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皇后隨即自案上執起一枚薄荷香囊遞與柯玉祁,挑眉柔聲道:“這香囊是恭親王妃親手做的,功夫精細,你替本宮送一枚去桐花臺,靜淑公主年幼怕是熬不住如此烈日,帶一枚香囊在身上也好消暑凝神,只是昭華莫怪本宮借花獻佛啊!”
柯玉祁應聲接過香囊往殿外而去,昭華瞧她的背影很是得意,似全不將桑柔放在眼中,難不成她與桑柔當真不和?還是說,這是蕭皇后與幾人精心部署的好戲,只爲讓她與耶律成好好看上一場?
“這香囊本就是專爲母后所作,母后物盡其用纔是它最大的福分,昭華豈敢怪責?”昭華懷中是“咿呀”儂語的耶律容德,他如今會叫“孃親”,這是昭華極愛聽到的字眼,然而深宮之中,她不得不約束德兒人前稱呼——“母妃”而非“孃親”。
“哎呀呀,看看這德兒,本宮當真是喜不自勝!好一個伶俐的乖孫!昭華,你當真是咱們遼國的大功臣啊!”蕭皇后擡手將德兒抱在懷中,然而不一會兒又道:“本宮許是年衰體弱了,只是抱着德兒一刻便覺力不從心,如今烈日炎炎,你們還是早些回宮休憩去罷,沒的讓德兒中了暑氣便是本宮的不是了。”
不知是否有意,昭華等人出宮之時是桑柔相送,桑柔手扶雲錦低聲道:“流蘇姑娘真是好福氣,能得雲錦姑娘這般通透善心的姐妹作陪,怎如我這般沒有福氣,在宮中服侍多年如今還要吃那蹄子的氣受!”
雲錦心中自是有數,她不知桑柔是何用意,於是輕拍了拍桑柔雙手,向桑柔恭敬行禮道:“姑姑莫要再送了,外面日頭太大,姑姑還是快些回宮中侍候娘娘去罷。”
“王爺爲何定要與昭華過不去?昭華不過區區一個女子,又是如此心靈手巧,若有一朝香消玉殞真真是可惜了!”蕭皇后探手把玩昭華新制的纓絡和香囊,上面的圖樣極其精緻,除卻昭華千金貴重的身份,她實在算的上是個靈心巧匠。
言罷,耶律九自內殿悠步而出,擡指輕撫下顎挑眉道:“你以爲她是個尋常女子?你何時見過皇兄受女子規勸?原本耶律京在邊塞古道能夠不復超生的,可便是這個尋常女子的三言兩語,皇兄便吩咐旁人好吃好喝地侍候耶律京,由此一來,只怕耶律京會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
“僵與不僵的,他也只是個廢人了!他遠在邊塞古道再不會立下功績,皇上如今已過花甲之年卻一味在狐媚子那裡不知收斂,只怕大行也是早晚的事!你還怕皇上會召他回來?依本宮之見,你將時言及輔助大皇子登位,如今且要看看如何應對咄羅英那隻老狐狸罷!若不是你與他早有盟約,咄羅昆又怎會甘願去照拂那個狐媚子的胎讓她平安誕下公主?”蕭皇后言間多有怒意,手間纓絡亦被她握成一團,可見她對桐貴妃着實怨懟非常。
不料耶律九輕笑兩聲,望向蕭皇后搖首道:“婦人之見!咄羅英有什麼好急的?我們既是言及要爲他掃清障礙,此刻便該是向耶律成下手,若不然豈非自亂陣腳?耶律成自持恭謹,若要動他便先得動昭華,昭華是個情義之人,她身旁的兩個丫頭是她的左膀右臂,若失了膀臂,她已然是大半不存了!”
蕭皇后挑眉獰笑,鬆開指間纓絡低笑道:“王爺不愧是清邊大將!直直是運籌帷幄啊!他日我們將耶律復扶上大位,將時本宮也如願做了皇太后,王爺你,便是獨一無二的攝政王了!不過那三皇子對昭華疼愛非常,你我如何能將昭華除去?”
