴才的話都聽進心裡?”
昭華聞聲驚奇,擡眸向耶律成疑聲道:“王爺此話怎講?王爺有心去平蕭城除疫,皇上怎會有不答應的道理?說起這滿朝上下,忠心社稷的人確實不少,可真正不怕死的卻數不上幾個,昭華不信除了王爺還有人能應下這樁差事!”語罷,忽而念起眼前身影少了一個,於是凝眉道:“莫不成,是……”
至此,雲錦也疑眸望向顏莫逍,顏莫逍這才微微頷首,雙手背在身後沉聲道:“王妃猜得不錯,是四殿下求皇上准許他代替王爺前往平蕭城的,而皇上也應下了。王爺本是不願,可四殿下私下裡說上次王爺出征黠戛斯便是前車之鑑,王妃痛失愛女又險些中了耶律蓉蓉的詭計,萬不能再讓此事發生,如今四殿下回延華宮收拾行囊去了,明日一早便會動身。”
“止住時疫,單單一個皇子前往怕是不妥罷?”昭華心中疑惑,四殿下既不懂醫術,也不懂遁甲之道,到了平蕭城難保不染上時疫,耶律弘怎會只派一個皇子過去?
耶律成自然明白昭華心意,卻是凝眉低嘆道:“正是不知派遣宮中哪一位御醫隨行,按理說姜御醫是宮中醫術最高的,可平蕭城有疫,難保宮中時時安穩,因而姜御醫必得留在宮中。可御醫院中的其他御醫又是不相上下,父皇一時也不知派誰過去才更爲周全。”
言至於此,耶律容德不知何時跑去撥弄綠綺琴絃,雲錦連忙將耶律容德抱在懷中,惟怕耶律容德一個不當心便毀了一把絕世好琴,可便是這一聲琴響令昭華念起塵往舊事,是而起身將綠綺置在案上輕撥琴絃,淺笑道:“王爺不知道,昭華並非生來便精通琴藝,早前也被先生責罰過不少,有一次先生責罰頗重,說要將我關在深山修練,一生不能再見姐姐,而我將時心中最看重的便是長姐,是而絕不敢將功課怠慢分毫。”
顏莫逍心中隱約知曉其中道理,可昭華未曾點破仍不甚解,於是搖首輕問道:“孟子有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王妃如今能有如此精妙琴藝,也確是吃得苦中苦。”
“不止如此,昭華還明曉一個道理——凡欲得益越多,必得先行壓制纔可,所以有言欲揚先抑之理。”昭華指尖輕捻撥挑便是一曲清妙佳音,驚弦一聲便敲醒耶律成心中疑慮,他頓首與昭華相視,而耶律容德聽得琴聲幽妙則是欣喜萬分。
耶律成輕手握住昭華柔荑,凝眸低聲道:“我們雖是明瞭,可此事由你我去說終歸是不恰當,少不得會讓父皇有旁的心思,若你得空不妨帶上德兒一起去朝乾宮請個安,皇后母儀天下是應當應分的事,本王還爲皇后準備了一個小物件。”
語罷,耶律成旋即令安爲山將一隻通身雪白的小貓抱了進來,安爲山心中有數,將柔順無比的白貓抱在雲錦懷中,脣間卻是抱怨道:“姑娘別看這畜牲現在溫順,先前可是費了奴才不少功夫,這畜牲沒少了奴才的打罵和喝嚇,若不是先將這畜牲唬住了,它如今會這麼聽話?
”
雲錦脣間淺笑,頓時明瞭安爲山言下之意,懷抱白貓柔聲道:“安公公近日在靖華宮外忙了許多,差事當得是越發穩當,在王爺身邊也是再得力沒有了,想來過不多久便是皇宮上下一挑一的總管公公了!”
“雲錦姑娘這是取笑奴才了!”安爲山垂眸與雲錦言笑,隨即躬身向耶律成道:“王爺若是沒旁的吩咐,奴才眼下先去敬刑司和內務府跑一趟?”
