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聞聲不由得皺眉,他疑聲道:“爲何聽了你的言辭,似是璇貴妃在幕後操縱甚多,你心中更是怨懟於她,可你究竟是爲何對她心生氣惱?”
我起身步至案邊,擡手向冷思平兩人示意落座,提起茶壺爲兩人各自斟上茶,沉聲道:“安離宮的人曾經在四月樓發現成王與雲王秘密商談,而楊柳依和方來儀也一併陪坐,他們所商之事是關於明貴妃的。”
“竟是他們聯手害了我母妃和明庶母!雖然璇庶母是九哥的母妃,而九哥素來是邪魅不羈,可我母妃對璇庶母一向也算是禮待有加,她怎能下此毒手?”十二憤而起身,他神色怒而不失黯然,心中恐怕也怪責我不早些告知他事情。
十四擡手拉住十二讓他坐回雕凳上,隨即才低嘆道:“憶雪自是有她爲你的思量,你脾性耿直,她若早些告知你,只怕你會直接去爲段庶母報仇。而七哥也未必不知此事,他能夠忍下對明庶母的哀思而苦心瞞你,你理當明曉他們的對你的良苦用心了。”
言及至此,我不會猜不到十四必然也料到宸美人是因何被人誣陷,只怕兇手一樣是冷思成他們,而執行者定是璇貴妃。後宮之中,若非得到了璇貴妃的允許,即便是楊柳依與方來儀也不能在她的眼皮子下謀害後宮妃嬪。若璇貴妃般的女子若是到了如今的這個地位,想來也是費盡了心思。
“璇貴妃今日的地位得來不易,只是苦了明貴妃。她明知自己要遇害,卻還是喝下了你母妃的那杯毒酒,她是不想段妃爲難。方來儀她們也算是用了心思,明貴妃心氣高,偌大的一個聖宮亦惟有段妃能和她說上幾句話,而你又與七爺交好,所以段妃纔會變成她們利用的對象。”我揮手招來窗外不遠處的琉璃,她似是將將從廚房過來,手中還端着些吃食。
琉璃見狀頷首走來,她端着一盤吃食笑道:“宮主,你日中不曾吃些什麼,琉璃想來是你進得不香,便去廚房做了幾個清淡的小菜。既是十二爺和十四爺都在,便同宮主一起用些吧?”
琉璃言罷將幾道清淡可口的小菜一一擺到桌上,十二卻凝眉道:“憶雪,你近來進食不多,可是在想璇庶母的事情?你現已出宮,這些事情你難以周顧,仔細再熬壞了自己的身體,可是要我心中不安?”
我安身坐下,執起琉璃遞來的闢毒銀筷爲自己布起菜來,一邊朝十二撇脣道:“真是不識好人心,我不過是想先將事情思量清楚再進食罷了,瞧瞧,我如今不是在吃嗎?琉璃的手藝是極好的,只不知你們兩個人可願看在我的面子上,陪我小用一些?”
“美人相邀,我與十二哥豈有回絕的道理?”十四隨即將一雙銀筷遞入十二手中,而自己也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似是無意般說道:“咱們幾個自相識便是無事相隱的,如今該吵的便吵一架,過去的便過去了,吃了這頓飯也就罷了。”
十二聞言勾脣,緩緩搖頭似是在自嘲着喜愛鑽牛角尖的毛病,又輕拍了下十四笑道:“好啊,如今連你也敢教訓起我這個兄長來了,我隨七哥征戰沙場多年,現今倒被你說成是小家子氣了!”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快些試試琉璃的手藝,她可不僅是鑄藝了得,你們趕快好好品食這菜餚一番,也算是不辜負她的心意了!”我言間開始爲十二和十四佈菜,更是不動聲色地在十二碗中夾了幾瓣蒜進去,十四和琉璃看在眼裡卻不作言聲。
十二聽罷我的言辭,看也不看便夾起一瓣蒜放入口中,待脣間咀嚼了幾下,琉璃和十四終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十二這才明白是我做的手腳,遂而叫喊道:“好你個憶雪,敢給本王夾蒜?本王要你回頭和我比試一番,幫皇甫大哥檢查下你的劍法是否退步了。”
我笑着應承下來,心中卻不免有些擔憂。現今我身患心疾,過分思量和過分的行動全會使我的心脈受阻,然而若是我此刻因着思索這些而讓琉璃他們看出苗頭,便更不是我所願。與其如此,倒不如由着性子去做,至少我於己於他們都能夠安心。
“七爺?”琉璃的一聲言喚讓我們幾人都往門邊望去。
只見冷思寒神色凝重地望着我,我無奈低笑,他必是聽到我應下十二比試的言辭,又念着我日前心脈患疾的事情,故而此刻眸中顯露出絲絲擔憂。
我對冷思寒眸中的憂慮只當不明,莞爾問道:“何時出征歸去?”
