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有意低望了君無心一眼,她瞧着君無心仔細打量羊脂玉,莞爾道:“自小跟在姐姐身邊,就算姐姐不讓我學習經商之道,我耳濡目染也算是知道一些,更何況姐姐想做到商通天下,這不僅是對君家有利,更是對中原,對大遼,對各族部落都有利,璟兒何樂而不爲?”
君無心將羊脂玉握在掌中,開始盤算起如何將這份生意做好,首先是如何發掘礦中美玉,她眸中流露精明神光,低問道:“這話是不錯,既是想到了便要做成實事,你要先告訴我玉礦的位置,姐姐冒昧問一句,君家能否出錢買下那些玉礦?”
話已至此,昭華卻不能多言,她身爲皇后已經與君無心談及太多大遼之事,哪怕是營商之事也會招人平白猜疑,她瞥望朱門一眼,向君無心搖首輕聲道:“這些都依着長姐的意思,我能告訴長姐所說的便止於此了,長姐若是與大遼的商人談妥了,哪怕是買下玉礦,便是壟斷玉石的營生又有何妨?”
實則,昭華將大遼的營生告訴君無心並非沒有私心,她是念着做成此事之後,君無心便是聖朝和大遼通商的功臣,屆時耶律成亦會請君無心入宮受賞,她要與君無心相見便不再會是難事。
點到爲止足以讓君無心明瞭昭華心意,她忽而想起幾年前陪昭華同入聖宮的情形,那時文帝便說若她君家的營生能做到大遼,她終有一日能與昭華相見。因而君無心拼盡全力以三年時間帶着商隊走到大遼,她雖是見不到自己的妹妹,但身在大遼便能讓她覺得兩人的距離拉近許多。
如今有了這麼一個絕好的契機,君無心怎會錯過?大遼地域廣闊,雖有許多寶物,卻無人真正能將東西運到外部,因此走往各地的君家商隊可說是名聲在外,單是各族部落販賣的許多中原物件,隨處一問便是君家的營生。
君無心知曉昭華在宮中度日不易,但她自小看着昭華生長,最知道昭華的才思和能力如何,宮中明爭暗鬥不在少數,可君無心只有一條要求昭華,正如君家長久以來的營生之道,她思量中握住昭華柔荑,耳下的南海黑珍珠如雙眸一般蘊遠生光,抿脣道:“璟兒,姐姐只說一句,你在宮中是免不了動心思的,但你須得記得咱們君家的訓誡,一時一刻都不能忘!”
昭華若有所思地頷首垂眸,手下力氣微重了兩分,沉聲道:“仰無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咱們的家訓是要每一樁生意都坦坦蕩蕩,更要君家子孫的爲人堂堂正正,絕不做虧心之事!長姐放心,無論何時何地,璟兒絕不會忘記祖訓,天地爲證!”
君無心對昭華所言自是安心,這世上她惟有昭華一個親人,更是知曉昭華的秉性爲人,不知與昭華閒談多久,直至青嵐在房外輕敲朱門,低聲道:“娘娘,時候不早了,若不快些趕回宮去,只怕會惹人猜疑!”
昭華聞言垂眸不語,不捨行狀令君無心痛心不已,然則她終是有着商人的決斷之情,主動放開昭華雙手,低眉望了一眼她腰間的墨色佛珠,探手輕撫佛珠,莞爾道:“這佛珠會替長姐守護你,你在宮中萬事小心,也辛苦青嵐在宮中多照應一些。”
青嵐隨即向君無心行了個禮,眉眼含笑道:“長小姐儘管放心,娘娘是青嵐的主子,爲主子盡心盡力是青嵐應當應分的事情,更何況雲錦姐姐比青嵐周到得多,青嵐且有得向雲姐姐學呢!”
昭華望着青嵐笑顏不語,青嵐處事總是謙遜穩重,她忽而探手取下君無心發間牡丹吐露步搖,翠玉通透晶瑩,一看便知是上等的好玉。待到將牡丹吐露步搖簪戴在發間,昭華輕手將腕間血玉鐲戴在君無心的皓腕,強作笑顏道:“姐姐給璟兒多留個念想罷。”
君無心明瞭昭華不
舍的心思,她輕撫上昭華傾城傾國的容顏,那遠山眉黛訴出深情綿延卻緊縮一起,君無心纖指輕挑將昭華緊鎖眉宇揉開,脣間淺笑道:“自小到大,你想要的東西可有一樣姐姐沒成全你?”語罷,她截然回身再不看昭華含淚嬌顏,沉聲道:“青嵐,還不快侍奉皇后娘娘回宮?”
