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蕭皇后又怎像是那般沒有心思的人?昭華輕拍了拍桐妃柔荑,抿脣問道:“說來上次合宮夜宴之後,庶母身子可否無恙?昭華以爲那名此刻來歷不淺,不想母后竟將刺客直接處死了,真不知是誰要對庶母和腹中皇子下手?”
這分明是與桐妃相商那名刺客是蕭皇后所派,而蕭皇后將柯玉祁和隆顧清要走反而是給了她們二人寬鬆,再不用被靖華宮的後院規矩束縛着,卻不知今夜合宮夜宴上會否有柯玉祁二人隨皇后左右侍奉。
待入殿落座之後,耶律弘與蕭皇后方纔乘輦而至,金袍鳳帔的耶律弘與蕭皇后神采奕奕,殿內左右全然行禮相迎,只見二人容帶笑意相敬如賓,發頂的龍冠和鳳簪更是閃爍其華,而一旁的薩沫耳單瞧着蕭皇后便滯愣了神思。
果不出昭華所料,柯玉祁和隆顧清緊隨蕭皇后入殿,桐妃雙眸直望在二人與耶律九之間徘徊,直到耶律弘探手向她高聲笑道:“你如今身子貴重,莫要再如他們一般行此大禮了!只待年後給朕生個壯壯實實的皇子便是立了大功!”
“皇上所言甚是!桐妃妹妹真是的,這般貴重的身子還如他們行禮,不過妹妹也真是懂規矩,宮中惟有規矩錯不得,皇上理當多疼惜妹妹一些纔是!”蕭皇后言辭懇切,與桐妃一人一邊落坐在耶律弘左右,連同殿下衆人聽罷都覺蕭皇后不愧爲一代慈後。
而耶律九此刻卻舉盞起身向耶律成恭祝,隨後又望向蕭皇后身後的柯玉祁和隆顧清挑眉道:“皇嫂身旁何時收了這麼伶俐的兩個丫頭,雖不比桑柔姑娘俊俏,但是這面容倒是新鮮得很!”
昭華未曾錯落耶律九與柯玉祁二人之間的神會,她回眸望向耶律成卻見他面色不改,隨即聽聞耶律弘舉盞飲盡笑道:“你這個老九就是愛女人的性子不改,若是瞧上了皇后身旁的這兩個丫頭,回頭就領回去!”
耶律九聞言搖首,凝眉道:“臣弟可不敢奪皇后娘娘所愛,這兩個丫頭似在靖華宮見過,只不知皇嫂卻看上了?”
“皇叔有所不知,咱們恭親王可是一心放在王妃身上,哪裡有柯玉祁和隆顧清的立足之地?母后也是心疼兩個丫頭,這纔將兩人要到了自己身邊!”薩沫耳細聲言語,耶律才卻在一旁飲酒默然。
薩沫耳將話鋒直指昭華,而昭華卻是莞爾道:“皇嫂此言像是責怪昭華苛待了柯玉祁和隆顧清似的!不過母后想來心慈是真,平日裡對咱們愛顧有加,實不知大皇兄與大皇嫂今年爲父皇和母后備下了怎樣的年禮?”
蕭皇后聞言頷首,安放下手中玉盞勾脣道:“昭華此言算是說道本宮心尖兒上了,本宮每年除夕不稀罕那些山珍海味,就稀罕你們仔細預備了一年的心意!才兒,薩沫耳,還不拿出來給皇上和本宮瞧瞧?”
耶律才隨後與薩沫耳相視一望,繼而吩咐了身後宮人幾句便一同起身向耶律弘和蕭皇行禮道:“是,父皇與母后請看!”只見殿外幾個宮人將一方半人大小的銅尊搬了進來,那銅尊由三隻羊首起頭結於一身,三頭羊首各向一方有掘拓之意,只聽耶律才高聲道:“此尊名爲三陽開泰,三頭羊首喻意‘三陽’,恭願父皇與母后安詳康泰!”
耶律弘連連頷首,舉盞低笑道:“才兒這尊‘三陽開泰’可謂是貴重,單是這半人大小的方尊打造起來便實在不易,而且三頭羊首雕工仔細,才兒這年禮想來是花費了極大心思的!”