“明日一早出發。先前四哥不敵匈奴,父皇已奪了四哥御林軍指揮使的大印和令牌,此次九弟戰敗,父皇大怒,着將九弟因地拘禁,他讓我帶着十二弟以我自己手中的軍力去對戰匈奴,將六哥和八弟分任御林衛正副使派去替我駐守南疆。”冷思寒言說時在我們幾人間落座,執起我將將擺在桌上的銀筷又重新放入我的手中,示意我繼續進食。
“六哥和八哥?看來父皇是覺得戍守南疆不需多費軍力,他是把阿倫耶慕當成軟柿子了!幸而阿倫可汗與我們是好友,只不過便宜八哥了,而南疆那些兄弟全部都要同我們一起去對戰匈奴。”冷思平滿心憤憤地吃着碗中的菜餚,只是拿着銀筷不停地在碗中撥動着。
冷思寒不滿道:“瞧你這孩子脾性,還不及十四沉着善思,真是白白跟着我在南疆戍守多年了。”
我擡手扶住十二的肩頭,笑道:“十二隻是氣不過罷了,他脾性耿直我們是知曉的,無妨。你何不直接告訴十二,無戰事則無戰功,而十四也未必是善思,他現在只不過是餓了,因而埋頭在菜餚裡難以擡眸罷了!”
衆人聽罷我的言辭都笑出聲來,十四無奈地望了我一眼,氣惱道:“莫不成我只吃不言語還招惹了你?”
十二笑着問向冷思寒:“七哥,我定然是跟隨你去征戰的,十四和宜道也會去,但是我們切不能讓朝中空着,這樣便讓四哥一人在朝中爲所欲爲了。”
冷思寒闔眸沉聲道:“我會讓房蒙留在朝中,他和徐子靖現在前堂稍後便會過來。徐子靖領軍的能力強過房蒙,而房蒙心細而不多言,適合在朝中察言觀色,只需隔一段時日告知我們宮中事宜便罷了。”
說曹操曹操便到,徐子靖與房蒙兩人已說道着往房間步來,他們似是在爭論些什麼,入門見到我們幾人圍坐桌邊便拱手道:“見過寒王,平王、玄王有禮。”待他們看到我時便停頓了下來,想來他們是不知如何稱呼我。他們並非安離宮宮人,因而不可如琉璃他們般喚我宮主。
誰知十四對他們的心思瞭如指掌,輕咳了幾聲,故作無意道:“咳咳,還沒見過寒王妃呢!”我心知他還念着我們先前提及的《虞美人》,怕我對冷思寒心存誤解。
我聞罷佯怒道:“胡扯什麼!越發放肆了,回頭我且要跟非言說道說道,十四竟也成了這般沒規矩的人了!”
冷思寒聽罷微皺眉頭,十二和十四幾人也怔忡發愣,琉璃見狀有意舒和氣氛笑道:“真是,瞧瞧十四爺說的,我們宮主還未嫁給七爺,七爺也未有向安離宮提親,任何女子聽了也是覺得不快的!若是想要房蒙他們有個說法也簡單,待成事之後,七爺提個親不就罷了?”