“無妨,當下回鶻叛亂,皇兄有意培植三皇子,三皇子恭謹有餘卻戰功不足,本王已聯絡朝中大臣力薦三皇子前往平亂,惟有
將三皇子支走,我們才動得了昭華!”語罷,耶律九雙手一擡抱拳道:“臣,給皇太后娘娘請安!”
“攝政王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哈哈哈!”蕭皇后高笑不止,心中更是盤算連連,然而她野心雖大,卻不知耶律九的算盤打得比她更響!
若有一朝能扳倒幾位皇子,耶律九何須扶上傀儡?他爲何不自己龍袍加身,君臨天下?是時,怎還輪得到面前這個蠢婦做皇太后?至於那個昭華,她身系聖朝一脈,若是兵變覆國,只怕耶律成會是最大的障礙,他怎能不除昭華!皇上啊皇上!你的龍椅,還能坐的了幾天?
“回鶻叛亂?皇上此次命王爺去平亂是好事,王爺與其他皇子相比,少的便是戰功一樣罷了,王爺手握虎符,只怕將士心有不服,此次正是王爺在軍中揚名立萬的好時機!”昭華聽聞耶律成將上戰場之事不由得爲耶律成歡喜,耶律成的抱負能耐她心中知曉,回鶻位於中原西北方,原是突厥分支,經幾分裂,如今已然不足掛齒,耶律成以一己之能去平亂可謂是綽綽有餘!
一如耶律成與顏莫逍的心思,顏莫逍向昭華頷首道:“此行我會陪同王爺前往平亂,‘海東青’衛隊亦會隨行前往,預計三月之內班師,王妃可需尋柳在宮中留下幾個‘海東青’死士周護王妃安危?”
“不必了,你儘管安了心與三皇兄去平亂,宮中自有我周全三皇嫂,斷不讓人傷着三皇嫂分毫,三皇兄大可放心!”耶律復扶住顏莫逍雙肩向耶律成頷首,他此次留在宮中還有另疑,那便是等候慕容暻自吐谷渾的消息。
夜深人去,耶律成與昭華並臥榻上心中隱憂,昭華看出了耶律成心思,握住耶律成雙手莞爾道:“王爺莫要擔憂,此次王爺凱旋歸來,昭華會與德兒一併恭迎,將時德兒便會給父王請安了。”
“錯了。”耶律成低聲輕喃,見昭華眸中疑慮,由是抿脣道:“本王凱旋歸來,應是你與德兒,還有腹中女兒一併迎接。”
昭華勾脣挑眉道:“王爺怎知曉是個女兒?倘若還是男兒又該如何?”
“本王有感,這胎定是女兒,如你般柔媚可人,本王便是心滿意足了。”耶律成挑眉淺笑,俯首探向昭華小腹低喃道:“本王已爲女兒想好了名字,‘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女兒的名字便喚作嬿婉,可好?”
“王爺這是從詩中隨便擷來的,昭華可不依,且嬿婉除卻美貌之意,另有,另有他意,昭華不依!”昭華聽聞“嬿婉”兩字頓時紅了雙頰,“嬿婉”另有“歡好”之意,怎能用作女子閨名?
耶律成雙後探向昭華敏感之處,修眉輕挑附脣在昭華耳畔輕吐道:“不依?你倒是說說‘嬿婉’還有何意?”見着昭華羞赧不語,耶律成低笑着向她櫻脣仔細吻去,今夕何夕,得此良人,良辰好景,切莫虛設!
“如何?她今日可是又來了?”昭華仔細走線,手中是一塊巴掌大小的祥雲肚兜,這是她爲將生孩兒所制的肚兜,只願他降生能平平安安的,不似耶律容德是難產,之前又逢昭華舉毒自飲,生前算是遭盡了苦難,昭華只願這個孩兒能夠康泰順遂。
雲錦輕舉手中錦囊,望向流蘇與昭華笑道:“果不出王妃所料,桑柔姑姑今日又來了,她來向我傾訴與柯玉祁不睦之事,說是自從柯玉祁來了朝乾宮,皇后眼中總是看重柯玉祁多些,她在皇后面前少不得失了分量。”
流蘇眉眼含笑步向雲錦,自她手中將錦囊接過,挑眉問道:“這是什麼勞什子?莫不成是她給你的見面禮?她這把年紀,不會三五下子還要跟你義
結金蘭罷?按我說,她早就該出宮去了,尋個不錯的男子成了親,然後夫妻雙雙把家還,怎麼也比她如今宮中勾心鬥角來的好啊!”