昭華聽罷輕退兩步,驟然向君無心叩首行禮,君無心並未阻攔,倒是青嵐急忙跪在一旁將昭華扶起,只見昭華未言隻字片語便起身行去,不留下頰上清淚兩行,更看不見君無心晶珠暗落。
一路上昭華垂眸無言,青嵐見狀便低聲輕嘆道:“娘娘和君大小姐的姐妹之情真真是好,青嵐倒是想起了家中已經嫁人的姐姐,青嵐自幼頑皮,連同家裡貧寒亦無自覺,可姐姐總是寬和以待從不苛責,直至她出嫁的那一天還將自己攢下的錢物都交給我,後來爹孃生下了幼弟,青嵐便自己做主進宮當宮女接濟家裡。”
昭華知曉青嵐有意勸解自己,她將發間原先簪戴的青櫻玉簪放在青嵐手中,挑眉莞爾道:“拿去接濟家裡罷,你在宮中衣食無憂,總該爲他們多做些事情。家人的親情是天賜的,若不珍惜便連佛祖都不會保佑你。”
青嵐急忙將手中玉簪推回昭華手邊,搖首道:“娘娘的恩情如同再造,娘娘平日已經賞賜了青嵐許多東西,還有云姐姐也對青嵐諸多照料,這一切已讓青嵐深覺足夠,豈敢再三求得娘娘恩惠?”隨即,她垂眸微頓,心中不知沉思何許,卻是凝望昭華道:“娘娘不是問青嵐,爲什麼不願嫁給焦侍衛?”
昭華聽聞至此,以爲青嵐是家中貧寒不願牽累焦勝,故而頷首輕聲道:“你願講則講,若是不願本宮也不強求,方纔不過一句戲言,你不要太過當真。”
本以爲青嵐尬色退卻,誰知她擡眸肅然望向昭華,思量片刻又低眉道:“娘娘,並非是青嵐不願講,只是青嵐心中已有中意之人,所以不能再應下焦侍衛的親事,而且那人是隻能放在青嵐心裡的,更不願耽擱焦侍衛的生計。”
明知昭華會心存疑問,青嵐仍是頓語於此,昭華不願心中多思,直截了當地問一句:“那人是誰?我必要先告訴你,兩人之間的緣分不是你放在心裡便能成全的,除非你告訴本宮,你從未想過和那人在一起,還是你付諸真心卻不願與那人在一起?”
“並非如此!青嵐怎會不願和他在一起?青嵐情願一生一世與他相守!只是那人是二殿下,青嵐……”青嵐忽覺自己失言,慌忙擡袖將自己雙脣掩住,然而吐露出的言辭已被昭華聽進耳中,微瞠的雙目更是道出了她心底訝異!
昭華有些不可置信,青嵐怎會喜歡上耶律京?她直直握住青嵐柔荑,力道微重使得青嵐凝眉,只聽她疾聲問道:“你與二殿下,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你們二人可有私定終身?”
昭華心中想問的實則不止於此,若是青嵐早對耶律京托出全心,那她和耶律成每日的言行去向不是都在耶律京心中運籌帷幄?
青嵐似是對昭華的憂心早已知曉,她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語聲堅定道:“娘娘請放心,二殿下不知青嵐對他的心意,青嵐不過是一個侍女,絕不期望能有福氣陪在二殿下左右,更不會做出對娘娘和皇上不忠的事情,青嵐雖然家貧,卻也懂得仁義忠孝!”
“二殿下……”昭華背倚輕搖輦壁,雕窗繡墊卻掩不住她眸間深思,即便知曉耶律京是個有情之人,然而他終日一副不羈風流的模樣,不想真有女子願意真心待他,那女子竟還是侍奉她左右的婢女!她見青嵐纖指絞弄着一條羅帕,昭華不由得輕聲問道:“有情確好,不過二殿下恣肆風流,你心中一點兒都不在意嗎?”