十二聞言笑道:“是呀,這偌大的寒王府總不能一直沒個打理的人哪!只是還須待到成事之後,不過沒關係,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他們說的歡喜,我明知冷思寒此刻正默然望着我,我卻不得不起身掃興道:“你們且先說着,我與琉璃去善堂和醫館瞧瞧,回頭便在四月
樓用晚膳了。”琉璃聞罷朝幾人福身行禮,隨即跟着我步出了小院。
待步出王府,琉璃跟上我的步子,不解問道:“宮主,你方纔爲何有意避開王爺?眼看笑姑娘與皇甫公子結成了秦晉之好,無心姑娘也有了璟兒的陪伴,獨獨宮主還沒個託付。琉璃知曉宮主是屬意王爺的,又願意助王爺奪嫡,可如今爲什麼要這樣爲難自己?”
我似是疲倦地闔了闔眸,輕嘆道:“我有心又如何,並非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緣分一詞甚妙,失了任何一字旁伴都不作數的。我縱然知曉柒郎的心意,卻不能保證自己能夠伴他一生,寧願守着他。”
琉璃並不明白爲何我不能陪伴冷思寒一生,她似懂非懂地頷首,跟隨着我一同往醫館走去。而我們更不知道,冷思寒幾人在房中神情黯然,他沉思片刻做出了一個讓衆人大驚失色的決定:“我們今晚動身,不必告知憶雪我們的行動,我要她留在明曦。”
當我知曉冷思寒揹着我與十二他們已經上路,我心中雖然難過,卻明瞭這一切皆事出有因,怪不得別人,只因着是我當衆拂了冷思寒的面子。
我與幽涯和幽時幾人圍坐在舞櫻軒中,琉璃悻悻然道:“寒王此去不知會否安好,若是宮主能夠跟隨便最好了。”
“琉璃這話說錯了,宮主自是願意襄助寒王,卻不代表宮主只能襄助寒王。宮主自有思量,寒王也定有自己的顧慮,你莫要概以言論了。”幽涯在安琰幾人疑惑時爲我託辭,想來幽時他們皆以爲我在等待時機。
念及冷思卿與冷思湛已經往南疆去了,可是吐谷渾還在南疆,雖說阿倫耶慕不會刻意侵犯聖朝兵士,卻不代表冷思湛他們沒有自己的心思。
我凝眸望向安琰道:“安琰,我需要你星夜趕往南疆,不需去見湛王他們,取道荊州後方直接去見吐谷渾可汗阿倫耶慕。若是可汗問起,你只說是我讓你帶給他一句話,告訴他南疆寒已去,讓他兀自小心。”
安琰聞言頷首退出四月樓,他當即縱馬往南疆趕去。安玖見狀問道:“宮主,可是需要我做些什麼?”
“我需要你派幾個手下爲我打聽寒王的戰報,另外,幫我去聖宮請一個人。”我手撫桌上的茶盞,細細沿磨着杯盞上參差的紋路,腦海中不斷思索着我在明曦能夠做些什麼。
安玖聽罷擡眸向我,沉眸問道:“什麼人?”
我指尖停頓,眸光肅正道:“明帝身邊的太監總管,周培海。”
安玖領命離去,琉璃疾聲問道:“宮主,若是叫了周公公來,我們豈非是對外暴露了我們的身份?”
“言之差矣,我們把周培海請過來,他不一定會知道自己是被誰請來,也未必曉得是被請到了什麼地方。”幽涯自得地端坐品茗,他對於我的計策心中明瞭,自是懂得隱藏自己的身份。
我本意便是請周培海過來小坐,但是與他相談的並不是安離宮宮主,也不是昔時已故的平陽公主,而是前合歡國的公主。如今這時候,也該驚一驚明帝平靜已久的心了,冷氏王朝安坐甚久,他們甚至對後人隱瞞了前朝的變故。
“誰?你們究竟是誰?爲什麼要綁我?”周培海自從坐進了四月樓的暗室中便一直不老實,他雖雙眼被遮,卻對自己的身份絕口不提,仍口口聲聲問着我們的來歷。看來周培海也是老謀深算得很,他似是擔憂我們是衝着明帝而來。
我頭戴面紗緩緩步入房間,幽涯與琉璃皆在門口守候,不會讓周培海看到他們的模樣。我擡手步至周培海身邊解開他身上束縛的繩索與眼上的蒙布,故意輕聲道:“周公公奈何火氣這麼大,我不過是想請公公小坐一下罷了,得罪之處還請公公見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