耶律才聽罷寬慰而笑,雙手抱拳向耶律弘和蕭皇后行禮道:“無妨,無妨!兒臣這些心思算得了什麼?只要父皇與母后喜
歡便好!不要說是這三羊方尊,即便是再費心思的東西,兒臣亦甘願爲父皇和母后打造!”
薩沫耳繼而望向悶聲不語的耶律京挑眉道:“薩沫耳與大殿下的薄禮算不得什麼,只是每年二殿下是最有心思的,二殿下還不趕快將年禮帶上來?”她眉間似是別有意味,而身後白綾更是撇脣闔眸。
在御馬司呆了許久時間餵馬的耶律京緩緩起身,他早在殿下獨酌許久,耶律復對他素來是不屑的模樣,此刻見他微醺更是滿不在意地將頭撇向一旁,只見耶律京幾個踉蹌雲步至殿中央,雙手抱拳向耶律弘和蕭皇后躬身行禮道:“先請父皇與母后恕罪,兒臣並未將年禮帶至殿內,若想得到此禮,父皇和母后還須移步殿外。”
耶律弘與桐妃無言起身,蕭皇后被晾一旁卻是輕聲笑道:“京兒今日怎的老實了?不過是移步殿外,本宮與你父皇又非老邁之輩,隨你出去便是了,你們也別坐着,都一同去看看罷,京兒還不前頭帶路?”
耶律京隨即折身執起冰玉酒壺,微微擡袖便向殿外步去,昭華望了耶律成一眼便與耶律成相扶而去,而薩沫耳雙眸凝望着粉衫紅裙的昭華低聲咒罵了句:“賤人,不過年關便穿的這般媚豔,真真會勾引人!”
將出殿外,衆人但見一塊長約四尺寬二尺有餘的白布由四個宮人左右牽扯直立院內,昭華隱約覺得這般景象些許熟悉卻又一時想不清明。良久,耶律久似是不甚耐煩,由是沉聲問道:“老二,這匹白布又是什麼名堂?難不成你是將這白布前的一番風景贈予你父皇和母后?”
耶律京聞言擡手飲了口壺內醇酒,朝耶律九頷首道:“九皇叔英明啊!這白布上正是有一番風景!不過不是在白布之前,而是在這白布之上!現在,你們誰都看不着,要想看見那布上景象,且得等着!”
薩沫耳見耶律京一身酒氣,不由得面帶厭色往旁偏了偏首,以懷中羅帕掩鼻,凝眉道:“二皇弟,那依你之見,咱們等到什麼時候纔算是頭兒啊?父皇和母后龍鳳貴體,桐庶母又是身子貴重,這院中霜寒露重,莫不是要咱們在這院中站到明個早上?”
“二皇兄慣是有心思的,只不知今年又能玩出什麼花樣?”耶律復站在耶律成身旁冷聲低語,而耶律成聞言蹙眉無聲。
流蘇凝眉望向那匹白布,隱約瞧見白布之後的樹影映在布上,驟然拍手低喊道:“我想起來了!王妃瞧瞧,這不就是咱們中原的影子戲嗎?”
昭華恍然大悟,耶律成和耶律復卻不解問道:“何爲影子戲?”
昭華擡手指向那塊白布,輕聲細語道:“影子戲便是以燈燭置於布革之後,人以傀儡在布後行來動去,而燈燭便會將傀儡行狀映在布革之上,自布前看去便如同傀儡在布上行動,可謂是別有一番生趣!”
耶律復隨即鳴掌頷首道:“原來如此!別瞧二皇兄整日心思不正,新意卻是不少!便叫咱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這影子戲的玩意兒!可是,既然知曉了是影子戲,二皇兄到底讓咱們在這裡等什麼?”
北風稍嫌凜冽,昭華裹緊了身上貂裘披肩,擡手向空中一輪明月輕笑道:“你們看,二殿下等的便是那一輪明月!”
“時候到了!”隨着昭華一聲輕笑,耶律京向布後輕喊了一聲,只見白布上忽現萬馬奔騰,耳邊響起戰鼓雷鳴,不錯,耶律京等的便是那如月中天!若非明月當空,院中秉燭幽暗不足以映出幕後戰馬!
士氣鼓舞,耶律才與耶律復都有些按捺不住,而耶律弘和蕭皇后更是看的出神,
昭華與耶律成不禁凝眉輕嘆,雖知耶律京此番心思的確不錯,然而耶律弘又怎會領情?耶律弘命耶律京去餵馬並非是希冀耶律京以馬取悅!
