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兄他不配!”未等昭華言盡,耶律復忍無可忍地低吼出聲,只聽他連聲道:“三皇兄屢次置你不顧,他要你爲父皇和母后撫琴,他何曾替你設想過分毫?你可知綠綺對父皇與母后有多麼重要,若是你一音不對,隨時可能喪命!”
昭華心中一驚,她決不能讓耶律復感到她有絲毫的動搖,於是抿脣道:“這些本宮都知道,王爺並無置本宮安危不顧,是本宮一心想要儘自己所能孝順父皇與母后,於是才應下了爲他們撫琴的言令,請四殿下不要腹誹王爺!”
“哦?那你可知那綠綺原本是屬於誰的?你可知父皇與母后他們聽罷你的琴音爲何那般感傷?”耶律復一連串的逼問令昭華不知所措,隨即耶律復挑眉道:“看來你並不知曉,三皇兄根本什麼都沒有告訴你!昭華,你何苦那麼傻?三皇兄對你太不近人情,你爲他擋箭,你爲他飲毒,蓉蓉又累你落水,這些我都知曉,爲何你還要如此周護他?他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由四殿下說了算!請四殿下不要直呼本宮的名諱,本宮是恭親王的王妃,還請四殿下喚本宮皇嫂!本宮是王爺的王妃,王爺便是本宮的夫君,無論爲王爺做什麼都是本宮理所應當,不必四殿下多慮!”耶律復激進的模樣實在駭到了昭華,昭華眉宇緊鎖,似是全不認識面前的男子。
不料耶律復朝昭華步步迫近,眸光深邃似要將昭華湮沒,厲聲道:“不必我多慮?你可知你對我有多重要?自從在邊城聽到你的琴聲,我便常常自問,爲什麼那個和親的皇子不是我而是三皇兄?我知曉你懷念聖朝的過去,故而願與你談笑漢典,柯玉祁她們待你不敬,我便懲治她們以儆效尤,難道這些都不足以讓你明曉我的心思?”
“那又如何?本宮如今已是你的皇嫂,無論今生好壞都與四殿下全無關係,請四殿下自重!”昭華腳後被石欄止住,亭中積雪已經漫至腳踝,她腳下冰涼然而語聲仍是堅定,心中自知身後已然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
耶律復聞罷卻是低笑出聲:“誰說全無關係?你我自然可以有關係!我們契丹自古便有習俗,兄長之妻,兄亡弟承。假若三皇兄不在了,你我便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昭華,你願不願意成爲我耶律復的妻?我定會待你極好,我沒有侍妾,我只尊你這一個王妃!好不好?好不好?”
耶律復如何會變成了這般模樣?昭華瞠目結舌,面前的男子實在陌生,然而身後便是絕地憑空,昭華又真真是無路可退!
此刻耶律復問她是否願意做他的妻,昭華心中覺得可笑,她此生既然認定了耶律成,如何可能會願意成爲耶律復的妻?耶律復說只尊她一個妻子,他沒有任何侍妾,一心一意正是昭華所期願的!不過可惜,她昭華只有一顆心,而那顆心只能屬於一個人。
昭華回眸望了望身後落空深遠的地面,地上蘇嬤嬤正望着她的方向凝眸疑思,她倏地莞爾望向耶律複道:“四殿下既然問本宮,本宮便告訴你答案。”語罷,昭華脣角僵着一抹幽揚的淺笑凝望着耶律復,而身軀已然向亭外背仰過去。
雪衫素裙都已隨着冬風飄揚開來,獸革早已被凜冽寒風吹的不知去向,昭華憑空而下,滿頭青絲在空中凌亂不已,遮住了她絕世的容貌,遮不住的卻是那一抹漾在眸間和脣角的淺笑。
“不!不要!”耶律復的喊聲在亭中響起,而亭下的蘇嬤嬤早已滿面惶恐地望着昭華隨風而落的身子,慌忙喊道:“來人,來人啊!”
昭華卻是心中從未有過的寧靜,耶律復問她要這個答案,那麼她給了他答案,若是有朝一日耶律成不在了,那她亦會
隨他而去,絕不會獨自苟活!正待蘇嬤嬤慌忙錯亂間,一襲白影從她面前閃忽而過,不偏不倚正把即將落地的昭華接住,待看清來人,蘇嬤嬤豁然鬆了口氣,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將出朝乾宮聞聲而來的耶律成!