“二殿下……”昭華背倚輕搖輦壁,雕窗繡墊卻掩不住她眸間深思,即便知曉耶律京是個有情之人,然而他終日一副不羈風流的模樣,不想真有女子願意真心待他,那女子竟還是侍奉她左右的婢女!她見青嵐纖指絞弄着一條羅帕,昭華不由得輕聲問道:“有情確好,不過二殿下恣肆風流,你心中一點兒都不在意嗎?”
青嵐絞弄羅帕的纖指微微頓住,聽罷昭華言問卻是低笑搖首,她眉宇之際盡是歡喜羞赧,蘭芳輕吐道:“青嵐不知道,也許這便是青嵐與娘娘的不同之處,娘娘能讓皇上對您一心一意白頭不離,這是天下女子難修的福分!但是青嵐不,青嵐只要能遠遠看上二殿下一眼,只要知道他好便已足夠,其他的都不奢求。”
昭華凝眸深望這個心懷春香的專情女子,眼前的青嵐一如將將進宮的自己,那時耶律成對自己不理不睬,她也是寧願守護耶律成便心中足夠,可那耶律京與耶律成是否相同?她如今守得雲開見月明,可青嵐這一片癡心除了日月可鑑,是否還有人看在心中?
未至永福宮內殿,雲錦邁着小步便急急向昭華行了過來,昭華和青嵐正疑惑發生何事,便聽雲錦伏在昭華耳畔疾聲道:“娘娘可不好了,您快去暻兒公主的甘陽殿看看罷!單是這麼一天的功夫,暻兒公主就……”
雲錦未再繼續言明,可昭華明瞭甘陽殿是生了不小的事情,昭華一路向雲錦低問道:“暻兒的事情皇上是否知曉?還是說,等本宮回來處置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確是知曉此事,可畢竟娘娘和公主說得上話,女兒家的事情皇上總是不好插手,顏相也不知如何是好,太上皇和蕭太后那邊都也瞞着,娘娘還是過去看來再做定奪!”雲錦扶着昭華手臂步步疾行,昭華眉宇緊鎖教青嵐回永福宮照看宮事,直至甘陽殿方纔錯愕瞠目。
只見甘陽殿門外懸着幢幡,金色絹布上繪着佛像,絲帛隨風飄揚象徵着佛法幡起生輝於九霄雲天。殿內隱有煙霧不絕如縷,昭華小心邁入方見得獸腳銅鼎穩立殿中,那紫銅香爐中燃的是佛香,用以薰除污濁之氣。正裡架設一方香案,上面擺置着佛盅和佛燈,三供四寶皆在供奉,吉祥八物更添佛氣。
昭華難止自己驚愕心境,越入殿中更是步步艱難,眸光黯淡望着四處擺設,難怪耶律成和顏莫逍都沒法子!即便是處事圓滑如安爲山,終日在宮中各處周旋也沒見過這種情狀,誰敢公然將自己的宮所改成佛堂?一言難盡,這世間惟有“情”字難解!
佛香濃郁令昭華輕掩脣鼻,雲錦對此情狀似已見怪不怪,可仍是凝眉望着煙霧繚繞難以隱卻的倩影。漸欲深入,昭華這才瞧見慕容暻跪拜在香案下捻珠禱佛,她一襲青衣佛袍清雅異常,烏髮披肩再不理華髻綾羅,手中佛珠輕捻慢挑,脣間佛言低念只待輪迴他世。
昭華未有多言便振衣跪在慕容暻身側,她雙手合十看着香案上供奉的佛像,抿脣輕聲道:“天不拘兮地不羈,心頭無喜亦無悲,卻因鍛鍊通靈後,便向人間覓是非。粉漬脂痕污寶光,綺櫳晝夜困鴛鴦。沉酣一夢終須醒,冤孽償清好散場!”
雲錦十分知趣地退出殿外,她招來候在殿外的小冬子去御書房給安爲山送信兒,自己則守在殿外等着昭華。未過多久,只見得蕭太后身邊的桑柔和幾個侍女經過甘陽殿,朝乾宮與甘陽殿相去甚遠,雲錦不知她們怎會閒走至此,然而看見桑柔手中端着檀香盒,她方知桑柔是奉了蕭太后的旨意來爲慕容暻送些物件。
思量殿中情境,雲錦不待桑柔近前便迎上去向桑柔行禮道:“雲錦見過桑柔姑姑,這天氣悶熱,桑柔姑姑遠來至此,不知是否受了太后吩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