耶律成微微頷首,安爲山並不逗留便麻利地步出宮去,昭華自雲錦手中將白貓接過,莞爾道:“王爺既是將此事交給我,昭華便爲這伶俐的靈獸取個名字罷,不如便叫它個知了如何?”
顏莫逍聽罷連連鳴掌叫好,高聲大笑道:“王妃可是真會打趣,明明是隻貓卻偏叫個蟲兒的名字!有趣有趣,真真是有趣得很!”一語未盡,衆人皆不約而笑,便是耶律容德也不明所以地笑開懷來。
昭華將靛瓷小瓶遞至耶律成手中,她斷定耶律成知曉瓶中何物,由是向耶律成抿脣道:“本是想爲王爺備下的,千鈞一髮也能保全王爺不被疫症侵擾,如今只有請王爺將這枚小瓶交給四殿下,四殿下是暻兒公主未來的夫君,王爺且得轉告四殿下,待到今年蟬鳴之時,我便代他去向皇后稟明此事,然而派人去吐谷渾向吐谷渾可汗提親。”
“這小子縱性慣了,也該是有個知心的人來管管了!從前那個不是他心頭想要的,如今只願他們能長久歲歲朝朝。”耶律成語聲沉寧,耶律復跟在他身旁也不是一日兩日,慕容暻又是衆所皆知的討喜,他心中自然是盼着這個兄弟好的。
顏莫逍卻是開懷笑道:“王妃這話可算是讓四殿下有個盼頭了!別的不說,單是四殿下對暻兒公主的情意可是沒的說,那半塊鳳血髓在四殿下懷中整日放着,怕是四殿下能將那鳳血髓融進心血裡便好了!”
雲錦聞言輕輕搖首,不由得編排顏莫逍道:“顏侍郎那日被四殿下舉薦得以官拜正三品兵部侍郎,此時不念着四殿下舉薦之情,竟然在此開四殿下的玩笑,若是四殿下日後知曉了,準不給你這個侍郎大人好果子吃!”
“雲錦姑娘的嘴是越發刁鑽,王妃也不是個如此得理不饒人的,怎的雲錦姑娘便如此厲害?姑娘是不整日吃的都是鋒芒利刃啊?”顏莫逍一聲打趣引得昭華垂眸望着懷中知了,常言道會練的不說,會說的不練,懷中知了雖然安靜,焉知是否暗有盤算?
“王妃這隻知了當真是送到娘娘的心尖兒上來了!如今天氣寒涼,外面疾風凜冽,娘娘多是不願外出走動的,如今有了這知了可再不怕沉悶無趣了!”桑柔連忙爲昭華上了一盞熱茶,蕭皇后懷中抱着知了正新鮮着,一時間也沒往旁的心想。
昭華輕呷了口熱茶暖了暖身子,自雲錦懷中抱過耶律容德端坐,似是無意道:“當下也沒什麼可尋的樂子,越是苦惱之際越要想些旁人想不到的不是?母后莫看這知了如今安靜,須知當時馴服它可是費了大工夫的,若不是幾個奴才一同威嚇訓斥,它眼下怎會如此乖乖聽話?”
蕭皇后也不是個愚笨至極之人,她聽聞昭華所言知是話中有話,於是輕撫知了絨毛輕嘆道:“皇上正爲平蕭城疫症之事煩憂,御醫院雖有御醫不下數十,一時間卻沒了個稱心的人選,不過方纔本宮想了一想,不知那咄羅昆是否可用?”