“本王給你的貂裘怎麼不穿?那獸革薄不經風,你可是忘卻了昔日落水而患的傷寒?”耶律成的語聲與他的臂膀一般鏗鏘有力,昭華攀在他的肩頭倍感安然,他此刻的責備聽在昭華耳中亦是良言。
昭華自冬青亭上落下,顏色因凜風呼嘯而蒼白,雙眸幽張幽闔似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縱然她將時自亭中跳下時再如何鎮定自若,那數丈距離的懸空而下仍是讓她霜寒侵骨,薄不經風的獸革早已被疾風吹拂得不知去向,而雙脣竟是凍得絳紫泛白。
聞罷耶律成問語,昭華自耶律成懷中擡眸輕聲道:“王爺,昭華自知貂裘耐寒,只是昭華捨不得穿,貂裘是王爺獵下贈與昭華的,昭華視若珍寶。”語罷,昭華再次闔眸垂首至耶律成懷中,那數丈的飄落彷彿令她筋疲力竭。
耶律成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於他來說便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貂裘,這個女子竟將它視若珍寶?耶律成捫心自問,他是否真的對這個女子有所辜負了?這個女子確是情真意切,而那絕世無雙的容貌又令耶律成心生憐顧。
“爲何要登上冬青亭?那石階雪地冰封,要登上已屬不易,如今你又從亭中摔落,可是奴才做事不周?”耶律成的言聲總算是有所緩和,他到底對昭華軟了心思,只是最後一問直指蘇嬤嬤,定要讓蘇嬤嬤有個交待纔好。
蘇嬤嬤聞言慌忙道:“請王爺降罪,是奴才沒有照看好王妃,奴才該罰,奴才該罰!”
“是昭華該罰,昭華明知石階上雪地冰封卻偏要上去,昭華只是聽聞冬青亭能夠欲窮千里,故而以爲亭中能夠瞧見王爺下朝的模樣,誰知亭中磚滑,腳下一個不穩便跌了下來,昭華甘受王爺責罰,還請王爺不要降罪蘇嬤嬤。”昭華雙脣幽闔,言聲柔弱直教人憐惜不已,尤其是她對耶律成的心意直令蘇嬤嬤爲之動容。
耶律成聽罷望了望身後不遠處的冬青亭,亭中空無一人,然而他分明聽見方纔除了蘇嬤嬤之外仍有呼聲,耶律成眉宇緊鎖,懷抱着昭華闊步向靖華宮步去,脣間冷聲道:“你是責怪每日見不到本王?罰你?你對本王出言責怪,本王必得罰你!”
昭華聞言眸色黯然,罰她?不外是要她遷出景辰閣,她這個言過其實的王妃在景辰閣也是住的夠久了,耶律成是個有心思的人,若是他不信任自己,便不會將自己再留在景辰閣中,昭華心中已然明瞭。
“請王爺開恩,王妃是思念王爺心切,王妃不該受罰啊!”蘇嬤嬤疾聲求情,她對面色蒼白的昭華心疼得緊,她雖是皇后派到昭華身邊的奴才,但是昭華素日裡的一言一行實在讓人沒有微辭,更何況昭華對她們這些奴才愛顧有加,這份情分她不能忘卻!
耶律成似若無意地勾了下脣角,懷中的昭華雙眸緊閉,似在等待着殘酷的言令,耶律成看在眸中竟覺得有些可愛。
他對這個女子確實心動了!她對自己的海誓山盟也好,她爲自己縫製香囊也罷,連同她自己的護身佛珠也一併給了自己。或許,從她爲自己擋箭的那一刻,他便對她動了心思,只是他不能實言相告,這個女子能夠恣意地愛自己,可是他卻不敢,因爲他怕情讓自己有所懈怠!
“本王罰你,與本王夜夜相對。”耶律成壓低了語聲伏在昭華耳畔,隨即向蘇嬤嬤下令道:“蘇嬤嬤,本王身子業已痊癒,自今日起,本王與王妃同房而寢!”