昭華與雲錦聞言不由得輕笑出聲,她掩脣嬌嗔道:“說話也忒刻薄了些,不過確是在理,明知她過來沒有好意,還不得不讓雲錦應付着,如今王爺一走她來的更頻繁了。罷了,快些看看那錦囊之中是什麼罷。”
流蘇一面將錦囊取開,雲錦小步至昭華身旁打量着昭華縫製的肚兜,搖首抿脣道:“方纔她說要與送點東西給宮中的一個姐妹,恰巧皇后娘娘那裡又有些急事,她要我亥時去宮門旁的枯井邊兒等着,說是自有人來尋我要這隻錦囊。”
“怕是她沒跟你說過這錦囊裡有些什麼罷!”流蘇的驚喊引來昭華與雲錦凝眉側目,流蘇雙目怒張將錦囊中的一張字條遞至昭華手中,急聲道:“王妃快看看這字條上都寫了些什麼,她這可是對雲錦暗下毒手啊!”
昭華不明所以將字條接過,低聲念道:“花明月黯籠輕霧,今霄好向郎邊去!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爲出來難,教君恣意憐。”昭華念罷慌忙將字條攢入拳中,眸光驚詫道:“這是南唐後主在大周后歿前與小周後幽會所作,以狎暱著稱,若你拿着這首詞去井邊守候,如教旁人見了,不知要說出什麼難聽的!”
流蘇拍案憤慨道:“況且咱們宮中是不許宮女與人私定終身的,你將時若拿着這首詞,便是一千張嘴辨不清自己的清白了!再者,若那個來井邊赴約的是個男子,一口咬定這張字條是咱們王妃給他的,王妃可不要白白冤屈了?不是說當今皇后娘娘便是以一紙《十香詞》將先後誣死的嗎?如今她又來故技重施,明着是想害雲錦,實則卻是衝着王妃來的!”
雲錦聽罷急忙將字條納入手中,雲步至燭臺旁凝眉道:“既是如此,我們不若快些將這張字條燒燬,我也當沒有這回事發生,日後再不與那桑柔往來,本知曉她沒安好心,卻不想她們這般急着讓王妃死無葬身之地,實在可惡!”
昭華眼見字條燃火焚燬,眉宇舒展輕聲道:“雲錦,今晚你依舊去井邊赴約。”
流蘇聞言難以置信,雙眸錯愕望向昭華疑慮道:“王妃!井邊少有人跡,咱們明知這是個圈套,若再教雲錦過去,豈非羊入虎口?”
“並非羊入虎口,而是甕中捉鱉。”昭華凝眸望向雲錦,雲錦似是心有會意,只聽昭華繼續道:“不止雲錦過去,她斷斷想不到,在井邊候着的,還有咱們鼎鼎大名的復元大將軍——都幾許。”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古人言及相約總是美好,然而前往宮門枯井邊赴約的雲錦卻不甚忐忑,稍後赴約的將是何人?這果真是蕭皇后給昭華布的一個局?水落石出之前,誰也不能斷言。
不遠處的都幾許匿身樹下,他不時向四周張望探看,如此良辰如此夜,爲誰風露立中宵?眼前的女子並非是自己心愛的女子,可是那個曾與自己月下舞劍的女子,如今身在何方?難道這一切不過一場夢境不成?若是夢境,因何“殘心”二字會在自己心中銘刻始深。
身後的青草發出窸窣聲響,雲錦知曉是赴約之人到了,她將要回眸,豈知那人一下子便將雲錦攬入懷中,雲錦能感受到身後堅實的身軀,由此可見那赴約之人果真是個男子!男子一手探向雲錦腰際,另一手更是死死捂住雲錦脣齒讓她難言出聲。
都幾許見狀一個健步趕上前去,寶劍出鞘,鋒芒刺目,都幾許手中長劍一劃便自背後將那男子腳筋挑斷!
(本章完)