“這能不能用的,昭華不便多嘴,我知道這貓怕威嚇訓斥,若一兩頓不給吃喝便也老實了,若是要人死心塌地,必得尋着此人最看重的東西,若是行商者便是身家財富,若是爲官者便是
身家仕途,總歸有一點,沒人不看重自家的榮損興亡。”昭華垂眸逗弄耶律容德小指,蕭皇后被她一語點醒,與桑柔對望一眼暗暗頷首。
蕭皇后自懷中取出一枚銀鎖遞給昭華,挑眉淺笑道:“這是本宮特意爲德兒備下的,男兒年幼淘氣,總要有個銀鎖才能鎖住性子好生教養,你大可到本宮這裡多多走動,既然咱們定下了心意,便要同舟共濟纔是。”
“臣妾知曉皇上前朝煩忙,不知能否爲皇上分憂解難?論及時疫解治之術,臣妾倒是知曉一人可用。”蕭皇后接過桑柔手中暖爐遞至耶律弘手中,低眉望去,耶律弘鬢間不知何時多了幾縷銀絲,是家事不盡又添國憂?不過細算開來,耶律弘已過花甲之年,若是換做尋常人家,早該青絲變白髮了。
耶律弘將罩着錦織繡套的湯婆子抱在懷中,輕呷了口面前的熱茶沉聲道:“皇后若有見解,不妨說出來給朕聽聽,朕只當是與你閒話家常。”蕭皇后有幾分能耐耶律弘心中是知曉的,此刻朝臣和皇子皆無主張,這整日不出宮門的皇后竟有解法,委實令他疑慮些許。
蕭皇后旋即探手撥弄了幾下爐中香灰,面上不經意道:“臣妾聽聞咄羅昆早前多習解治時疫之術,雖然其他御醫也未必不會,皇上許是又以爲他是個罪臣,可臣妾以爲,越是這般罪臣才越發仔細謹慎,咄羅族本是大家族,左相和薩沫耳都算是死得有面子,皇上也沒虧待他們,可咄羅昆這一去便是牽動了他們整個咄羅族的榮損,一個不小心便是滿門抄斬的罪過。”
耶律弘聽罷若有所思地望了蕭皇后一眼,他放下手中茶盞挑眉道:“皇后見解倒是獨到,看來朕以後還要和皇后多話家常,往日竟是朕沒有體會皇后七竅玲瓏的心思。既然如此,朕倒是還有一事想問問皇后的意思,羣臣皆諫朕早立國本,皇后也是看着這幾個皇子長大的,不知皇后以爲誰更爲合適?”
桑柔懷中抱着乖順無聲的知了,這隻貓着實雪白得有些扎眼,不過是早上才送來的靈獸,眼下竟像是在朝乾宮養了多年一般,蕭皇后將知了抱在自己懷中輕撫,垂眸道:“若說穩重當是恭親王更恭持敬德,可若說爽直灑脫又是四皇子更坦蕩,而二皇子也是個有深謀遠慮心思的人,皇上如此問及臣妾,臣妾可真不知如何作答了。”
“皇后這隻貓倒是不俗,哪兒來的?”耶律弘似是無意,可看着這一聲不響的知了倒是覺得有些不安寧,細看之下才見得這貓生了一雙碧色的眸子,幽燭之下晶瑩透亮,如同兩顆碧心清透的寶石一般。
分明是昭華送來的,可蕭皇后心中掂量着有數,由是頷首道:“恭親王和四皇子都惦記着臣妾,四皇子知曉自己明日一早便要前往平蕭城,他怕臣妾久在宮中無人作陪,這才送了這隻靈獸給臣妾,皇上看這貓極有靈氣,臣妾還給它取個名字叫知了,想給它添點人性。”
耶律弘探手重重摸了知了一把,隨即冷哼道:“畜牲就是畜牲,別想着添什麼人性,若有煩擾之事還需正正經經的人才能解難,它能頂什麼用場?不過終究是孩子的一片心意,你好生養着便是了!深冬寒涼,看你有精神朕便安心了,朕回御書房去了。”
“皇上不留在朝乾宮用晚膳?”蕭皇后擡眸相問,明知耶律弘不會因她變了心思,卻仍是有些不死心。
耶律弘並未回眸,只是輕擡了下廣袖示意,大步流星往殿外而去,黃秉盛向蕭皇后行了個禮便跟了上去,桑柔見二人走遠這才低聲道:“以往皇上都會在咱們這裡用膳的,國事煩忙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子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