蘇嬤嬤原本是以爲耶律成要下令讓昭華遷出景辰閣,卻不想他口中的懲罰卻是要王妃與他同房而寢,怎一個喜字了得!
昭華愣在耶律成懷中,雙眸愕然不知所措,耶律成悶沉的笑聲在頭頂響起,她心神迴轉卻是想到若是自己與耶律成同房而寢,他們便是要圓房了!莫非耶律成終於,肯接受她這個聖朝而來的王妃了?
回到景辰閣之後,耶律成將昭華安放在自己的臥房中便拂袖離去,候在書房的安爲山一直垂首低笑,耶律成手中的書卷忽而從安爲山頭上擊下,只聽耶律成怒道:“渾子,本王的書房也是你放肆的地方嗎?”
“王爺可不是冤枉小安子了?小安子可不是在放肆,小安子只是在爲王爺和王妃高興!小安子且得祝王爺多子多福呢!”安爲山雙手護着腦袋在耶律成面前賣乖,今日耶律成既有了親王的位子,已不算辜負他十年的苦心經營,只是那王妃的情意安爲山始終看在眼裡,如今是真正爲了王爺願意接受王妃的心意高興。
“巧言令色,什麼時候學會以油腔滑調服侍本王的?”耶律成語聲無意,只是望着安爲山的眸色多了幾分言笑。
安爲山隨即眸光凝重,低聲問道:“不過王妃自冬青亭上摔落,當真是因着她自己不當心嗎?王妃向來是個謹慎的人,也算是蘇嬤嬤怪不當心的,爲何不跟着王妃上去?”
耶律成聞罷思量片刻,安爲山的疑惑他並非沒有,不過昭華不願直說,他大約也能猜測到冬青亭中會是何人,遼宮之中能讓昭華願意維護的,不若是耶律復罷了。然而他猜不到耶律復與昭華講了些什麼,昭華究竟是自己從亭中落下,還是……不,耶律復不會害她。
無論如何,耶律復對昭華的心思他能看見,不過今夜之後,昭華便是他實實在在的妻子。不知爲什麼,他竟有些期待昭華爲他孕育兒女,他曾經失去過,他不敢想象自己還會得到那份真情,也不知道是否該讓那個情真意切的女子知道他的一切。
“王妃,今夜起你便要與王爺同房了,怎麼還有些不高興似的?”流蘇一臉笑意,她眉宇輕挑望着梳妝檯前扶額愣神的昭華,昭華面上似有一抹緋紅,流蘇猜不透昭華在想什麼,但確信昭華此刻心中是極爲高興的。
雲錦見狀莞爾,輕步至流蘇身邊一起收拾昭華的衣物,轉而又眉宇微鎖不知在思索些什麼,只是輕聲道:“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喲!我看這倒不像是王妃的愁思,卻像是你的情思!”未及昭華開口,蘇嬤嬤先是一聲喊了出來,雲錦對都幾許的心思在昭華幾人間亦不是秘事,只是都幾許終日在軍營中,昭華幾人無從問津。
昭華哪裡是有什麼愁思,只是想着要與耶律成同房,心裡有些不知所措。雖然她從前與耶律成也有過同牀而寢,但是那是和衣而眠,從未有過肌膚之親,她全然想象不到與耶律成赤誠相見的模樣,單單這個心思便讓她面色緋紅了!
昭華搖首道:“蘇嬤嬤不要言笑雲錦了,只不知嬤嬤入宮這麼多年,心中是否真的沒個牽掛?”
蘇嬤嬤聞言低笑,顧左右而言其他道:“王妃定是在爲了與王爺同房的事情憂心,王妃不如聽奴才一言,這女子一生有兩個坎兒,一個是孕育生子,另一個便是將自己交給心愛的男子,王妃若是真的愛王爺,那便沒什麼好嬌羞的了!”
即便蘇嬤嬤如是說,昭華心中仍是七上八下,不過她從蘇嬤嬤的語態知曉蘇嬤嬤實則是個有過去的人,惟有嘗過相思的人才會知曉相思之苦,蘇嬤嬤能一眼看穿雲錦的心事,那便是懂得何爲相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