果不其然,耶律弘雲步至那千軍萬馬之前立身良久,隨即回眸向耶律京厲聲道:“朕命你去餵馬,你便以千軍萬馬作爲年禮?朕是要你去修心養性,你真真是一點都沒有領會朕的心思!”
耶律弘似是氣極,越看幕上奔騰萬馬越是心中氣結,只聽蕭皇后上前輕撫耶律弘後背低聲道:“這好歹也是京兒的一番孝心,皇上莫要動怒,你且看這千軍萬馬好不恢弘,若非今日一見,臣妾還從不知曉咱們御馬司的馬匹是如此驍勇!”
耶律弘聞言抿脣頷首,揮袖向白布低吼道:“朕要他去仰嘆那些千軍萬馬,他便將千軍萬馬當做孩兒的鬧趣搬給朕看!”
“二弟,你褻瀆了父皇聖意,還不快向請罪?”耶律才疾步至耶律京身旁,探手扶住耶律京肩頭要他向耶律弘跪地行禮,而耶律京卻並無悔改之意,眸色微冷望向耶律才和耶律成等人,似是心有不甘。
耶律京遲遲未動,然而擡了擡手中玉壺,緩步至院中冷燭旁,脣間低聲道:“既是父皇以爲兒臣有虧,兒臣便一把火燒了它!”耶律京隨即將燈臺上的紅燭一把取下,轉身猛然將燃燭拋向駿馬馳騁的白幕,白幕上頓起大火熊熊燃燒起來!
幕後宮人見狀急忙拋開,而一片磅礴壯觀便在衆人面前化作灰燼,不多時便灰飛煙滅,衆人驚詫不已,而耶律弘卻是眸中惱怒不容忽視,只聽耶律九鳴掌笑道:“好啊,好!原以爲老二是世故圓滑,今日看來倒是個有脾氣的,竟敢違揹你父皇啊!”
耶律九此言令耶律弘更加震怒,只以爲耶律九將耶律京違反自己引爲笑柄,耶律纔在旁挑眉不語,薩沫耳雙手納在袖中事不關己,蕭皇后與桐妃之中皆不敢在此時勸說耶律弘,畢竟伴君如伴虎,無人甘願蠢笨涉險。
此情此景似是一觸即發,昭華心中隱怨,耶律九有意挑起耶律弘與耶律京父子爭端,昭華心中有數,自不能讓耶律九如願,由是近前一步想要向耶律弘行禮進言,誰知方邁出步子便被耶律成探手握住,只見耶律成抱拳道:“父皇莫怪,二皇兄這是喝醉失言了,不知父皇可願回殿看看兒臣與昭華爲父皇和母后備下的年禮?”
耶律成此行甚是冒險,將衆人引回殿中雖是移去注目,然而若是年禮分量不夠又難免會招人笑柄。昭華暗自凝眉,耶律弘方纔心中狹隘,論起他們備下的那幅《大同天下圖》卻不乏大氣之風,此刻似是正合耶律弘的心意,言之當喜,卻不免會招人猜忌這一切都是耶律成刻意爲之。
衆人折返回殿,耶律成便令人將《大同天下圖》擡出,脣間道出的亦是將時昭華所執言辭,耶律弘果真頷首讚歎,連聲感慨道:“好一個成兒,誰言成兒臥病十年心氣全無?依朕看來,成兒是十年修心養性才成了這般大同天下的大氣心境!”
耶律九凝眉撇脣道:“本王便沒覺得這幅圖哪裡來的好!恁地以爲舞文弄墨便是君子之風了?依本王看來那聖朝第一名士不過如此,畫的這一幅手筆還不如本王沙場上橫掃敵軍來的痛快!”
薩沫耳聞言挑眉,將面前金玟暖爐抱至懷中,抿脣問道:“九皇叔既是如此願意橫掃敵軍,爲何遲遲不返回邊城?沙場點兵,吹角連營,可都等着九皇叔呢!”依理而言,耶律才與耶律九交好,薩沫耳此言無非是明着在耶律弘眼前告知衆人自己偏幫耶律弘,以此卸去耶律弘對他們二人的戒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